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太陽都在曬屁股了,怎麼還不起來啊?”這是苟發英連續三次喊二喜起牀了。
“管他的就讓他睡吧,天氣這麼冷,反正起來也沒有什麼事情。”唐滿金已經吃過早飯,穿了件大黃襖,頭戴一頂翻毛的破皮冒,在街沿上修理農具。旁邊升了一盆火,由於水分還沒有完全脫去,瀰漫的煙霧籠罩了整個院子。把唐滿金嗆得眼淚直流,並不時發出“空空”的咳嗽聲。
“這一家老啊小的我是侍侯的差不多了,大也不聽話,小也不爭氣,看我二天死了你們怎麼辦?”苟發英一大早起來燒了鍋水,頭上包了條帕子,外面穿了一件雨衣,抱怨的同時,兩手不聽的擦着裙壁和門板,這是川北農村每到過年之前家家戶戶必須做的一件事情,俗稱打“揚塵”。
“大臘月的,一拔開眼皮就是死啊亡的多不吉利啊。”唐滿金搓着手,而後一拿起一個錘子在農具上訂釘子。
“春玲,春玲……、”二喜沒有回話,於是她又喊起大女兒春鈴的名字,喊了幾聲沒有迴音,苟發英又提高了她的大嗓門。
“昨天晚上說了你幾句,就不得了唆,難道是我說錯了嗎?你自己算算你離婚回來幾年了,在這興澤湖周圍,哪家姑娘象你。”
昨天晚上爲春玲的婚事問題,苟發英和春玲發生了爭執。起因是前些天苟發英孃家的一個表侄,年齡和春玲一般大小,來趕青山鎮,見天光快黑了,就順道來這裡借住。此人當過兵,復員以後當過幾年民兵連長,由於性情豪放耿直,說話不轉彎抹角,平時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對時局滿意,而對當地的領導卻是滿腹牢騷,在他的眼裡,地方領導都是吃乾飯的,天天吃吃喝喝,根本沒有按黨和政府的要求給羣衆辦實事,盡做些勞命傷財的面子工程,沒有一點原則和黨性,他們都是王八蛋,應該統統滾蛋,我來。而最後民主評議的結果卻是,別人沒有滾蛋,不是高升就是平調異地,滾回去的只有他。
離開了官場,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眼不見心不煩。從此少了許多令他坐臥不安的事情,國家社稷人民疾苦從此與他無關,自己只好打理自己的小日子,也樂在其中。可是他那久病不治的老婆卻沒給他爭氣,在他脫離官場後的半年以後,離他而去。這次權利沒有落於旁人,而是從此自己大權獨攬,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酒過三巡,大家的談話自然從當前的大好形勢轉移到家庭建設上來,這幾年退下來以後,自己又養雞又養鴨,幾番周折,幾度春秋,幾番風雨,在發家致富的道路上可以說已經是小有成績,
在方圓幾十裡外,誰不知道我的鴨子是放得最好的,下的鴨蛋有的比蛾蛋還要大,說到這裡,唐滿金和苟發秀都屏住了呼吸,但春玲和二喜已經忍俊不此,這人吹牛皮簡直是不要本錢的地步,連個框框都不要了,心中頓生厭惡,不想再聽下去,但出於禮貌又暫時不能離開。
可是。
什麼可是啊?
這樣的家庭本應該是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在別人看來一定有個賢內助,其實他們不知道我那短命的老婆已經離我快三年了,這三年來,我是既當爹又當媽,那些苦啊,只有自己心裡才知道。唉,官場和情場這兩個東西都與我不粘邊。
哦,一家人都明白了,這遠房表侄來這裡借住的目的原來在這裡。
苟發英把春玲一看,春玲立刻嘟起了嘴,並迅速起身離開了桌子。
表侄走後的第二天,苟發英開始了她對春玲的攻心工作,可春玲就是看不上那人,結果和媽媽鬧了幾架,這不,昨天晚上又對上了,到今天早上還在生氣呢。
“你不是想攆我走嗎,我走就是了,不給你們丟臉就是了?”春玲在豆腐房裡回答道。
“要丟臉出去丟,不要在孃家屋裡丟。”苟發英使勁的擦着窗戶,窗戶是傳統的木格窗,很考究,這幾年苟發英家裡又開豆腐枋又養羊,掙了不少錢,有幾次想掀了重修,但都被唐滿金在城裡的兄弟姐妹阻止,說那是老屋,是祖上定了風水的不能亂動。有一次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可被那在銀行已經升了行長的侄兒堅決叫停,只好把改造房屋的事情擱淺下來。
“老子做的沒意思了,一個個真是想氣死我了。”
這二喜自從被楊秀芝拒之門外之後,彷彿被大水沖走魂一樣,成天悶悶不樂,萎靡不振,夢遊一般。
對他和楊秀芝的事情唐滿金和苟發英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但鑑於自己是男家,兒子又有病在身,就睜一眼閉一眼,假裝不知道,甚至在心裡還有些暗自高興的成分,兒子的婚姻雖然不成,但有個相好的也不錯,也不枉來人世一回。
“這大清早的在坐在那裡,歇涼啊,是不是在想你的情哥哥啊。”就在這時張乾貴提着個藥箱去出診路過這裡。
“你個張爛閒,我坐在這裡有你何事,你提着個箱箱是不是也去看你的豬相好啊?”
“是張大夫啊,進來坐哈兒,你這是往哪去啊。”唐滿金從階沿上走下來給張乾貴找煙。
“我是去後山,去把那家人的豬崽兒給閹了。”
“臘豬冬狗是好兆頭。”唐
滿金和張乾貴抽着煙,由於唐滿金不經常抽,又有哮喘病,抽了幾口又空空的咳嗽起來。
“要過路就過路哈,不要影響人。”苟發英看見唐滿金咳嗽起來,下了觸客令。
“滿金要是你以後養了母豬下了崽,我可以免費爲你們家閹割,保證把輸卵管和卵米子擠得乾乾淨淨的,免得她一天到晚在家裡嘰嘰喳喳的吵死人。”這話是針對苟發英說的,她一聽張乾貴的話裡有話,趕忙應道。
“有的家裡的人過門幾年了,連一個帶血的雞蛋都沒下出來,是不是擠得太淨了的緣故啊。”
“你,你個苟標誌,哼。”張乾貴被苟發英回擊得啞口無言,立在裡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唐滿金見張乾貴給卡住了,趕快圓場道:
“張大夫,知道王長生那毛子不?”
“知道一些,我是聽我們家小三治葶回來說的,說他現在整的人模狗樣的。說話的口氣大了,眼睛小了,肚子也腆起來了,顯得象個人物。”
“來,來,張大夫呢,烤會兒火,這天氣冷的,下午去也回得來啊。”
張乾貴被唐滿金請到了街沿上烤火,苟發英這時又微笑着端來了酒,興澤湖的人就是這樣,說歸說,做歸做,只要你進了他家的門,就是他家的客。
“你端來的是什麼酒,不要學牯牛那天哈,喝了以後馬上找他婆娘解決問題。”
“你想的美,你想喝都不得給你倒呢,免得你回去折騰鬧三彎。”苟發英把酒端來以後又進了屋,接着他們又談起毛子來。
“一進門就捱了王長生的一頓飽打,這還不說,誰知道晚上一家人剛剛睡下,李家河的人又找上門來了。”
“那才熱鬧啊,夠他兩爺子喝一壺的哈,”說着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那女子根本沒有跳河,而是去了新疆打工,也是上個月纔回來,說想回來後到這裡看下自己的兒子,走時剛滿月。誰知有人家在青山鎮看見了毛子,又害怕他跑了,所以就連夜連晚的趕上來了。”
“也不知道最後是怎麼收場的?張乾貴伸開手烤着火,嘴裡叼着旱菸,由於不時有風吹來,兩個人都眯着眼。
“還是進屋吧,我也不幹活了。”屋內苟發英和春玲正在洗屋裡的傢俱。
“你們在談毛子啊,只怕有的人要當心了。”苟發英邊洗東西邊說着。
“這女人家說話總是前言不達後語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說了些什麼。”張乾貴又把煙抽了幾口,並接着問道:“毛子的事情究竟怎麼個了結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