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後院。
南老太太抱着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一臉焦灼的對正坐在桌前的南棟道:“劉婆子已經來看過了,但好像沒有什麼起色,玉娘整個人都在說胡話,要不然,你再去將小沈大夫請過來看看?“
南棟身材矮胖,一張圓臉和南老太太很像。此時他坐在桌前,可能是在睡夢中被叫醒,整個人還在迷糊狀態,連衣衫的扣子都沒扣好。
他努力聽南老太太說完,手指輕輕叩着桌面,微沉吟了一下才道:“玉娘剛剛喝了藥,總要等些時辰才能知道有沒有作用,再說了,你不是說玉娘撞了邪,劉婆給她看正好對症。”
南玉兒從縣令府回來後,臉色便異常難看,問她什麼也不說,直接回了屋連晚食也沒有出來吃。
南老太太放心不下,進去一看,才發現她躺在牀上燒得滿臉通紅。看到有人進來,嚇得立刻用被子蓋住頭又哭又叫,“不是我,求求你們,真的不是我......”
南老太太好說歹說,纔將她從被褥中哄出來。
她渾身是汗,一頭撲在南老太太懷中,驚恐地喃喃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南老太太用手撫着她的後背,溫聲哄着道:“不是你,不是你,沒有人會爲難你。”
好一陣,南玉兒大概是哭累了,方昏昏睡去。
南老太太一臉沉重,她將南書燕叫了過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南老天天便估摸着,大概就是今日南玉兒在溪山的時候撞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纔會受了驚嚇失了神志。
她便讓南書燕去將隔壁的劉婆子請了過來。
劉婆子是穩婆,同時也畫些符篆。她進屋看了南玉兒一眼便信誓旦旦說是撞了邪,並化了一碗符水讓南玉兒喝下,說一個時辰後便可以退熱了。
但如今兩個多時辰都快過去了,南玉兒不但沒有退熱,反而熱度好像還高了一些。南老太太實在坐不住,纔將南棟叫起來讓他去請大夫。
南棟看她焦急的模樣,好生勸道:“娘,你也不用太着急,就算要請大夫,也要等天亮後再說,這半夜三更的,小沈大夫也不在鋪子裡。”
南老太太沒法,只得道:“那我再去看看玉娘退熱了沒有。”
南玉兒從小沒有娘,全靠她帶大,雖然後來南棟另娶,南玉兒也算是有了娘。
但她對南玉兒卻依舊十分疼愛。
如今南玉兒病成這樣,也不怪她比南棟還着急。
南玉兒牀頭點着一盞油燈,照得屋裡並不明亮,南老太太一進屋,南玉兒突然受驚般坐起身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駭然的望着她。
南老太太唬了一跳,趕緊走過去叫道:“玉娘莫怕,我是祖母。”
南玉兒也不說話,怔愣了一陣,眼裡突然失去了焦距整個人往後一仰就倒在了牀上。
南老太太嚇得哭出聲來,“玉娘,玉娘,你醒醒,不要嚇唬祖母啊!”
-----------------
濟仁堂。
阿福送藥回來,剛想上牀休息,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這敲門聲比起剛纔的南家大嫂的心急,似乎又沉着一些。
真是邪門,平日濟仁堂一年四季也難得遇到一回半夜叫門的,今日一晚上便遇到兩回。
他點了燈出來,一開門,便愣了愣,“南掌櫃,怎麼是你?”
南棟擦了擦額上的汗,一臉堆笑道:“也不知沈大夫在不在,小女突發高熱,已經驚厥,還請沈大夫上門幫看一下。”
他原本又去睡下,哪裡知道母親哭着衝進來,說是玉娘高熱驚厥過去了,他只得出來請大夫。
玉娘只是高熱驚厥,哪裡有那麼嬌貴,偏生母親看得跟寶貝似的。
沈含山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
濟仁堂臨街的門臉不大,跨進門便是醫館。醫館後面有個小院子,靠院牆修了三間房,阿福住了一間,堆放藥材用了一間,還留了最寬敞的一間平日沈含山坐診晚了就在這裡休息。
這一晚上,先是表哥,如今是表妹,真是不知這家人走了什麼黴運。
阿福心裡嘟囔着,略有些奇怪的看了南棟一眼。
沈含山神色如常,細細問了南玉兒的症狀,又撿了幾樣藥放在藥箱,阿福已經熟練的背起藥箱跟在他身後。
剛到南家內院,便聽到沈老太太呼天搶地的哭聲。
南棟嚇了一跳,莫不是玉娘真的不行了。
他有些心急,幾步便穿過院子走到南玉兒屋裡。
沈老太太坐在榻前的小几上,拉着南玉兒的手哭得十分傷心。看到南棟,霍的站起來問:“沈大夫來了嗎?”
沈含山跨進門走到榻前,便看到南玉兒僵直身體躺在榻上,她面色發青,眼睛大大的瞪着,看上去十分嚇人。
他皺了皺眉,道:“患者高熱驚厥,我先給她施幾針讓她先緩過來。”
南老太太趕緊退後兩步,好讓沈含山施針。
南棟這會倒是徹底褪去了睡意。畢竟蹉跎半生,只有這麼個女兒,要是真的沒了,自己以後說不定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好在沈含山施了幾針後,南玉兒僵直的身體慢慢和軟了下來,臉色也好看了些,那瞪得大大的眼睛也合上了。
除了呼吸略微急促些外,就跟睡着了一般。
南老太太吊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沈大夫,也不知我孫女究竟得了何症,居然如此兇險。”
“姑娘這是驚嚇過度無法紓解,高熱引起驚厥。”
沈含山用一塊白絹蓋在南玉兒手腕,爲她把脈,“如今脈象漸趨平穩,我再開兩副安神的藥給她,慢慢調養着應該無礙。”
南老太太雙手合十打了聲佛偈,道:“沈大夫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玉娘從下午回來便沒出門,也不知什麼事將她嚇成這樣。”
沈含山邊在桌邊坐下寫方子邊道:“這不好說,也許一般人覺得尋常的事,偏生在南姑心裡就是最大的心魔。”
他將墨跡未乾的方子提起來晾乾,交給南老太太道:“按着這個方子去抓藥,吃上兩日就差不多了。”
南老太太接過方子,謝過沈含山,又將方子遞給南書燕道:“燕娘,你就跟着小沈大夫去濟仁堂一趟,給玉娘將藥抓回來。”
南書燕接過方子,衝沈含山笑笑。
沈含山怔了怔。
不算明亮的燈光下,年輕女子穿着一件七分舊的青色短衫,下面一條白色布裙,因爲人很瘦,看上去顯得身子修長纖細,但卻又不是柔弱,倒有一種秀竹的柔韌。
她的面容不笑的時候很清麗,但一笑起來又很明媚,就像穿過雲層的陽光。
沈含山第一次在一個姑娘面前失神。
他掩飾住稍微發燙的臉,道:“那就有勞姑娘跟我們回仁心堂取藥。”
“說什麼勞不勞的,我們感謝沈大夫還來不及。”南老太太趕緊道:“燕娘,沈大夫也辛苦了一夜,家裡還有剛做好的蜜餞果子,你包一些過來,也好謝謝小沈大夫。”
南書燕轉身出去,很快包了一包蜜餞過來,沈含山和阿福已經等在門口。
南老太太又說了些感激的話,沈含山才告辭離開了南家。
南書燕捧着一包蜜餞,跟在他們身後。
忙了這一陣,天已經快亮了。天邊鑲嵌上了粉色的霞邊,看上去有一種明媚的俏麗。
街上賣早食的攤點漸漸熱鬧起來。路過一個早食攤時,阿福便去買饅頭。
剩下沈含山和南書燕等在街角。
沈寒上靜默了一會,道:“南大姑娘可知你表兄昨日也受了傷?”
“哦,”南書燕擡起頭來,興致盎然。
沈寒上又愣了愣。
對面的女子不僅沒有擔憂,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沈含山道:“李公子傷了腿,估計就算好了,恐怕也不能再如原來一般了。”
“你是說,李泰來瘸了?”南書燕笑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