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福兒悶着頭,沒有吭氣。
司空八郎嘆氣道:“這事關係到你的一生,該怎麼做,仔細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柳福兒垂着頭,幾近於無的點了點。
司空八郎微微搖頭,往外行去。
走到一半,他折返去正房尋汪氏。
聽了司空八郎的轉述,汪氏思忖片刻,便明瞭是怎麼回事。
她道:“這事你不必管,我來勸就是。”
待到傍晚,她帶着些白爆和蜜餞的果子以及幾甕好酒來尋柳福兒。
丫鬟們將酒具吃食擺上,汪氏笑呵呵的拉了柳福兒道:“你舅家送來幾甕好酒,不巧你阿耶出去尋友。他沒有口福,就便宜咱們了。”
她笑着把醒好的酒倒入通透潤澤的白玉杯裡。
橙紅色的酒液通透潤亮,淡淡的葡萄香隨着酒液飄散開來。
柳福兒輕晃杯子,見略有掛杯,便輕抿一口,略有些柔和的酸澀,嚥下之後又緩緩回甘。
比她在超市買來的幾百大洋一瓶的好出天際。
“當真是好酒,”柳福兒讚道。
“這是你舅孃的獨門手藝,旁人釀得都不及她,”汪氏呵呵的笑,將杯裡的酒乾了,又道:“嚐嚐這果子,也是你舅孃親手製的。”
柳福兒捻了枚蜜餞的荔枝肉,放在嘴裡。
蜜糖的甜混着荔枝的香氣,半點也不遜她吃過的蜜餞。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小半甕,汪氏從袖中抽出個紙片,遞了過去。
柳福兒詫異擡眸。
汪氏道:“這是我和你阿耶商量出來的嫁妝單子,你看看,可還差了什麼。”
“我就不用了,還是留給十娘吧,”柳福兒把紙片推了回去。
“這是你的,十娘她另外還有,”汪氏呵呵的笑。
劉福兒抿了抿嘴,道:“我說得是真的,真的不用。”
她道:“過些時候,我打算回荊南去。”
汪氏微訝,道:“你這說得什麼話?”
柳福兒將酒倒進杯裡,微晃着道:“我和樑二齊大非偶,不敢高攀。”
“真是孩子話,”汪氏笑道:“怎麼就高攀了?你本就出身書香之家,如今又是我司空家主的義女,不管出身、門第,怎麼看都能匹配上樑家二郎的呀?“
柳福兒悶着頭,只一門心思的喝酒。
沒多會兒,酒甕就見底了。
汪氏端量她道:“你,莫不是害怕了?”
柳福兒擡眼,糾結了半天,才苦笑着垂下頭。
汪氏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略帶回憶的道:“每一個小娘子離開家門之時,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擔心害怕,我也不例外。但你要知曉,人不能永遠畏縮不前,越是害怕,就越要面對。”
柳福兒絞着手指,腦子裡一片亂糟。
汪氏頓了下,又道:“跟別的小娘子比,你是幸運的。”
她道:“你與樑二郎相識久矣,對他的品行脾性也都有所瞭解。他也對你甚好,虞老夫人又很喜愛你,即便劉夫人對你有些偏見,可只要你誠心去感化,她也會知道你的好,接受你的。”
“她會嗎?”
柳福兒擡起眼,不確定的道。
汪氏點頭,道:“據我所知,劉夫人只是很講究規矩而已,爲人還是很和氣的。”
柳福兒輕咬着下脣,本就不太堅實的壁壘漸漸搖搖欲墜。
但是想到這個世道幾乎是常態的小妾、通房,她又猶豫了。
她實則獨佔欲強的人,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被別人分享。
汪氏給柳福兒倒了杯酒,道:“兩人相處最要緊的是坦誠。”
她道:“你若有爲難,不妨跟樑二郎說,他若能解決最好,若不能,你再考慮其他也來得及。”
“我知道了,”柳福兒點頭,誠心誠意的道:“多謝阿孃。”
這是她從有記憶開始,第一次有長輩這般耐心的開導。
她從心底裡感激汪氏。
汪氏笑道:“我是你阿孃,這本就是我該做的。”
柳福兒心頭暖暖,也跟着笑了起來。
送走汪氏,柳福兒有些微醺。
短暫的迷糊之後,便是徹夜難眠。
幾番糾結和掙扎,在天明之時,柳福兒命丫鬟給司空八郎傳話,臘八之約她應了。
纔剛起身的司空八郎聽聞,當下跳腳讓人去城裡傳話。
樑二聽說柳福兒答應了,高興得不得了,趕忙讓人去大相國寺定客院以及素齋。
待到臘月初八那天,天才剛矇矇亮,他便命人套車,直奔城外。
劉氏起來,便聽說樑二一早出門,她面色有些不虞。
樑帥朗笑一聲,笑着睨妻室,道:“二郎倒是有我當年風範。”
“又胡說,”劉氏臉頰一熱,想起當年的種種,鏡中端莊的貴婦不由露出一霎的嬌羞。
樑帥呵笑,闊步來到她身後,俯低了身體,攬着她肩膀,柔聲耳語道:“便是胡說,也只與你說。”
“嫁給你,是我之幸,”劉氏嘆息着微微向後依着,安心甜蜜的窩進樑帥的懷抱。
樑帥哼哼,“不嫁我,你要嫁誰?”
他看上的人,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此時,奔馳在官道上的馬車裡,樑二把玩着個金花銀盒,眼裡同樣也是勢在必得。
車伕扯了繮繩,停在司空家角門邊,道:“二郎君,司空府到了。”
樑二將銀盒重新包裹在散發着又想的羅帕裡,確認無誤才下了車來。
門房急忙去裡面通傳。
沒多會兒,司空八郎便趕了過來。
樑二轉眼,看他身後空空,不由很是失望。
司空八郎搖頭道:“你這也太早了,總要給她們些梳妝的時間吧。”
樑二眨巴下眼,折身回車上,將包好的盒子拿來,讓他送去給柳福兒。
“這什麼?”
司空八郎一眼就瞄到上面的敕字,趕忙問道。
樑二塞到他手裡,道:“反正是你用不到的。”
“我怎麼就用不到了,”司空八郎接過,一聞上面的香氣,便明瞭了。
他呵笑道:“要照你這麼說,那唐皇賜給百官的蠟脂難道都是給女眷的?”
樑二瞪眼,兇巴巴的道:“你送不送?”
“送,哪敢不送,”司空八郎叫了個丫鬟,命她將東西送去,轉而調笑道:“攤上我這舅哥,你就偷着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