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意難平
半小時後，沈佳音將車停在距離客運站大概一百米外的停車場，然後走路過去找人。
隔着餐廳的玻璃窗，沈佳音一眼就認出了張青青。
消瘦、單薄、頭髮枯黃、不合身的穿着、侷促不安的肢體反應、一雙眼睛既好奇又防備.最重要的是，左邊臉還腫着，明顯是被人打了。
沈佳音走進去，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她立馬嚇了一跳，隨即身體緊繃，十分防備地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張青青？”
“你、是沈佳音姐姐？”
沈佳音點點頭，拉下口罩給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臉，然後又拉回去。接着，她拿起手機，回撥了剛纔那個號碼。
聽到自己的手機響起，張青青着實鬆了一口氣。鼻子也突然酸楚得厲害，有點想哭。
她拿着自己偷偷撿廢品攢下來的這點錢離開家，坐大巴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心裡也是害怕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如果到了錦城，聯繫不上那位沈姐姐，或者那位沈姐姐根本就不搭理自己，到時候該怎麼辦？自己能找到活幹，掙錢養活自己嗎？
甚至於沈佳音讓她在餐廳裡等待的這半個小時，她都還在胡思想亂，害怕沈佳音後悔了，最後沒有出現。
還好，她來了。
直到這一刻，張青青那根緊繃到幾乎要斷開的神經終於可以鬆弛下來了，隨之而來的疲憊，還有心酸。
沈佳音看到她眼裡的淚水，大概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帶着她先去了停車場。
到了車子裡，張青青更加侷促起來，一直看自己的衣服，怕自己身上哪裡髒了，然後把車子也給弄髒了。
沈佳音從儲物格里拿出一些麪包糕點遞給她，這些都是韓怡然帶過來的。
張青青連連擺手。“不、不用了。”
“這些麪包的保質期只有兩天，今天不吃掉的話，明天就得扔掉了。”
張青青這才雙手接了過去，說了一聲：“謝謝。”
“今天有點晚了。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你先安心住下，有什麼問題，咱們明天再好好談，好不好？”
沈佳音在路上已經給韓怡然打了電話，讓張青青先在她那住幾天。
韓怡然沒有意見，反正自己住一個房間，牀也夠大。
張青青乖乖點頭。到了這裡有人管她，不用流落街頭，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沈佳音又打開音響，放了一些舒緩的音樂。
張青青聽着音樂，吃着美味至極的麪包，慢慢地就放鬆了下來。
沈佳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不知不覺的，也套到了不少信息。
這個時間點，韓怡然還在店裡。
沈佳音索性兜了一下路，去店裡把她也給接上，然後一起送回家。
“這是張青青。青青，這是韓怡然，你剛纔吃的麪包都是她做的。”
韓怡然笑眯眯地搖搖手。“青青，你好呀。沈姐有沒有告訴你，我也是東安鎮人？”
張青青有些意外地瞪大眼睛。“真的嗎？你是哪個村的？”
“四方村的。你可能不認識我，但你肯定認識我伯伯，他在鎮上開了一家小診所。”
張青青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你說的是韓醫生嗎？”
“對。”
“韓醫生醫術高明，對病人還特別好。我們那邊，應該沒幾個人不知道他。”
韓怡然聽到別人誇伯伯，立馬眉開眼笑，比有人誇她還要高興。
“對了，你覺得我做的麪包味道還可以吧？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沒有的，很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麪包。”
張青青把那些麪包全部吃掉了，都吃撐了，雖然有部分原因是不想浪費，但也是真的好吃。
“呵呵，是吧。”韓怡然伸手摟住她的肩頭。“我也覺得我手藝挺不錯的。你喜歡烘焙嗎？有沒有興趣拜我爲師？免費收徒弟哦。”
沈佳音聞言笑了笑，知道韓怡然是想讓張青青放鬆一點。
果不其然，經過一路上的“溝通”，到下車的時候，張青青已經一口一個“怡然姐”了。
沈佳音很放心地把人交給韓怡然，自己開車回家洗洗睡了。
雖然年輕就是資本，但也不能太作，不然皮膚和身體都會變差。
第二天早上起來，沈佳音給常春燕打了個電話。從她那裡，瞭解到了張青青的情況。
張青青5歲沒了媽媽，爸爸張平很快娶了後媽，生了弟弟。
後媽李小玉跟張平以前就是戀人，但是家裡不同意。張平迫於家裡的壓力，娶了張青青媽媽賀敏。
張家重男輕女，賀敏生下張青青後，又懷了兩個孩子，都因爲被公婆判定是女兒而被逼打掉了。第三次因爲藥流不當引發大出血，不幸丟了性命。
李小玉也另嫁他人，但嫁的人脾氣暴躁還打人，懷了四個多月的孩子都給打掉了。
再後來兩個人都喪偶了，就又走到了一起。
李小玉很快懷孕生下了一個兒子，在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自然也很快站穩了腳跟。
對於自己所受的這些罪，李小玉沒有怪罪命運，沒有怪罪父母，也沒有怪罪張平，就把過錯都算到了賀敏的頭上。
張青青又長得特別像媽媽，李小玉自然是越看她越不順眼，一開始只是對她沒有好臉色，指使小小年紀的她幹這個幹那個，到後來發展到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還動輒又打又罵。
爺爺奶奶本就重男輕女，對張青青的遭遇完全是默認的狀態，偶爾還助紂爲虐。
爸爸在外面打工很少回來，好不容易回來了也是陪着後媽和弟弟，連帶回來的禮物都很少有張青青的份，好像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
如果不是因爲九年義務教育，張青青興許連小學都上不了。
事實上，他們中途讓她輟學了一回，還是老師找上門來，說這是犯法的，張青青才又回到了學校。
“還有一個學期，她就要初中畢業了。她跟我說過，等畢業了她就去城裡打工，再也不回來了。可爲什麼這個時候跑去錦城，我還真不知道。”
“我知道了，其他的，我來處理。”
“沈姐，會不會給你添很多麻煩？”
“當然不會。放心吧，你沈姐厲害着呢。”
常春燕立馬“嗯嗯”兩聲，說：“沈姐最厲害，也最好了！”
“拍馬屁也沒用，馬屁拍得再好，我也不會讓黃醫生在考覈分數上放水的。”
事實上，過年前，黃醫生對所有跟着他學習的孩子進行了考覈，結果所有人都順利地過關了。
常春燕表現尤其突出。
常春燕裝作着急地說了幾句求人的話，但很快就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一副樂得不行的樣子。
沈佳音也被她感染了，不由得揚起嘴角。
無怪乎人們常說，一個人過得好或不好，都是藏不住的。
對常春燕來說，爸爸每天忙碌並快樂着，自己也重返了校園，還跟着黃醫生學了很多中醫知識.只要堅持下去，未來一定是光明的。這樣的生活，比她曾經做的夢還要美好，實在沒有不開心的理由。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常春燕就歡歡喜喜地掛電話了。
“沈姐，我會繼續努力的！沈姐再見！”
“再見。”
她這邊剛切斷，韓怡然又打了進來。
兩個人在一個被窩裡睡了一晚上，她就把張青青的事情都打聽得七七八八了。
“她差點被她後媽的表弟給強暴了，情急之下，她抓起手邊的剪刀把對方的手臂給戳傷了，事情也鬧開了。結果對方顛倒黑白，說是她主動勾人。她後媽自然是不會護着她的，還要幫着那個禽獸表弟污衊她。她以爲爸爸會替她討回公道，卻沒想到她爸不相信她就算了，竟然還罵她不要臉。聽到她執意要報警，她爸還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威脅要跟她斷絕關係。”
沈佳音聽得皺起眉頭。
果然有了後媽就會有後爸！
這一巴掌，大概也打碎了小姑娘心底僅剩的那一點希望和親情，所以纔不管不顧地跑了出來。
韓怡然憤憤不平：“沈姐，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人？這種人，根本就不配有孩子！老天爺就應該讓他們斷子絕孫！”
沈佳音表示贊同。
要是人品不行的人都斷子絕孫，那可太好了。
可惜，老天爺不管這種事兒。
好些畜牲不如的人都當了父母，反而有不少心地善良的人想要個孩子卻始終求而不得，着實讓人意難平。
“張青青的狀態還好吧？”
“跟我說的時候哭了一場，哭完了就好多了。對了，她跟我一起來店裡了。你要過來嗎？”
“我一會兒還要去劇組，晚上再過去。剛好你多跟她聊聊，看看她對將來有什麼想法。”
小姑娘還不滿十六歲，最好還是迴歸校園。但如果她執意要學一技之長，沈佳音也沒意見。
在不衝突的前提下，沈佳音還是想盡量尊重對方的想法。
“行。這個任務就放心交給我吧。”
沈佳音收拾妥當，準備開車出發時，突然又接到歐陽海的電話。
歐陽海開口就是：“沈老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