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靖綏元年,七月二十八。
距狄道陷落的第五日後,受西羌丞相雅丹徵召而入王城商議的衆河西各羌氐部族長老紛紛達成一致,匯合曹軍,夾擊蜀軍於狄道一線。
與白馬羌、蜀軍戰於隴西,決定涼州戰事的主動權。
隨着夏侯楙、雅丹互通書信確定好出兵時日後,這日,兩軍幾乎是同時出發,一路向西,一路向東疾馳行進而至。
一路之上,雙方旗幟旌旗蔽空,猶如浮雲蔽日,策馬奔騰不息着。
……
而此時,白馬羌楊千萬卻領本部步卒進駐狄道駐紮並加固城防嚴陣以待,以應對接下來的戰事,同時還密切與願意出兵相助的各部族積極取得聯繫,讓他們率衆分散於狄道四方紮好營盤緊密配合,準備與西羌等親近曹氏各部的羌氐部族展開會戰。
至於此時關平則率三千五百餘漢羌騎士沿河關親近的羌氐部族領地秘密通過,從背後穿行直取西平王城臨羌,繞過了正從破羌行軍走故道的羌胡聯軍。
此刻涼州大地風起雲涌,各方勢力早已兵戎相見,曹軍一方先以郭淮所部從成紀出兵經平襄進軍狄道。
曹軍主力夏侯楙所部則從天水首府冀縣浩蕩西進,由大道入襄武匯合費曜所部,也兵發狄道。
西羌丞相雅丹所徵召的各路羌氐聯軍亦是從西方碾殺而至。
與此同時,早已被說動的先零羌也聞風而動,起兵寇虐隴西,攻擊狄道。
針對於此種局勢,楊千萬亦是知兵善戰之將,也連忙對當前局勢做出分析,己方實力目前暫時無法與曹氏和各路羌胡聯軍相抗衡,最終敲定了針對性的應變計劃。
以狄道爲主,各部族則背靠狄道於四周紮營,各方形成呼應之勢,一方有危,各方相互馳援。
一番番的嚴令安排下,狄道方面佈下了道道嚴謹且堅固的防禦工事。
……
河西諸郡。
酒泉郡與西海郡間的交界處合離山腳下,數座規模極爲宏大的營蓬依山傍水而環繞所建,一座座軍帳構成了氣派威武的軍營。
此刻,主帳當中,兩位身席金甲披風,鬢髮披肩,面色卻與中原有所差異,高鼻樑,大眼睛,黃頭髮,反倒是與西域胡人極爲類似。
涼州之地幾乎從武威間隔開,武威以西四周地勢便與隴西、隴右平坦之地不同,而是分佈着沙漠、綠洲等自然景象。
酒泉、張掖,西海等數郡的漢人也並不多見,反倒是西域馬幫前來通商貿易的較多,但自漢末大亂逐漸喪失對涼州的掌控後,河西走廊也幾乎成爲了飛地。
數郡間,各羌人、氐人部族林立掌控四方,一些小城、鄉鎮也常年被馬匪等小勢力所壟斷。
這數十載來,河西之地早已亂如一團。
正是由於局勢太過混亂,饒是夏侯淵憑藉着橫掃涼州,虎步關右的威勢也無餘力摻和河西一事。
而此刻營內的兩位胡人首領卻正是分別割據酒泉、西海等郡的俄何、燒戈,二人麾下雖軍士唯有萬人,但卻由於常年的征戰廝殺下,軍卒戰力亦是異常的強悍,完全可稱爲精銳之士。
“俄兄,現據隴西方面的細作回報,麾下約有數萬甲士的燒當羌酋長趁現今隴西之地曹、蜀,西羌等各方勢力相爭,風起雲涌時,他卻是將矛頭對準了我河西數郡。”
“據兩日前我安排的斥候回報,燒當羌兵鋒強悍,剛一進軍張掖郡,便降服了境內大多都馬幫等諸多小勢力,現其軍兵鋒正盛,磨刀赫赫,想必接下來恐怕會對我等出手了。”
一年紀將近四旬左右的中年,身材高大壯實的胡人此時面露憂心之色,向從旁同樣一位魁梧威猛的胡將說着。
此二人正是俄何、燒戈。
“賢弟,您所說的這些,爲兄也以大體瞭解情況,不然我又何必邀您前往此地會盟商討對策?”
俄何聽罷,緩緩說着。
“現燒當羌部勢力遠比我等二人的部落加起來強盛,又士氣正旺,單憑你我想阻擋其部無異於螳臂當車。”
話落此處,燒戈面上憂慮之色越發濃厚,沉吟片刻,再次道:“迷當大王、蛾遮塞二人麾下實力略強我等,若能合二人之利抗衡燒當,其實大有可爲!”
說到此處,他卻忽然露着極度惋惜的神色嘆息着:“唉,但他二人卻在西羌丞相雅丹徵召四方時便提兵合軍一道向西與曹氏聯合夾擊襲取狄道的蜀軍以及親近蜀人的羌氐部族。”
“所以,依我所想,要不我等先向西遷徙部落退守玉門等重鎮屯駐,背靠西域結交各西方部族以此來抗衡燒當,俄兄以爲如何?”
燒戈徐徐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準備向西遷徙,與西域諸胡聯盟。
只不過。
此話落下,俄何沉吟了半響,但卻揮手拒絕着:“此事不妥!”
“爲何?”
“若我等當真向西遷徙部落,那我部便相當於無根之浮萍,沒有了酒泉、西海等根基,縱使依靠西域諸胡之力抵禦了燒當又能如何?”
“到時也只能是前驅虎,後引狼入室也,難道我等退守玉門以後,西域諸胡不會對你我麾下的部落垂涎嗎?”
“不僅如此,自大漢朝廷喪亂以後,西域都護府便名存實亡,多年來西域諸胡各部落也是相互攻伐,我還擔憂他們忙於內鬥壓根沒時間來助我等呢,若真是如此,我軍又失去了酒泉、西海的根基,恐怕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一番分析,俄何循循漸進的分析着拒絕向西遷徙,以引西域諸胡爲援的弊端。
一席話落罷,燒戈聽罷連連點頭附議,隨即一拍腦門,苦笑着:“唉,還是俄兄想的深遠,我還真沒想這麼多,若當真像您所說那樣,那我等遷徙部落向西離去,就是自掘墳墓也!”
只是,話雖如此說,他片刻後又迴歸正題道:“但就算合我二人之利也斷然難以抗衡燒當,不知俄兄可有破解之法?”
“破局?”
聞言,俄何喃喃沉吟着,思慮了好半響,低聲道:“照此看來,我等也要學學迷當、蛾遮塞他們了,結交一方以爲助力如此方爲上策!”
“如今曹、蜀相爭隴西,俄兄如何打算的?”
話落,俄何目光緊緊凝視着他,片刻後面帶笑意,說着:“我準備遣使前去拜訪蜀將關平,讓其與燒當羌酋長交涉,讓其打消繼續對河西數郡用兵的念頭。”
“而你我又久居河西大地,早已對此地的地勢地貌瞭如指掌,燒當若想迅速殲滅我等,也休想做到,故而我等完全可用此作爲交換。”
“讓關平阻止燒當繼續寇虐河西,而我軍則爲蜀軍緊守河西數郡,阻止其餘任何一方勢力染指河西,我想,如今正值隴西大戰如火如荼之際,關平斷然不會放棄你我這天賜的盟友。”
一番話語落下,燒戈瞭然,但心底卻升起一絲疑慮,相問道:“俄兄,我有一事不明,您爲何要選擇結交蜀軍而不是曹軍,魏王曹孟德如今雄踞北方諸州,雖於去歲二戰雙雙失利,但畢竟勢力也極其強盛,反觀蜀軍不過只得江南二州之地爾,且有東邊孫權制衡。”
“若拼底蘊,我覺得日後必將是曹氏滅蜀、吳,一統天下也,俄兄此舉?”
“哈哈哈。”
一番話落,俄何卻大笑數聲,隨後高聲道:“賢弟,您所言不錯,曹氏目前的確是明面上勢力最強,若拼底蘊、若論消耗,蜀、吳難以匹敵也,但事無絕對,而我觀關平此人便是極大的變數。”
“賢弟,您試想想,關平不過一荊州將領,此前從未涉足過涼州之地,但您細細品他的戰績,從最初穿行陰平七百里無人煙之地奇襲西羌重鎮羌道,後又以兩千騎士縱橫涼地一時威風無二,在曹軍根基深厚的隴西、隴右之地,曹軍竟然無法剿滅這支兵不過數千人的騎士。”
“反而關平這與羌氐部族素來無交集之人,還抱得美人歸,迎娶了白馬羌王楊駒愛女,賢弟以爲,若日後蜀軍當真全力北伐相爭涼州,關右之地還能爲曹軍所有嗎?”
“您可別忘了,蜀軍中還有最大的王牌沒出呢。”
“你是說神威天將軍?”
此話一落,燒戈頓時便明白俄何爲何結交蜀軍了。
單憑表面上來看,如今確實是曹軍實力更強,但若細細剖析下,關平這位從未涉足涼州的將領率領一支騎士都能攪動西涼風雲,讓諸方勢力一同大打出手。
若當真到了蜀軍全面決戰之時,蜀軍主力齊出,以曾經馬超所積攢的餘暉,關右之地曹軍恐怕也難以守住。
實際上,俄何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本身就稱霸河西多年,縱使蜀軍不能平定天下,但若能橫掃隴右,全據西涼也就足夠了。
到那時,他完全可依附蜀軍,請命率衆出玉門深入西域橫掃割據諸胡,一旦平定喪亂的西域,他憑藉掃平西域的赫赫聲威,必定也能繼續稱霸西域之地。
而西域又遠離中原,山高皇帝遠下,他的好日子豈不是就來了?
但若依附曹軍,曹軍一旦統一天下,還會放任他於邊疆爲患嗎?
兩兩相爭,結交弱者對抗強者,方爲上策。
他反而希望這亂世一直持續下去,只要這天下一日不統一,那他也就有亂世稱雄的資本。
而如今的燒戈也並未完全理解俄何的真正意圖,還似懂非懂的。
“俄兄,關平當真有把握說服燒當羌停止用兵?”
“放心吧,此事易耳!爲兄有把握。”
俄何面露鎮定之色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