羅曼司伯爵收回望向小樓上的溫和目光,臉上帶着笑意向一旁的侍女問道:“艾蒂這次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名侍女剛纔在引着約克亞進入小樓的時候,神態中根本沒有半分恭敬而言,現在在面對羅曼司伯爵的時候,卻顯得異常恭敬順從。
“回伯爵大人的話,小姐這次是從早上起牀用過早餐後就開始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下樓。”頓了頓,侍女又補充道:“中途約克亞男爵來過一次,不過小姐依然沒有吃飯。”
“哦?這麼說已經有連續七、八個小時了吧?”
“是的。”
羅曼司伯爵苦笑着搖了搖頭,嘆息道:“我這個寶貝女兒啊,這一次又是因爲什麼附魔讓你這麼專注呢?”
侍女遲疑了一下,小聲地應道:“伯爵大人,四天前諾伊爾大師來過之後,小姐這幾天就經常這樣,不過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麼長時間的。”
“諾伊爾大師?”羅曼司伯爵忽然眉頭一皺。“哪個諾伊爾大師?”
“就是以前經常來指導小姐的諾伊爾大師,好像……”侍女小心地看了羅曼司伯爵一眼,續道:“好像還是以前大小姐的老師……”
“不許提大小姐!”一直保持着溫和笑容的羅曼司伯爵忽然神色轉厲。
侍女頓時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伯爵大人贖罪,是我一時不小心。”
“好了。起來把。”羅曼司伯爵瞬間又恢復了溫和的表情,望了小樓一眼,輕嘆一聲。“希望艾蒂以後不會像她的姑媽一樣……”
又神情複雜地看了小樓一會兒,羅曼司伯爵輕輕搖了搖頭,卻還是沒有上樓打擾艾蒂的專心研究,轉身離開。
離開艾蒂住處的羅曼司伯爵在佔地面積極廣的大公爵府內轉了轉,沿途碰到幾個僕人。都向他們報以溫和的笑容示意,一路行來,最後來到一個裝飾極其簡單。和大公爵府內奢華風格有些格格不入的小院落。
“父親大人,我回來了。”無論是在西南行省總督弗洛爾公爵,還是在史蒂芬森學院院長面前都一直保持平視的羅曼司伯爵。此刻卻深深的低下頭,向院落內的一間外表很普通的小木屋行了一禮。
“進來吧。”小木屋內傳出一個平靜中透出幾分蒼老,卻又暗含着無可抵禦的威嚴的聲音。
羅曼司伯爵輕輕推開木屋的小門,剛一走進去,立即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父親大人,您又點了若蘭草麼?”
木屋內陳設極爲簡單,只有一個茶几和兩張靠背椅。
茶几後面,此時正坐着一個頭發已有幾分花白的老人,光看面相的話,和羅曼司伯爵竟有七、八分想象。讓人一眼望去便能得知他們的父子關係。
這名老人乍看起來並不起眼,但如果讓帝國內所有認識他的人看到了,不管是心中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的人,都免不了會有一絲敬重。
因爲這名老人,就是這座大公爵府的主人。帝國如今唯一的世襲大公爵坎通納·羅曼司大公爵!
“今天是你妹妹的生日,我這是爲她點的。”大公爵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羅曼司伯爵坐下。
“是的,我也是因爲這個纔在今天趕回來的。”羅曼司伯爵點點頭,坐下後,看了桌面上那株正在冒出縷縷青煙的若蘭草。心中暗歎。
自從妹妹在十七年前去世之後,父親大人雖然從不明說,在外人面前也從不流露,但他這個身爲親身兒子的卻很清楚,父親大人心中的悲痛,絕對比他這個做哥哥的還要深上許多。
當然,失去了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感情極爲深厚的唯一的親妹妹,羅曼司伯爵這個在所有人眼中都極有威嚴,作風強硬的八級鬥士,卻也曾經大哭了一場。
兩人一起望着若蘭草,心中回憶着以前的情形,木屋內的氣氛頓時顯得有了幾分悲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公爵纔再次開口。
“怎麼樣,這次出去巡查了一圈,有什麼感想?”
“感想?”羅曼司伯爵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感想就是,這真不是一件好差事。”
“是麼?”大公爵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皇帝陛下欽點的巡察使,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差事,你卻說它不好?”
“當然不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羅曼司伯爵皺起眉頭。“這次出去之後,看到了很多讓人不滿的事情,要是依我平時的脾氣,只怕早就直接動手了。可是這次卻要礙於自己這個巡察使的身份,不好亂動,父親大人,您不知道,這一路我可憋壞了。”
“哈哈……”大公爵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容,瞬間打破了剛纔屋內悲涼的氣氛。“依你小子一貫的脾氣,我很理解你爲什麼覺得憋壞了。不過克萊爾,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向陛下幫你要來這份差事麼?”
羅曼司伯爵立即苦笑道:“我明白的。父親大人您是想通過這份差事好好磨練我一番,要讓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能衝動,要學會忍……”
“錯!”大公爵忽然打斷了羅曼司伯爵的話。“很多事情都不能衝動是沒錯,但我可從沒告訴過你,要學會什麼狗屁的忍!”
“父親大人您……”羅曼司伯爵一愣。
大公爵悶哼一聲道:“你這次出去,有很多事情做得很好,我很滿意,但是有一些事情我卻很不滿意。比如說你剛纔說要忍?爲什麼要忍?憑什麼要忍?在諾曼帝國裡,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羅曼司家族去忍麼?”
這一番話雖然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不算重。但話語中卻顯得無比囂張霸氣。
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忍?
那這件事情要是牽扯到皇帝陛下呢?
“皇帝陛下?”大公爵微微冷笑。“如果陛下夠聰明的話,就絕對不會做出需要我們家族去忍的事情。如果他不夠聰明……十幾年前帝國內亂讓我失去了唯一的女兒,現在再來一次帝國內亂,我不介意讓別人也失去他們的女兒!”
羅曼司伯爵禁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大公爵的這兩段話如果落入別人耳朵裡,羅曼司家族只怕立即就會被視同造反!
“父親大人,您激動了……”羅曼司伯爵禁不住勸道。
“是,我是激動了。”大公爵臉色平靜地望着羅曼司伯爵。神情中又哪能看出半分激動。“今天是你妹妹的生日,想到十七年前她是怎麼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的確有些激動。但是克萊爾。你要記住,以我們家族現今的權勢,很多時候考慮得太過周全。其實並不是好事。忍?在很多人眼中,那是城府太深,另有圖謀的表現。”
羅曼司伯爵一怔,向上指了指。
“您是說……”
大公爵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並沒有回答。
羅曼司伯爵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把一隻拿在手中的一份文件袋遞了過去。
“父親大人,這是這次我在巡查過程中發現的一些事情,請您過目。”
大公爵點了點頭,接過文件袋拆開,慢慢翻閱起來。
看了一會兒。大公爵忽然把第一份文件丟在一旁,瞥了羅曼司伯爵一眼。
羅曼司伯爵立即坐直身子,他知道,這是大公爵要教育他的前兆。
果然,大公爵丟開文件之後。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沉思片刻,然後緩緩開口:“弗洛爾那個老傢伙你不用管。他這麼做其實是另有用意。”
“哦?爲什麼?”羅曼司伯爵並沒有一味應是。
“你的調查中發現,他給西南軍營的士兵們發放的裝備裡,有一大半都是採用了劣質材料以及劣質附魔,並且還用一級附魔冒充三級附魔。顯然其中隱含了大量問題。”
“是。我當時到他們軍營檢查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他們請人在給裝備附魔。根據同行的紐斯卡大師所說,他們完成的附魔分明是一級附魔,然而發出的光芒卻像是三級附魔,所以這裡面一定有問題。後來我由暗中查……”
“不用查了。”大公爵擺了擺手。“這個問題其實並不是你一個人知道。你以爲……皇帝陛下他不知道麼?”
“我相信我都能查出來的事情,皇帝陛下一定知道。”羅曼司伯爵沉聲道。“所以我並沒有把自己的調查結果呈交給陛下,只是隨意提了一句。”
“你做得很好,身爲巡察使,你的作用就是走一趟,發現一點兒問題就可以了。陛下並不指望你能夠把帝國內存在的問題都解決掉。”大公爵忽然笑了笑。“你要知道,就算是我們的皇帝陛下,很多問題他也是明明知道卻沒辦法解決的。”
“那……父親大人,您看這些東西怎麼辦呢?”羅曼司伯爵問道。
“先放着,以後或許有用得着的時候。”大公爵輕描淡寫地答道。
眼看大公爵準備翻看第二份文件,羅曼司伯爵忽然阻止了他。
“父親大人,除開弗洛爾公爵的問題之外,這裡面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希望您過目。”
“是什麼?”大公爵重新拿起第一份文件翻了翻,發現在這份文件後面,竟然有一小半都是講述的另外一件事情,他剛纔光去考慮弗洛爾公爵,倒把這些忽略了。
“當時發現弗洛爾公爵在利用低級附魔充數後,我派人偷取了其中幾套裝備,還把裝備上面的相關附魔找人臨摹了一份。紐斯卡大師看到之後,就告訴我說這幾套裝備上面的附魔,就算是他都從未見過,也從來沒有想過還可以這樣進行附魔設計。”
“於是你起了愛才之心?”大公爵笑道。“如果光是因爲這幾個新穎的附魔設計,恐怕還不至於吧?”
“您說得沒錯。”羅曼司伯爵點頭道。“其實在當時完成這些附魔的附魔師中,還有我們的一個熟人,那就是諾伊爾大師。”
“諾伊爾大師?”大公爵明顯愣了一下。“怎麼是他?”
“是的,他還負責所有附魔的統籌安排,並且按照其他人所說,這六個附魔設計也是他完成。”
“這不可能。”大公爵一擺手。“他雖然最先發現了索蘭和艾蒂的附魔天賦,但是他本身的水平卻不怎麼樣,這一點,當初可是邁克那個小子……”說到這裡,大公爵忽然頓了一頓,突然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那個小子雖然我不喜歡,但他的附魔水平毋庸置疑,所以我不懷疑他的判斷。”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羅曼司伯爵點點頭。“於是我後來又對當時的情況進行了排查,最後發現在所有當時在場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最有可能。”
“是誰?”
“一個叫做羅伊·卡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