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爾一看就是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你——”連蕭搖了搖頭。
米塵不死心地繼續問:“你再仔細看看!你看清楚了,我和他的嘴巴還有下巴應該比較像吧?”
連蕭眯着眼睛十分認真仔細地看了看,最後得出一個非常嚴謹的結論:“真的一點都不像。”
米塵氣餒了。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連蕭頓了頓,看着米塵失落的樣子忽然有點不忍心。
“好吧,你這麼一說,你們倆的神情倒是特別像。”
比如犯蠢的時候。
今天的戲排得不是很順利。因爲終於進入到了劇本中的江千帆發覺自己很在意林可頌的時候。
林可頌參加廚藝大賽,一路磕磕碰碰,每當別人以爲她就要被強敵推落下馬的時候,她都另闢蹊徑挺了下來,卻在決賽中敗北。
那一天的林可頌雖然臉上掛着笑,但眼睛裡始終悲傷。因爲比賽結束了,她與江千帆的師徒關係也要告一段落。做爲江千帆生命中一個不怎麼起眼的過客,林可頌覺得自己就要謝幕了。江千帆是個很認真的人,每一輪比賽之後都會品嚐林可頌所作的食物,點評她到底贏在哪裡,瑕疵在哪裡。正是因爲他這種將烹飪當成藝術的態度感染了林可頌,才讓她對自己拼盡全力之後的結果感到如此遺憾。
導演告訴米塵,今天將會有許多臉部特寫,要她一定要注意厲墨鈞的妝容。
因此,米塵爲厲墨鈞補妝的時候也是萬分認真的。只是今天下午的厲墨鈞有點小小的不配合,臉上也是冷冰冰的。
米塵在他的身邊也有一段時間了。普通人無法從厲墨鈞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感受到任何情緒,但米塵卻可以。
比如,此刻的厲墨鈞氣壓很低。
以前厲墨鈞還會在米塵給他的臉頰上妝的時候稍微惻惻臉,又或者在她給下巴補妝的時候擡一擡頭。可今天下午開始,他每次補妝都始終保持一個姿態。
之前,厲墨鈞補完妝睜開眼睛還會與米塵對視那麼一瞬,可現在他的視線直接略過米塵,起身,走向鏡頭。
連蕭正在打電話,米塵只能在旁邊候着,耐着性子直到對方掛了電話纔開口問:“厲墨鈞他怎麼了?我覺得今天馮秀晶演得很好啊!”
連蕭故作深沉地回答:“這還真不關馮秀晶的事情。”
“那……是厲墨鈞的媽媽?”
連蕭再度搖了搖頭,拍着米塵的肩膀說:“這其實是一條揹帶褲引發的血案。你記着,那條揹帶褲你別再穿了。”
“那條揹帶褲很舒服啊!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
“你沒覺得那條揹帶褲很衰嗎?上一次你穿着它和白意涵吃牛肉麪被拍了,這一次你穿着它和安塞爾在機場打波兒被拍了,下一次你打算穿着它和厲墨鈞傳緋聞嗎?”
米塵:“……”
導演坐在屏幕前,看着鏡頭裡的厲墨鈞,一直皺着眉頭。
厲墨鈞低下頭,將餐盤裡的菜送進嘴裡,然後擡頭說:“很好吃。”
導演搖了搖頭,故事裡的江千帆不是一個會說某道菜“很好吃”的人,他只會從食材的搭配,味道的平衡來稱讚某道菜,顯得客觀而嚴謹。所以當他說林可頌的菜“很好吃”的時候,是抱有感□□彩的。
而厲墨鈞並沒有體現出這種感情來。
“厲墨鈞,雖然臺詞只有這三個字,你一定要讓觀衆覺得這是發自江千帆的內心。這三個字不是違心地讚美和敷衍。這三個字對於林可頌而言十分珍貴。你不僅僅要打動鏡頭,還要打動坐在你對面的馮秀晶!入戲,是雙方的,從不是單方面的!”
導演很少出言指導厲墨鈞如何演戲,大多數時候甚至覺得和厲墨鈞這樣的演員合作十分慶幸。可現在,當細膩的感情戲到來的時候,導演有些頭疼了。
馮秀晶卻意外地沒有不耐煩,她早就聽說過一個傳聞,那就是厲墨鈞不擅長感情戲。她一直以爲那只是傳言,但這次拍戲她見識到厲墨鈞清冷的性子,也許傳聞是真的。
導演爲了給厲墨鈞轉換心情,還是將其他戲份提前,收工之前與厲墨鈞在窗前聊了聊。
“墨鈞啊,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跟……跟一個人好的經驗?”導演畢竟是七十年代初的人,說話還有那麼點保守。
厲墨鈞沒說話。
“你得細細琢磨那種心情。江千帆對林可頌的心情。他是看不見的,他對林可頌所有的瞭解都來自於她語調的起伏,她走路的聲音,她做出來食物的味道。然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江千帆開始從這些細微之處揣測林可頌的喜怒哀樂。他看不見他也很少表達,但就像是共振一樣,林可頌有一點點不開心,江千帆的心也會像是堵住一樣。林可頌因爲成功而喜笑顏開,江千帆也會不自覺脣角放鬆。他失去了視覺,所以聽覺嗅覺和觸覺比一般人更加敏銳,而從此得來的關於林可頌的信息也會成倍的放大。這裡面,也包括心動。江千帆他可以不怒不喜,可以沒有表情,可當他意識到林可頌在他心目中地位的時候,那種自己已經習慣了的一切都忽然裂開的感覺,你要表達出來。”
“我知道。”
誰知道一旁的連蕭卻搖了搖頭,“他現在完全沒有揣摩角色的心情啊!”
“怎麼了?”一旁的副導演聽見連蕭的自言自語,好奇地問。
“因爲他發現自己覬覦已久的一塊小鮮肉竟然已經被其他人下嘴咬了好幾口了!他鬱悶得就想發火,哪裡還會管戲該怎麼演啊!”
副導演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一天終於收工,厲墨鈞上了車,連蕭破天荒地坐到了他的身邊,將車門關上了。
“米塵有事,就不和我們一起回去了。”連蕭將車門關上。
厲墨鈞閉上眼睛靠着椅背,臉色有些涼。
趙師傅一邊開車一邊打趣說:“米塵不是去約會了吧?”
“誒?趙師傅你可真懂眼!”
“那米塵的男朋友連先生你見過沒有啊?現在的男生啊,都讓人不放心哦!”
“趙師傅,人家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在法國一起長大的!睡一牀被子,喝一杯牛奶!”
連蕭臉不紅心不跳,他有沒撒謊,測謊儀擺出來都不怕。
“那怎麼過了這麼久才從法國過來看米塵?”
“唉,法國小男孩心性不定啊!而且還是個模特!長得好看,想要投懷送抱的也多!”
“那米塵可得小心了!這男孩子要是變成男人,就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連蕭摸了摸鼻子,趙師傅真給力啊,他想要來什麼趙師傅就能說什麼。
“我也覺得米塵特想甩了他!只是人家從法國千里迢迢追過來,哪個女孩忍心啊?”
“連先生,你這就不對了。你應該問清楚米塵她到底是去哪裡見這個法國男模!萬一有個什麼事,我們這些做同事的也知道啊!”
“我想休息一下。”
終於,一直沉默的厲墨鈞開口了。
趙師傅嘆了口氣,不再說話。連蕭則捂着肚子側過腦袋,憋笑憋到內傷。
米塵踢開了安塞爾的房門,這傢伙竟然穿着浴衣就來開門,還故意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米塵直接撞開他,走進去。
這是每個模特拍照時候必有的一個姿勢,當年安塞爾的第一張平面海報就貼在米塵的寢室裡,她看他都看到快吐了。
“你不是說餓了嗎?你想吃什麼?”
“燒烤還有啤酒!你看你看!”安塞爾掏出手機,給米塵看他在網上找出來的烤串照片。什麼碳烤生蠔、蒜蓉帶子、開邊蝦、麻辣小龍蝦等等。
“這種的,你小心吃了拉肚子。”
“不怕不怕!拉掉正好!就不用擔心體重了!”安塞爾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米塵又忽然想到了揹帶褲事件,心裡涼颼颼的。
“你把自己整整,別那麼扎眼行嗎?”
安塞爾給自己戴上帽子,將頭髮全都塞進帽子裡,又架了副黑框眼鏡,從上到下都灰沉沉的。只是身高在那裡擺着,米塵看着他又長又直的小腿,真想劈了一節安自己身上。
“你說我們都是同一個爸爸生的,爲什麼差距這麼大?”
“這就是基因重組之後的神奇之處。”安塞爾不忘在鏡子前臭美一番,直到米塵要來踹他了,他才離開。
米塵將他帶去了自己和喵喵經常烤串的小店,找了個靠窗的隱秘位置坐下,把店裡幾乎所有的品種都點了一遍,還一人叫了兩瓶啤酒。
大概被經紀人控制飲食控制的太嚴格,安塞爾見到這些兩眼都要放光。
“小米!好辣好辣!”
“好辣就喝啤酒!”
“小米!你可不可以跟我回法國?”
“不可以,我在這裡有工作。”
“那我也可以給你一份工作!時尚界纔是一個彩妝師最能發揮實力的地方!我很需要你!”
“你有經紀人了。”
“可經紀人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有魅力,還是真有那些大師們說的那麼特別……可是我覺得我沒有朋友。一些刻意接近我的人也只是希望藉由我能認識那些時尚界地大人物……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說明你還沒長大。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懂得享受孤獨。”米塵含着雞翅膀,不清不楚地說。
“……你是不是不知道啊?”安塞爾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龍蝦,嘴巴被辣的鮮紅。
“知道什麼?”
“海文·林……他離婚了。”
“我知道,雜誌上看見了。”米塵心裡微微哽了一下。
當初那麼美好的畫面,現在又要離婚。到底有什麼是天長地久?還是說所有的結婚盟誓都是因爲沒有把握?
“這兩年,我經常會在服裝秀上碰見他。”安塞爾揉了揉鼻子,“他會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裡。”
“你說了?”米塵揚起眉梢?
安塞爾趕緊搖頭,“沒有!我對你的承諾從來都會做到!只是我不明白,林是真的很關心你的!你也從小就很崇拜他,不是嗎?”
“小時候會崇拜,長大了自然想要去超越。如果我還留在法國,林潤安一定會將我帶入時尚界,會給我一片天空,但我永遠會在他的陰影之下。我不想那樣。”
十年暗戀,一朝破碎。
而且還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你會超過他的。”安塞爾很認真地說。
“你爲什麼有這樣的自信?”
“因爲你比他年輕,又學到了他所有的東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有足夠的成長時間。”
“你在誇獎他?”
“我是說,他是你的墊腳石!”安塞爾舉起啤酒,與米塵碰了碰瓶子。
不知道爲何,米塵的心情好了起來。
不知不覺,十幾瓶啤酒下肚,米塵的肚皮圓滾滾的,趴在油膩膩的桌上一動不動。
“安塞爾……安塞爾……”米塵閉着眼睛踢了踢對面的長腿男。
安塞爾哼哼了兩聲,就再沒動靜了。
米塵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喂……喵喵……我在熊記燒烤……你快來接我……我走不動了……”
暈乎乎的米塵舌頭也不聽使喚了。
“哪個熊記燒烤?”
不知道是不是啤酒喝多了,米塵怎麼覺得對方的聲音就跟紅酒似的,彷彿在玻璃杯裡輕輕搖晃,要將她捲入什麼更深的地方。
“你裝……什麼裝……我真的走不動了……在利民巷……”米塵的手機啪嗒一聲從耳邊落在桌面上,摔在小龍蝦的屍骨之中。
過了半個小時,一輛車停在了熊記燒烤店門前。
身着深灰色線衫的男子走進燒烤店。此時已經是夜裡十點。不少人還在店裡吃着燒烤,看見男子冷峻側臉的瞬間,五一不仰起臉來。有的嘴裡塞着龍蝦,有的烤茄子掛了一半還沒送進嘴裡,當他們見到對方的時候,紛紛露出“這不可能”的表情。
厲墨鈞掠過重重視線,停留在一張桌子前。米塵趴在桌面上,距離她臉不到一釐米的地方就是一大片小龍蝦的殼。手機安然地躺在殼裡,而米塵竟然還發出鼾聲。桌子下面是無數啤酒瓶,足夠打好幾輪保齡球了。
厲墨鈞閉上眼睛,暗含怒意,就連老闆也猶豫着不敢上前。
他最終還是將她的手機從小龍蝦的殼裡以兩隻手指捏起來,然後抽了兩張廉價面紙,擦了擦,扔進她的口袋裡。
接着,厲墨鈞的視線落在米塵的對面。那個趴倒在桌面上的年輕人不用看也知道很高,一雙長腿雖然曲着,卻在桌子下面與米塵的膝蓋靠在一起,從帽子下面露出的一小段脖子很長很白皙。
厲墨鈞來到米塵的身後,拍了拍她的臉,米塵嗯嗯了兩聲,沒有醒來的跡象。厲墨鈞低着眼,看了她兩秒,最終彷彿下定決心一般,將她的腦袋擡了起來,一把將她橫抱而起。
衆人驚呆了。
厲墨鈞在他們還沒有掏出手機拍照之前,長腿邁開,走了出去。
當他們打開手機拍照功能的時候,厲墨鈞已經砰地一聲將車門關上,黑色奔馳消失在路上。
濃重油膩的燒烤味頓時充斥着整個車廂。當米塵再打出一個酒嗝之後,簡直雪上加霜。
厲墨鈞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太過用力,指節泛白。他最後還是按下按鈕,所有車窗下降,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
來到星苑門口,厲墨鈞拍了拍米塵的臉,“你住哪裡?”
“星苑……”
“星苑哪一棟?”
“喵喵別鬧……”
厲墨鈞吸一口氣,從米塵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想要找出喵喵的手機號碼,可是手機設置了密碼。
“你手機密碼多少?”
“秘密。”米塵搖頭晃腦,殊不知自己的樣子很欠抽!
厲墨鈞盯着米塵,可米塵卻皺着眉頭似乎很難受。厲墨鈞撥通連蕭的電話。
“你知不知道米塵住在星苑哪一棟?”
“不知道啊,每次不是把她放在星苑門口我們就走了嗎?”
“喵喵的手機號碼你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
連蕭剛想要再說什麼,對方就把手機掛了。
厲墨鈞從車裡摸出煙盒,砰地將車門關上,迎着夜風,將煙點燃。
他煙癮向來不大,身上煙味也不重。低着眉將菸圈吐出,最後還是沒將它抽完。回身時,彷彿劃了一個半圓,世界被一分爲二。
他再度打開車門,打了個電話,“喂,張阿姨嗎?勞煩你今晚來加個班。”
他發動殷勤,車子飛馳而起,似乎少了許多束縛,多了一些快意。
車子駛入了帝柏灣,停在了他的別墅前。
胖瓜:你還想着那隻大蠢狗呢!管好你自己吧!小心厲墨鈞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