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校園大門並不遠的一棟小樓裡,斯卡利收回看向馬車的目光,轉身道:“準備好了麼?”
麗絲小姐立即答道:“一切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斯卡利滿意地點了點頭,再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已經遠去的馬車,忽然笑了笑:“我還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那個破地方,想不到現在卻還是要屁顛屁顛地跑回去。唉,羅伊這個小子,還真是害人不淺。”
看着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斯卡利轉過頭,目光落在桌面上一個魔法鏡框上。
“你們兩個現在倒是輕鬆了,可憐我一把老骨頭還要跑來跑去。”
境況中的年輕男女依然微笑着,彷彿斯卡利的這句抱怨根本不是衝着他們去的。
斯卡利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把鏡框一扣,隨手放進一個包裹裡,然後向麗絲小姐大手一揮。
“出發!溫斯頓!”
再遇小騙子。
大陸歷一七八零年六月二十八日,溫斯頓治安署審判庭正式開庭,受理羅伊·卡特涉嫌商業欺詐一案。
原本這只是一件非常普通的案子,在溫斯頓城裡,每天發生類似的案件沒有一百起也有幾十起,按照治安署慣例的話,這種案子一般來說都是首先進行私下協商,甚至根本鬧不到審判庭來。
而就算有的案子事主堅持要求進行審判,那麼根據諾曼帝國律法,這種案子也就是走個流程罷了。處理極爲簡單。
通常來說,對這種案子進行審判,審判庭最多按照規章出動最低的五名審判員與一名見習法官就可以完成。
可是今天在處理這起案子的時候,審判庭卻出動了足足十五名審判員,以及三名法官,甚至還有一名高級法官!
看到下面原告被告雙方代理人正在進行的脣槍舌劍,溫斯頓治安署審判庭目前聲望最高。也是資歷最深的高級法官威爾·卡代伊差點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很無聊,同時還很無奈。
他從事這個職業已經長達四十餘年,經手的案子最低也有過千起。卻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讓他棘手的案子。
雖然這件所謂的商業欺詐案從表面上看來非常簡單,但威爾法官卻很清楚,這件案子所代表的意義卻十分重大。
因爲。這還是他第一次受理和附魔師有關的商業欺詐案。
在此之前,但凡和附魔師相關的案子,只要不是涉嫌傷害到人身安全等較爲嚴重的情節,大陸上所有國家,包括諾曼帝國都會把對附魔師的處理交給附魔師工會去完成,而從來沒有在審判庭上做出宣判。
對於身爲一名法官,從事法律行業四十餘年的威爾來說,這樣的做法其實是他一直都很反對的,因爲這樣已經踐踏了法律的公平公正。
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了這個審判附魔師的機會,威爾當然不會錯過。
這就是爲什麼身爲審判庭最爲德高望重的法官。他卻會親自審理這件“小”案子的原因之一。
至於另一個原因……
“好了,原告剛纔已經列舉了足夠的人證物證,被告,你有什麼要說的麼?”威爾轉向被告席上靜靜坐着的羅伊·卡特問道。
“法官大人,您這話恐怕有問題吧。”羅伊·卡特沒有回答。他旁邊一名大約三十餘歲,身穿一件絳紫色長袍,並在胸前佩戴着三級附魔師徽章的男子站了起來。“原告方只不過是列舉了幾個他們認爲的情報罷了,在沒有得到確認之下,其實根本算不上證據。再說就算真的可以算是證據,又怎麼能說足夠了呢?法官大人。我可不可以懷疑您是在偏向原告?”
威爾微微一怔,心知自己剛纔的確是說錯話了,身爲法官,他首要保持的是公平公正,不能有所偏頗。
說什麼證據足夠,也難怪會被羅伊·卡特的這名代理人給抓住小辮子進行反駁。
果然,聽到那人的一段話,審判庭的旁聽席上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
威爾輕咳一聲,並沒有糾纏於這個問題,只是依然平靜地問道:“那麼被告,你們有什麼地方要進行反駁麼?”
“當然!”那人大聲回答道。“我要說,原告所列舉的這些東西,全部都不能成爲證據!”
全場譁然。
要說一點兩點證據有問題也就罷了,你卻要說對方所有的都不能作爲證據,未免太過分了吧?
那人冷冷地掃了原告席一眼,開口道:“先從第一條開始。原告說羅伊·卡特拿出這六張陣法圖在後,而諾伊爾在前,所以是羅伊·卡特竊取諾伊爾的設計。這一點完全只是原告方的猜測……”
眼睛看着自己委託人在那裡伶牙俐齒地進行着辯論,耳朵裡更是充斥着他的聲音,然而羅伊的思想此時卻早已經不在這個審判庭上。
因爲他很清楚,今天的審判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早在他還在監牢之中的時候,絲黛爾就已經向他分析過,這個案子雖然看起來簡單,但因爲牽扯到諾曼帝國和附魔師工會之間的糾紛,所以從一開始,這件案子的勝負就已經不是由所謂的證據和審判庭能夠決定的,最終決定這件案子結果的,實際上是附魔師工會和諾曼帝國之間的實力較量。
當第一次聽到絲黛爾的分析時,羅伊覺得十分可笑。
雖然附魔師工會在伊索瑞大陸上的影響力極大,但他畢竟只是一個鬆散的組織,又怎麼可能和諾曼帝國這個大陸唯一帝國抗衡?
可是絲黛爾接下來的分析卻讓他覺得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沒錯,諾曼帝國現在的確是伊索瑞大陸上唯一的帝國,絕對是一個所有人都只能仰視的龐然大物,但無論這個帝國再怎麼龐大,它終究還是由許多方方面面組成,而在這些方方面面中,附魔師這一面,恰恰是極爲重要的一面。
假如附魔師工會和諾曼帝國作對的話,諾曼帝國固然可以強硬地把整個附魔師工會都從帝國內拔除掉,但因此所帶來的損失,卻也是帝國無法承受的。
所以雖然乍一看附魔師工會和諾曼帝國之間沒有什麼可比性,但實際上只要附魔師工會表現強硬的話,諾曼帝國卻也要顧忌幾分。
而在羅伊這次的事件中,實際上就是諾曼帝國做出的一次試探。
通過羅伊被抓這一個契機,諾曼帝國恰到好處地在這個時候閃電般通過了新的律法修正,把對附魔師的懲處也包含進了帝國律法。
而對於附魔師工會而言,已經享受了四百多年近乎獨立一般的權力現在被人挑戰,當然同樣不會接受。
當然,附魔師工會和諾曼帝國之間不會發生正面衝突,因爲這對雙方都沒好處。
於是關於羅伊的這件案子,實際上就成了雙方顯示自己力量的一個場所。
威爾法官這名在溫斯頓城內享有崇高聲望的法官,無疑是諾曼帝國落下的第一個棋子,而在羅伊出獄當天就主動找上門來,要求替羅伊代理這件案子的森西·萊曼,則是附魔師工會的迴應。
從現在來看,森西·萊曼抓住了威爾法官言語中不小心漏出的一個漏洞,然後對原告方進行了大力反擊,倒是附魔師工會贏了一局。
可是無論是威爾法官也好,森西也罷,甚至連羅伊也很清楚,這……只是剛剛開始。
果然,雖然森西一頓脣槍舌劍讓原告方顯得錯漏百出,但原告方畢竟也是有備而來,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立即展開了反駁。
於是雙方在審判庭上你來我往,各展奇招。
一時間,庭上真是口水與墨汁齊飛,紅頰共長舌一色。
直到兩個小時後,威爾法官見原告方漸漸有些詞窮,趁着雙方都有些累了,暫停下來的時候,立即宣佈因爲證據不足,無法作出判決,擇日再審。
“唉,虧我還一直十分敬重威爾大法官,想不到他今天確實錯漏百出。”離開審判庭後,森西搖頭嘆道。“開始說證據足夠的是他,最後說證據不足的也是他,這可完全沒有了一個法官應有的嚴謹啊。”
羅伊笑笑沒有接話,他在整個過程中除了回答了幾個必須由他回答的問題外,其它時間完全沒有開口,即便這樣,他也被雙方的激烈爭論弄得有些頭疼。
而反觀森西,雖然在庭上和原告一方爭論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卻依然神采奕奕,真不知道哪兒來的精神。
森西沉吟片刻,拍了拍羅伊的肩膀道:“今天只能這樣了。羅伊,這件案子你也應該知道,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的,所以你也不用把精力都放在這上面。會長大人託我轉告你,打官司是打官司,但是你也不能把自己的附魔水平落下了。他看過那幾張設計圖,對你的評價很高,希望你能保持自己的水準,不要埋沒了自己的天分。”
羅伊輕輕點頭。
來到溫斯頓城這麼久,見了這麼多人後,他對自己擁有附魔天賦已經不再懷疑,至於這個天賦到底是多高?他暫時還沒有什麼概念。
森西又交代了兩句後便轉身離開,瞧他匆匆忙忙的樣子,只怕是趕着第1時間回去向附魔師工會會長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