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笑隨着馬蹄聲漸漸遠去。
江遠狼狽的望着一身血污,滿臉皆是驚魂未定的同袍,心痛如刀割。
朱二郎策馬來到近前,道:“江將軍可無恙否?”
“還沒死,”江遠瞪着面白齊整的朱二郎,眼帶凶光。
朱二郎微微蹙眉,想了想從馬上下來。
“江將軍,適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若我等不撤,便是在場所有人都進去,也不過是白白送命而已。”
“放屁,”江遠脫口罵道:“咱們多少人,他們多少人,就是用人壓也把他們壓死了。”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你不就是怕死的人多了,不好跟你老子交代嗎?”
“我倒想問問,把同袍扔在那兒自生自滅,就是你朱家的家風?”
“江將軍,”朱二郎被罵得面上一陣接一陣的熱,忍不住喝了聲。
“少廢話,”江遠一把搡開,道:“你不走運,老子沒死,你就等着老子參你吧。”
他招呼餘下騎兵一腳深一腳淺的上了河岸。
朱二郎嘴脣緊抿,盯着衆人背影一瞬,忽的搖了搖頭。
即便他有私心,但在當時,他所做的決策並沒有問題。
兵法有云,氣衰怒解,勇士亦無鬥志,當養其氣,蓄其銳,怒時出而用之。
當時不論自家還是驍騎衛都已生出怯意,即便他們可以在人數上佔優勢,要想取勝,起碼需得花費幾倍代價纔有可能。
且還不一定穩贏。
身爲統帥,需要考慮的是大局,是怎樣才能將汪家打敗,將兩名賊首擒獲,而不是花費大力氣,只去想着拿下區區幾千個嘍囉。
朱二郎越想心裡越定,他重又跨上馬背,喝令兵士整軍回營,也準備參上一本。
遠處,姍姍來遲的魏堰正跟江遠碰了個照面。
江遠當即將戰況做了陳述。
聽了朱二郎所爲,他心裡嘆了口氣,用了平生所有耐性,溫語安撫住江遠。
待到回到營地,他喝令兵士喚來軍醫,爲騎兵們包紮傷口。
而後悄然來到大營門口。
朱二郎正好悠悠過來。
兩人見了禮,朱二郎道:“想來江將軍已經將適才那一戰詳述了,不知大人如何以爲?”
魏堰心裡嘀咕,他看都沒看見,只聽江遠說,還能如何以爲。
就算要拉幫戰隊,也沒這麼綁架的。
“是啊,我也想知道大人如何以爲,”營帳側面,換了身衣裳的江遠大步過來,兩眼惡狠狠的瞪着朱二郎。
魏堰不由叫苦不迭。
他呵笑的道:“這裡人多眼雜,不好說話。兩位不妨入帳再說。”
朱二郎和江遠隨意四顧,果然看到周圍的兵士皆擡眼望來。
魏堰在前引路,來到主帳。
朱二郎神色淡淡,提了袍腳邁步。
江遠冷哼一聲,從他身側徑直走過。
朱二郎腳步一頓,便再度從容起來。
魏堰一直耐心等着,待到兩人皆入了帳,才緊跟進去。
帳幔落下,將內裡遮掩起來。
魏堰笑吟吟的請兩人落座,又倒了甜漿擺在兩人近前,道:“我年歲虛長兩位幾歲,就倚老賣老,說上兩句,若是不中聽,兩位也暫且莫火,聽我說完。”
朱二郎含笑擡手,道:“魏大人有話但講無妨。”
江遠斜了朱二郎一眼,擡眼看魏堰。
顯然也在聽。
魏堰笑了笑,道:“我知曉,這一戰驍騎衛損失慘重,將軍心痛同袍,情緒難免激動一些。”
朱二郎微扯嘴角,暗道魏堰說得含蓄。
那莽漢哪裡是激動一點,若不是自己帶着朱家軍,他在剛纔就能活吃了自己。
魏堰又道:“適才我已命人去河道清點戰死的兵士。”
他道:“除開騎兵,步兵也有一千餘人。”
他看向江遠。
江遠側開眼,沒有吭氣。
魏堰道:“兩位奉命前來討逆,而今賊首尚在逍遙,兩位甫一到便連番上折。”
“兩位可有想過,唐皇會如何反應?”
“自古將帥不合,便是軍中大忌,兩位可是要唐皇臨時換將?”
魏堰忽的將尾音拔高,目光炯炯的看着兩人。
朱二郎和江遠皆低下頭,不吭氣了。
若真到了那個地步,點了兩人的唐皇被打臉,兩人回去了也沒好果子吃。
魏堰靜等幾息,緩和了口氣,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失利並不能代表什麼。”
他道:“只要我等齊心協力,未必不能奪回失地,將汪家二賊擒獲伏法。”
“到時不是什麼仇都報了?”
經過這麼長時間,江遠充血的大腦漸漸恢復些冷靜。
他將利害得失衡量一番之後,點頭道:“是我失態了,”他起身拱手,道:“剛纔有所冒犯,還請二郎君莫要往心裡去。”
在場之中,就朱二郎年紀最小。
江遠都已這般,他也只能起身回禮。
二人重又坐定,雖然心裡還有些彆扭,但起碼面上和緩許多。
總算將兩人勸和,免了一場風波。
魏堰暗自鬆了口氣,同時也只心裡犯起了愁。
從早前的戰況來看,這兩位都不是什麼統帥全局,謀定而後的主。
汪家那邊卻是詭計百出,精於算計。
兩邊統帥智謀不對等,實在不是已方之福。
而在另一邊,被魏堰定性爲精於算計的汪三郎正向汪二郎回稟戰況。
聽說殲敵四千餘衆,已方只有百人不到的傷亡,汪二郎不由紅光滿面。
他大力拍着汪三郎肩膀,大笑道:“好樣的。有此功勳,我看誰還能攔着你入嫡支。”
汪三郎微低着頭,靦腆的笑。
“你準備準備,這兩天我便請幾位族叔過來……”
“二弟,這是有什麼喜事嗎?這般高興,”洪亮的聲音忽的從外頭傳來,打斷汪二郎的話頭。
屋裡兩人皆往門口望去。
汪大郎帶着幾個親衛快步行來。
汪二郎眯眼看向汪大郎身後。
自己的幾個兵士皆被人按住。
他皺了皺眉,示意汪三郎略微靠後一些。
“是大兄啊,”他快速調整表情,露出個親切的笑意走上前去。
汪大郎邁步進來,笑着拱了拱手。
汪二郎道:“也沒什麼,就是文淵聽說劍南派了人來,便去試了試水,那水準也不過如此。”
“哦,”汪大郎輕挑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