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的膝蓋骨被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主治醫生在檢查完以後,搖了搖頭就離開了。
苟發英摸着兒子的腿,泣不成聲,看見媽媽這麼難過,他也是眼淚汪汪的。
“媽媽,不要哭了,我能夠堅持。”
“你沒了腿,以後怎麼生活啊,兒子。”
“媽媽,不礙事的,只是一隻腿出了問題,還有另一隻呢。“
“醫生說了,好了以後有可能是個跛子。”
“跛子也要活人啊,世上那麼多的殘疾人呢,他們大多數不是活活得好好的嗎。”
送親的走了,張家的酒宴還在繼續,划拳飲酒的,報菜名的,零星的炮聲把張家大院鬧得沸沸揚揚。大門外,有幾個孩子在的牌坊上打起了鞦韆,有幾個在用石頭和棍子驅趕再次返回的張富國。
張治恭跟着媳婦回門了,張治才就擔當起了招呼客人的任務,同時他還肩負起收禮和寫紅單的任務,這寫紅單很有名堂,首先是自己比較要好的開始寫,這些人一般會多給點,給後來寫禮的做個參照,只要開了頭,後面的就跟着來,如果太低了,就會感覺自己拿不出手,掛不住臉面。
今天首先寫禮的是張治恭單位的人。除了現金500元外,還另加了兩牀毯子。令在場的所有人幾乎兩眼完全放光,這麼多啊?是單位嘛,不是個人行爲,這個很正常,來的主任笑着對大家說道。但有人嘀咕着,難不怪單位的那桌的飯菜與我們的有很大不同,還有狗肉和烏龜呢。
接着寫禮的是耐門,只見他把手往衣兜裡一摸就是一張大團結。
“我寫十元。”看見耐門拿了張十元的來寫禮,張治才笑得合不籠嘴。其實是他們在背後耍的把戲,耐門真正的禮只有三元,其他的都是張治纔在暗地裡塞給的,耐門老實讓人相信,絕對想不到在這後面發生的這中骯髒的事情。
啊,這幾乎是平時其他地方給禮的三倍啊,耐門腦子是不是進了水,這不就破了規矩了嗎,後面的人卻嘟起了嘴,臉一下陰沉下來,像漲水了似的,都對耐門剛纔的行爲表示出極爲的不滿。
苟發英一腳把唐滿金揣到了牀那頭以後,不久又尖聲的抽泣起來,令牀那頭的唐滿金一時沒了主意,想想自己每每不能滿足老婆的需要,他覺得自己真是個無用的男人,很對不起老婆天天給他煮飯,洗衣。在人前人後還要維持自己的尊嚴。想到這裡,唐滿金情不自禁的拍打起自己的腦袋來,接着一頭跪在牀上:
“我是個無用東西,我是個無用的東西,發英,爹弄的藥也不沒有什麼作用,八成是我這病根本沒有挽救的希望了,你、你,你如果有
需要,就、就在外面……找、找個……吧。”
“你說的是什麼話呀,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要是那樣的話我還是人嗎?這些都是自己的命,自認了吧。”
“能就能,不能就好好的過日子吧。”苟發英說完把被子一拉,睡了過去。
一切緣分天註定,說起來有些唯心,但在實際的生活中往往又莫凌兩可的存在着。你若不信,請往下看。
這年冬天:
唐滿金正在一張桌子旁邊看女兒的作業。
“爹,才娃(張治才)說我是帶來的,不是你親生的,對嗎?”女兒眨着迷惑的眼神問唐滿金。
“不是的,他們是在瞎說,你就是爹的女兒。”
“他們都說我爸爸是李家河的,我說不是的,他們就往我身上灑水,還把我的墨塊拿去了。”
“誰拿的?”苟發英在竈前燒着火。
“是才娃(張治才)。”
“等你爹晚上去找他。”
苟發英和唐滿金對看了一眼,就埋下頭什麼也沒有說,這時從門外傳來了一聲喊話。
“唐滿金,苟發英,你們晚上到隊裡開會哈。”在外面說話的是隊長。
開會的地方在張家隔壁的那個大院子裡,離他們家不遠。唐滿金去的時候已經來了很多人。在靠近中堂的地方他找個位置坐下後不久會就開始了。
唐滿金穿着他父親給他的棉衣,頭幾乎縮進了棉衣肚子裡。
會的內容不外乎就是學習文件,組織生產,大家都習以爲常。可今天講話的人腔調很不一樣,一直把頭縮在大衣領裡的唐滿金這時把頭慢慢伸出後,才發現坐在油燈下講話的是副生面孔,身材高大威猛,濃眉大眼,國字臉,昏黃的油燈把他的膚色映襯得黢黑,唐滿金知道這是多年在外打仗的緣故。
講話一字一句,毫不拖泥帶水,顯出很乾練的樣子。
散會後,隊長把這人領到了唐滿金的面前。
“滿金啊,這是從區裡來的陳區長,在我們這裡搞重點,要長駐下去,你們家房子寬敞,條件也比較好,清潔衛生也做的不錯,以後陳區長就安排在你們家住了,生活和你們一起,隊裡給些補助,可以嗎?”
“生活費,我會以糧票和現金支付的,這些上面都有規定,不能夠白吃老百姓的飯吶。”站在一旁的陳區長馬上補充道。
“可以,可以,這是巴不得的好事情呢,只是我們是鄉里人家,不知道區長住得慣不?”唐滿金把頭點得像雞逐米似的。
唐滿金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外地工作,他們走以後,房子自然由他們夫妻照
料。正面有三間,兩旁各有兩間,平時他們一般都住在左面的幾間房裡。新來的陳區長被安排在緊靠邊的一間,在山牆外面有顆桶粗的槐樹,每到夏季,這間屋既向陽又陰涼,是那些兄弟姐妹們曾經讀書的地方。
院子雖然大,但一點兒也不凌亂,物什堆放的整齊有序,即使沒有人去,活路再忙,整個院子總是被苟發英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這讓那位陳區長非常滿意。直誇這家人的女主人既能幹又人才,而苟發英總面帶微笑,並不接鄭區長的話茬。也不和他們同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而是一個人坐在竈前看着火門。
這陳區長其實是個副職,和一般農民根本沒有區別。一天到晚,大夥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大夥幹多少他就幹多少,每天頂着星星出發,月亮升起來的時候纔回來,只是到了星期天才回區裡彙報工作情況,而星期一又準時的出現在大家面前。每次回來都要帶些時下緊缺的東西來,有時是幾斤豬下水,有時是用報紙包着的一塊豬肉,有時一兩斤苕幹酒。
這人可真好啊,在苟發英的心裡非常尊重這個陳性的區長。
好象是受到陳區長的感召,唐滿金每天總做這做那,忙個不停,除了三頓飯外,幾乎見不到他的身影,晚上也是很晚纔回來,苟發英問他幾次,他都含混其詞,一個忙字過後就什麼也不說。
“發英,我搬到那邊屋裡去住好嗎?”
“在這裡睡得好好的,幹嗎搬到那邊去啊?”
“那裡裝的是糧食,今天我聽人說,在話家灣,有家的糧食一夜被人偷了個精光。”
“還有這樣的事情啊,這人真是些牛膽,要是被抓住了,不判他幾年纔怪呢。”
“那也是啊,那家人這一冬怎麼過啊?”
沒等苟發英同意,唐滿金在第二天就搬進了右邊的轉角里,一個人在那裡搭了個鋪,在那裡幾乎聽不見這邊的聲音。
一轉眼就是開春了,由於組織的調動,陳副區長,不得不離開唐滿金和苟發英一家人。臨走的那天晚上,陳副區長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似醉非醉的話,要他們夫妻好好保重,將來有什麼事情就來找他,他一定幫助解決。這晚苟發英不但破例上了桌子,而且還喝了酒,喝到中途更是眼淚汪汪的,說些令唐滿金西里糊塗的話。
“陳區長啊,只怕你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了,時間長了,會忘了這裡的。”
“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你們這一家對我的好,我將永遠記在心裡。”說完這陳副區長也流出了淚。
在陳副區長離開唐滿金家的半年後,苟發英生下了二喜唐夏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