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楠醒來的時候，婉兒已不在房裡，他爬下牀，低頭看看身上的睡袍，宿醉過後的容顏扯出了一抹苦笑……昨晚到家的事一點也不記得，不過，身上的腰帶肯定是婉兒結的，她總喜歡把帶子結在他右側，不緊不鬆，恰到好處。
一種習慣難以改變，而他亦習慣了身邊有她的日子，肌膚貼着溼暖柔軟的全棉布料，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妻子沾染在上面的餘溫與馨香，擡起手他輕輕地聞吸着。
可這一聞卻讓他心裡發涼，一種不安隨即充盈上了胸膛，很明顯，他的身上沒有了她的氣味，那種清新淡雅的氣味。
頭瞬然又疼痛腦漲起來，他雙手包着腦袋衝進了浴室……
半小時後，泡過熱水澡的陳俊楠思維清晰，乾淨的臉沒有了宿醉的疲乏，他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西服，對着鏡子捋了捋還有點溼潤的頭髮，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哥。”
剛走到樓梯口，陳美琳從三樓下來，她叫住了他，隨後把他拉到了一角，眼睛焦慮地望着他：“你爲什麼又把自己喝醉啊？這樣婉兒會不開心的。”
陳俊楠斂下眼睫，淡淡一笑：“我也不想。”
“你有煩心事？”
“沒有。”
“沒有你還這樣？”陳美琳不滿地朝他翻翻眼，湊近他耳朵壓低聲音說，“婉兒不高興了，你哄哄她吧。”
“我知道了。”
陳俊楠說完就和妹妹一起下了樓，他在餐廳裡沒有見到妻子和女兒，對面只有羅欣妍在喝牛奶，桌上放着他的早餐，一盤三明治還有煎雞蛋。
羅欣妍見他進來，端起牛奶杯朝他晃了晃，眼裡帶笑卻沒有言語，陳俊楠轉身就走，跟在他後面的陳美琳拉住了他：“哥，你不吃了？”
“不吃。”他甩手，步子跨得很大。
陳美琳回頭看桌旁的羅欣妍，她正低下頭，慢悠悠地從一個盤子裡拿起一塊三明治放進嘴裡，神態悠閒自若又不失傲慢，對陳美琳視而不見。
陳美琳眯眼，嘴角淡飄過一絲輕鄙，走到她的對面坐下，很正經地把兩隻手放在桌上，像個學生一樣腰板挺直，坐姿端正，眼神冷冽地盯着羅欣妍。
羅欣妍垂着眼簾，若無旁人地吃着，雖然目光透過濃睫，她依稀能看到陳美琳那挺直的上身，可她還是不想與她對視。
“哎！羅欣妍！”陳美琳沒熬住，她先開了口。
羅欣妍這才緩緩地擡起眼皮子，朝她微微一笑：“琳琳，你有事？”
看她那麼淡定，笑得妖媚，羅欣妍就來氣，她瞟了一眼餐廳口，然後正色道：“浩浩這麼大了，你可以離開我家了吧？”
羅欣妍眉毛一挑，嚼完嘴裡的食物才笑着回答：“不是我不想離開，而是你媽媽不想我們離開。”
“切，鬼才信！”羅欣妍揮了一下手，別過臉又輕哼一聲，“不要臉，是你自己賴在我
家的好不好？”
羅欣妍對她的態度不以爲意，她抹了一下嘴站了起來，很優雅地撩開肩膀上一縷頭髮，斜眼睨着陳美琳：“隨你怎麼說，有本事你可以趕我走。”
她的語氣充滿了挑釁與鄙夷的味道，陳美琳立刻瞪起眼，像個氣壞了的孩子衝到她跟前，叉腰逼視着她：“你……你還真囂張啊，羅欣妍，這可是我家，不是你家！”
“我知道，”羅欣妍覺得她氣勢太強，但這強勢沒有讓她感到可怕，她退後一步，仍無所謂地展顏笑開，語氣裡滿含嘲諷，“琳琳，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下子就發火，要不然肖明傑更不會喜歡你的。”
“他喜歡不喜歡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呵呵，我只是可憐你而已，你那麼愛他，他肖明傑卻不愛你。”
陳美琳愣了，這羅欣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泰然自若，敢於當面嘲笑與頂撞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難道母親真的承諾過她什麼？
一波波慍怒在胸臆間穿梭起伏，陳美琳想衝她生氣地大吼，可不知怎麼地，望着羅欣妍輕蔑的眼神，她竟然硬生生地憋住了這口怒氣，看着羅欣妍倨傲的背影消失在餐廳口，她的怒氣忽而轉換成了一股悲涼，肩膀一垮，白皙的臉在一波紅暈薰染下，眼裡的淚水突兀地噴涌了出來。
一語中的，羅欣妍最後一句話刺中了她的小心臟——肖明傑不愛你。
是啊，她做了那麼多的努力，最終也沒得到他的青睞，倆人的關係始終不濃不淡，像一對普通不過的好朋友，可以見面，可以交談，卻連“發乎情，止於禮”的地步也達不到，誰讓她的情感火花融化不了他那塊堅硬的冰石呢？
安雯說：“美琳，你該知足，起碼你比倪小姐好，你還可以到清水灣見他。”
然而，陳美琳要的不只是見見他，她要的是他的愛，他的感情，但他說過：“我給不了！”
說這話時，他絲毫不猶豫，那麼果斷堅定，一句話就截斷了她前進的步伐，拍散了她的幻想，如果她不識趣，死纏爛打，那麼可能連去清水灣的權力都會剝奪。
多少次，陳美琳覺得自己可憐，她一直在乞盼肖明傑賜予自己愛情，在他面前，她的驕傲，任性，自尊和顏面都可以拋棄……可一年下來，他們沒有進展，肖明傑就是跟她來陳家大院，也是坐一會就走，沒有卿卿我我，濃情蜜意。
陳美琳很明白家裡人的看法，很多次，她感覺許多雙眼睛投射在自己身上都是憐憫的，可她不在乎，只要她還能見到那個男人，只要他想來的時候還可以來到她家裡。
可她萬沒想到羅欣妍會拿這件事嘲笑她，也說可憐她，這讓她難以忍受！羅欣妍的話彷彿戳破了她生活的美麗包膜，讓她清晰地看到自己與肖明傑之間的距離……那像一條河，她在這頭，肖明傑在那頭。
她最後無精打采地開車去上班，遲到了整整一個小
時，陳俊楠把她叫到辦公室，拿起一個藍皮方件夾，嚴肅地說：“你今天必須把集團公司各部門報上來的明年計劃案逐一分析比對，隨隨便便應付了事的都給我退回去重新制訂，另外，監督財務部把各公司的三季度財務資料報上來，不得推遲到下個月一號。”
陳美琳聽完後頭有些暈，她撫額，慢慢理清他交代的任務，然後看着陰沉着臉的陳俊楠：“哥，三季度資料以前都是十一月十號前交的吧，你現在讓他們三天時間……”
“啪！”陳俊楠把文件夾甩在桌子上，瞪她，“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遲到，工作不認真，敷衍了事，那給三個月都太少！”
“……”陳美琳張着嘴，愣愣地望着他。
看來，今天不是她心中有氣，哥哥的心裡更是不舒暢，瞧他那張臉，烏雲密佈，電閃雷鳴，肯定是婉兒沒有搭理他，如果她再多言語，可能會招來更多的工作量。
她抿了抿脣，垂眸不再看他，走過去拿起文件夾就走出了辦公室。
“陳小姐，這是我給你泡的咖啡。”剛走到門口，林雅捧着一隻熱氣騰騰的杯子過來。
陳美琳悶悶不樂，擡眸見她笑盈盈，沒好氣地說：“我不要，你給我哥清醒頭腦去！”
林雅一頓，隨後微微遞過去的手勢馬上就收了回來，望着陳美琳怏怏離去的背影，她回身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裝璜豪華，清新明亮，藍色的百葉窗全部拉上後透射進的陽光灑滿了奶黃色的地板，陳俊楠負手站在落地窗前，一身剪裁合體的襯衣西褲把他的身形襯托得異常頎長健美，他很高，地板上浮現的陰影同樣修長。
林雅望着他，心湖微漾，捧着杯子的手情難自抑地開始顫抖，不知何時，只要這樣靜靜地望着他，她的心裡就有一股無法自控的情愫如泉水般汩汩從心底裡噴涌而出，她暗戀他，但不能向他表白，因爲他對她說過：“我很愛我的妻子與女兒。”
他是聰明的，不用明說，他就可以用一句話擋開她含情脈脈的視線，堵住她情難自禁的表白。
於是，她剋制，她隱忍，只要能做他的秘書默默地看着他，陪伴着他。
“陳總，請喝咖啡。”她輕輕走過去，亦輕輕地說。
他轉過身，眼神裡有些疲憊與脆弱，她接收到這樣的視線，心裡倏地一顫，柔柔地有了疼惜，情不自禁，她邁開腳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撫了一下他的下頷，溫柔道：“別把自己搞得太累，憋得太累，開心點。”
陳俊楠直定定地望着她，此時的林雅在他眼裡清秀得如一朵不染風塵的雪蓮花，一套白色的職業裙裝，一頭烏黑的齊肩發，眼睛大而明亮，鼻子高挺小巧，紅豔的櫻脣，白如凝脂的肌膚……多像學生時代的喬婉兒，那時的他看着清純靚麗的喬婉兒就怦然心動了。
如今，他是否可以再年青一回？重新找回遺失的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