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動了怒:“公司?你寧死也不肯賣給我,結果只是爲了和易志維賭氣,就輕而易舉的肯了。聖歆,你愛他對不對?”他逼問着她,手上也加了勁,她驚恐的說:“你放手!你弄疼我了!我愛不愛他不用和你討論!”
他逼上來,強行的扣住她的臉,吻住她。她慌亂的掙扎着,不知怎麼的,就一巴掌揮了上去。
“啪!”
這一耳光把兩個人都打怔住了,他忍耐的、無奈的看着她:“聖歆”。
她微微的皺起了眉,然後,皺起了鼻子,最後,眼淚就成串的掉了下來,他摟着她,哄着她:“嫁給我吧,聖歆,我知道,你累了。我保證再不讓你受委屈,我要讓你平安喜樂。”
她真的是累了,她曾經那樣努力的掙扎過,那樣努力的爭取過,可是又得到了什麼?算了吧,人這一輩子不就是這麼一點意思?反正已經這個樣子了,她還妄想什麼?他說愛她——也許是騙她,可是他向她求婚,結婚是最好的地位保障,就算他不愛她又怎麼樣?結了婚,不說別的,他要求離婚時她就可以得到大筆的贍養費,反正她也沒什麼可以損失的了。
她這一生終究還是得嫁個人的,生兒育女過一輩子,不嫁他,也會是別人,還不如嫁他,起碼他們是青梅竹馬,也算知根知底,起碼他在別人眼裡,是求之不得的上好婚姻對象,有錢,有地位,有身份……還有什麼好挑的?
她就這個樣子說服了自己。
他們鄭重其事的訂了婚,爲了要給媒介看,儀式簡直都有些誇張,在當前經濟不景氣的情形下,這樣的招搖沒準會引起公憤,可是,她總算又一次名正言順是簡子俊的未婚妻了。
訂了婚,她也不覺得有什麼,簡子俊這幾天忙,而她因爲沒有了工作,一個人在家裡閒得有些發悶了。正在無所事事的看着電視,家裡突然的打了電話來,是哭哭涕涕的繼母:“聖歆!你快點回來呀,聖欹自殺進了醫院……”
她嚇了一大跳,父親的慘死一下子浮現在眼前,她慌亂的坐了車回家去,家裡這一陣子她不大回去,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心急火燎的趕回去,繼母卻是在醫院裡打的電話,沒說清楚,害得她跑回家撲了個空,家裡人全到醫院去了,傭人告訴了她在哪家醫院,她又匆忙的趕過去。
一到急診部老遠就看到繼母坐在長椅上擦眼淚,她心裡害怕,幾乎是跑過去的,開口就問:“怎麼樣?聖欹怎麼樣了?”
繼母拿手絹揉着眼睛,嗚咽說:“還在搶救……這孩子……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些天我打電話回家不是還是好好的嗎?”
繼母說:“這孩子這一陣子是不大高興,也不出門了,你每回打電話回來,她都是裝得開心……今天早上,我看她半天沒起來,去叫她起牀吃早點,誰知道就叫不開門了……她是犯了什麼糊塗,竟然傻到吞安眠藥自殺……”說着又哭了起來:“孩子,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媽可怎麼活呀……”
她着急的問:“是爲了什麼事呢?出了什麼事她纔想不開?”
繼母說:“我哪裡知道……她一向就是個悶葫蘆,你又不是不曉得……”突然想起來:“信!她寫了信給你的!”連忙的從手袋裡掏出來:“你看看。”
其實只是寫在便條箋上的一行字,凌亂的帶着淚痕的字跡:“大姐,你真是傻,可是,我竟然比你還要傻。”
她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心裡亂成一團,不祥的感覺涌上來,簡直是心驚肉跳,自己扯在裡頭嗎?還是聖欹只是作個比較?沒理由啊……攥在手裡轉過臉,看見聖欷呆呆的站在一旁,於是問:“聖欷,你知道你二姐是爲了什麼嗎?”
聖欷說:“不知道。”停了一下,說:“這幾天二姐總是一個人躲着哭。”
她早該回家看看的,她不應該這樣粗心大意的!繼母是個世俗到了極點的婦人,除了貪點小便宜什麼都不懂。都是她不好,她自己雖然出了許多的事,可是也不能一點也不顧着家裡,全是她的錯。
聖賢卻在一邊說:“我知道!”
她心裡一驚,蹲下來問:“聖賢,你知道什麼?快告訴大姐。”聖賢猶豫了一下,說:“那你可不要生二姐的氣。”她心驚膽寒,天哪!自己真的扯在裡頭嗎?只得哄着聖賢說:“二姐現在這個樣子,大姐怎麼會生她的氣?快告訴大姐,你知道什麼?”
聖賢說:“前天我看到她一個人在花園裡燒東西,我以爲她和我一樣喜歡玩火,就跑出去也要玩,她把我趕開了,還不讓我告訴別人——大姐,她把你的照片都燒了呢!”
“燒我的照片?”
“對呀。”聖賢說:“你是不是惹二姐生氣了?她當時的樣子好怕人。”繼母連忙說:“不要胡說!”憂心仲仲的看了她一眼,說:“別聽聖賢的,他小孩子不懂事,只曉得瞎說。”
她勉強站了起來,剛叫了聲“阿姨”,醫生就從手術室出來了,她們連忙的迎上去,醫生職業的搖了搖頭:“很遺憾,我們盡了全力了,可是太晚了……”
繼母身子一軟暈過去了,她也呆了,聖欹……十八歲的聖欹……花一樣的年紀……就這樣結束?
她暫時搬回家住,因爲要料理聖欹的後事,繼母進了醫院,不過她就算不病倒也幫不了什麼,雖然忙,她還不算手忙腳亂,因爲經過了父親那番變故的,該是什麼程序她都知道了,一年裡親手料理了兩件喪事,她真有些麻木的痛楚,就像是做完了大手術的人,剛剛醒過來,身上並不覺得怎麼,可是心裡是極度的恐懼,因爲明知麻藥一過去,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比起父親的喪事來,聖欹的要熱鬧許多,親朋好友都趕來了,惋惜着,勸慰着……不少是看着簡家的面子上來的,簡子俊最近很出風頭,前不久還榮獲了本年度“最有前途青年企業家”,人情冷暖,就是這個樣子。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的疑惑着聖欹的死,想着她那封簡單的遺書是什麼意思,腦子裡也有過一點模糊的念頭,只是抓不住。簡子俊就勸她:“不要想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看看你,都快瘋了一樣,成天心事重重的,我建議你去度個假。”
她懨懨的:“我懶得動。”
“我陪你去歐洲走走?”
“不要了,你那麼忙。”
他笑了一下,說:“這一陣子忙過了就好了,聖歆,等我忙完了手頭的事,我們結婚好不好?”
“再說吧,”她心煩意亂:“聖欹纔出了事,我不想這麼快辦喜事。”
“你是根本就不想結婚!我每次問你你就敷衍,你還惦着易志維!”
她氣得發抖:“簡子俊!”
他摔門而去了,她氣得發暈,坐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這是遲早會發生的,她知道,他們在一起的太勉強,每次她稍稍的表情有些不對他都會疑心,只不過今天他終於說了出來而已,想必也是忍無可忍。他原來不是這個樣子,他一向也很大方,沒有小心眼過,可是隻要他們之間一牽涉到易志維的名字,準是一場冷戰。他一直沒有放過心。
過了一會兒,他打電話回來了,低低的:“聖歆,對不起,你沒有生氣吧?”
他就是這點好,肯認錯,肯哄着她,不像易志維,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傷人,從來不曾想過順着她。她在心裡一驚,怎麼又想到他身上去了?所以連忙的說:“我怎麼會生氣,晚上我陪你吃飯吧。”他高興起來:“好啊,我叫秘書訂位子。”
晚餐時他也特別的陪小心,還叫了樂隊替她奏了她喜歡的莫扎特。她笑着說:“夠了,夠羅曼諦克了——氣氛像是又要求一次婚似的,你求過了,我也答應了,不用再來這一套了。”
他乘機問她:“那麼我們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她想了想:“再過幾個月吧,等到冬天裡,正好去瑞士度蜜月,你不是喜歡滑雪嗎?”他嘟噥:“瑞士現在已經可以滑雪了。”她終於笑起來:“你怎麼這個樣子?我要叫你的秘書們來看看纔好,你這個表情,就像我們家聖賢被搶走了玩具一樣。”
他嗤笑了一聲:“虧你想得出來這樣的比喻。”卻握着她的手,鄭重的說:“聖歆,我真的是沒有安全感,你早早嫁了我讓我安心好不好?”
她被感動了,含糊的,低聲的,說:“那麼……等你忙過了,你選個日子吧。”
他欣喜若狂,竟橫過桌子來吻她,嚇得她連連往後閃:“你真是瘋了!人家全看着呢!”他說:“怕什麼?我申請提前吻新娘而已!”回過頭來告訴侍者:“給我個面子,我就要結婚了,今天我請全餐廳的客,請大家隨意!”
一餐廳的人都鼓起掌來,還有人叫:“恭喜!恭喜!”
他道着謝,乘着她呆住了,正好扶住了她的臉給她一個長吻,大家鬧得更兇了,連侍者也鼓起掌來,笑嘻嘻的說:“恭喜簡先生傅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
有情人終成眷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她就知道她會嫁了他的,不是嗎?
婚事陸續的籌備着,訂婚紗,拍照片,印請柬,她也沒想過結婚要買這麼多的東西,新房裡要重新裝修,換傢俱,弄得亂糟糟的,正好讓他有藉口搬到她那邊去。
其實也沒什麼,她只有一回忘記了,那天早上他在家裡找領帶,找不到了問她,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他問,躺在牀上惺鬆的說:“第二扇門裡第四個架子上都掛着呢。”
他問:“哪有第四個架子。”
她怔了一下,纔想起來,自己的衣櫥是單開門式的,沒有那些複雜的架子隔扇。易志維的公寓裡是佔了一堵牆的大衣櫥,一排十六扇櫥門可以全部同時打開折在一邊,他找起東西來總是心急火燎,又非要那個顏色的不可,她就和他的秘書似的,讓他逼出來了,一問就答得井井有條,第幾扇裡第幾個架子上,省得他着急。
她怔了幾秒鐘,怕他疑心,連忙說:“我來給你找吧。”起牀了替他找出來,放在他襯衣上比一比:“這條顏色不好。”隨手抽了條雪青色的:“配這條吧。”
細心的幫他打好領帶,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聖歆。”
“嗯。”
“我希望我們永遠都能這樣。”
她笑着推開他:“肉麻死了,誰要聽你說這些,還不上班去,不是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忙嗎?”
他走了,她也沒心思睡覺了,悶悶的換了衣服,悶悶的坐下來化妝,突然看到他的公事包放在梳妝檯上,心裡就好笑,丟三拉四的,今天好容易出門早了一點,準又得跑回來拿。因爲包擋住了鏡子,也就隨手拿開,不料裡頭的文件滑了出來,掉在了地上,她彎腰去撿,更加的好笑,份份上頭印着紅色的“ASAP”字樣,而且每頁都有淡灰色的“DON`TCOPY”的水印,一看即知是公司最重要的文件,卻這樣包也不鎖,隨便亂放,要是別人看到了怎麼辦?
拾起來,一份一份的替他理着,目光多少瞥見了幾個字,中間“東瞿”兩個字一看見,就不由自主的看了下去。不等看完,臉色就變了,翻了包裡其它的公文來看,背心裡出了涔涔的冷汗,她全神貫注,連簡子俊上樓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直到他站在門口了,她才如夢初醒,擡起頭來望着他。
她的口發乾,說:“你就不可以用一些正當的手段嗎?”
他說:“我做事情一向正當。”
她說:“這樣的不計手段,這樣的卑鄙……還叫正當?”
“他易志維又算什麼正人君子,商界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過是設了個圈套,他自己貪圖利益,要鑽進去。”
“你也不可以買通精算師和估算師陷害東瞿,這麼做是重罪,要判很多年的!你今天什麼都有了,何必在這樣的小事上陷自己於不仁不義?”
“聖歆,你有時候就和你父親一樣天真,怪不得華宇會是今天這種局面。做生意講人情講道理講法律,還賺得了什麼錢?你說我陷害東瞿?你以爲東瞿是怎麼有今天的,他們還不是無所不用,強取豪奪,才積累成今天這麼大規模的財團?易志維是怎麼教你的,怎麼把你反倒教得單純起來了。”
她重重的搖着頭:“簡子俊,你太讓我失望了。”他冷冷的說:“那是因爲你眼裡只有易志維。”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還有一個禮拜就要結婚了。”
“你知道就好!”他扭過臉去:“或者,你乘機後悔了也不一定!”
“你……”
“你現在有最好的機會,我幫你出個主意,你馬上到東瞿去向易志維告密,我擔保他會感激得以身相許!”
她閉上了眼睛,嘆息着:“我早就知道,我們兩個成不了正果……果然是這樣……俊,我們不要再彼此說着刺傷對方的話了,給你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只要你中止這個計劃,我們之間就不會有問題,我全心全意的做你的新娘子,和你下個禮拜結婚,去瑞士渡蜜月……”
他說:“不可能!”
她睜開眼,他說:“我愛你,可是你不可以用這個來威脅我,接受你的條件,而改變我的工作計劃,這樣太危險了,如果你可以左右我的公事決定,你還有什麼做不到?那我隨時就可以毀在你手裡了。”
“這完全是兩碼事。”
他斷然回絕:“在我看來,就是同一件事。你管我什麼都可以,你甚至可以要求我一下班就回家,守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可是你不可以干涉我的公事。”她不置信的看着他:“我認識你快二十年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瞭解你,你變得太冷血!”
“我想,”他慢吞吞的說:“並不是我冷血,而是你自己有問題——如果我是易志維,我設了計來對付簡子俊,你還會干涉我嗎?”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你走吧,你去辦你的公事吧,你的行李和私人用品我會替你整理出來,如果你忙的話,下午叫秘書過來拿好了。”
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臂:“傅聖歆!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放手!”
他們僵持着,最後,他放手了,他說:“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他終於走了,精疲力竭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軟弱無力的伏在牀上,電話響了,她不想聽,鈴聲就老在那裡響着:“噶鈴鈴……噶鈴鈴……”
她不耐煩了,終於還是拿了起來,卻是蔡經理,他早就辭職不做了,能打電話來她真是意外,蔡經理說:“傅小姐,今天他們把郝叔來解回臺北了。”
她有了一點精神:“是嗎?這真是個好消息,也許警方可以查出基金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