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義彷彿是喝得有點多了,有點得意忘形的扯着劉冕道:“兄弟,咱們男人這輩子,無非就是求個酒色財氣。我馮小寶別的不愛,就愛錢財……”
劉冕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微然一笑道:“兩日後左鷹揚衛解散重組。那筆糧款我會給你送到白馬寺來。”
“嘿嘿,那就……謝過!”薛懷義滿面紅光,扯着劉冕又幹了好幾大杯。
劉冕卻是面露苦色:“只不過……前些日子樑王曾找我問起此事。”
薛懷義警惕的一醒神:“他如何說?”
“他沒說什麼。”劉冕木訥的搖頭,“就說讓我把錢交給你就是了。”
“哦……”薛懷義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眼睛一陣滴溜溜的轉。
劉冕裝作突然想起:“對了。末了他叮囑我一聲,讓我不要將此事聲張。他說,他與薛兄以及芙玉一起合作做生意的事情,不能宣揚出去。他還說,這筆錢就暫且存放在薛兄這裡,他等風頭過了會來取的。”
“他會來取?”薛懷義忿然的瞪了一下眼睛:“他當真如此說?”
“是啊,怎麼了?”劉冕故作驚愕,“薛兄……有什麼不妥嗎?這筆錢……應該本就是樑王投的本錢吧?”
“咳……說得也是。這的確是他投的本錢。”薛懷義臉上有道怒氣一閃即過,但馬上鎮定自若地笑道:“來。兄弟。咱們不說這種事情。喝酒。此等好酒,可是少見哪!”
劉冕在白馬寺與薛懷義海天胡地的侃了一陣,方纔告辭回家。
回到家裡方纔知道,千牛衛衛所派人來找過劉冕了。說近兩日就要進行左鷹揚衛的重組工作,請他這個大將軍回去料理一點事情。
劉冕心忖我就任左千牛大將軍也有幾天了,一直沒在衛所現過身。的確不像樣。於是叫上了薛訥。和他一起去千牛衛所。
薛訥的調令已然下達了,就等明天去上工。劉冕帶着他先去一趟衛所,也算是混個臉熟。
二人穿上了戰袍將鎧,各自騎上馬匹來到了千牛衛衛所。幾名偏將和長史司馬在此等着劉冕。一堆公文契書還等着批示。
劉冕將薛訥介紹給衆人認識,就帶着手下這批人開始處理左鷹揚衛重組、接受回營將士的事情了。
將士們地軍籍戶檔,是由兵部下發過來地。劉冕留心觀察了一陣,自己要的那兩百人果然已經在其中。看來黑齒常之和張仁願已經提前將這件事情處理好了。
劉冕心中暗自歡喜,就不再管軍籍戶檔的事情。他的桌上還有一份厚厚地卷宗,全是以前燕然軍後勤部隊留下的遺留問題。軍餉的分發、糧食的分配,當然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大筆錢,等着劉冕大筆一揮跟人結算軍糧。
這等帳薄。都是要上承戶部留作存根,甚至是由皇帝過目的。劉冕心中一思索。我這人情一做就做到底去。我要讓武則天也知道,我照顧過薛懷義發了一筆小財……
於是堂而皇之的批示下來——糧款交由白馬寺住持:薛懷義!
並派了千牛衛衛士馬上出城來到左鷹揚衛駐地,將這筆錢提出來運往白馬寺。
整整大半天的時間,劉冕就留在衛所裡簽字、蓋章。左千牛衛一共接收了八百餘名左鷹揚衛將士。劉冕必須親自一一批示,累到手抽筋。但一想到祝騰、胡伯樂、魏升、魏晃和越騎營地那些將士們很快就要回來,他又心頭直樂。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時,千牛衛的老長史彷彿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驚乍乍地道:“大將軍。屬下差點忘了件重要的事情!”
“老何。什麼事情?”劉冕問。
老何在自己桌几上摸索了半晌,顫巍巍的將一張摺子交給劉冕:“這是一份宮中宴席的請帖。內苑監今天上午派人送來的,專請大將軍赴宴。”
“哦,給我。”劉冕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明日宮中大擺宴席,宴請外國使臣。請京中三品以上宮員隨同。
這等事情常見,劉冕不以爲意的將請貼扔到了一邊,隨意的問道:“老何,知道是哪國使臣來了嗎?”
“好似是……新羅、契丹、奚還有突厥。他們其實都已經在長安住了一些日子了。近日才被太后喚到洛陽來接見。”老何認真的說道。
劉冕稍感疑惑:“怪不得我一點音訊也不知道。”他心中暗忖,看來這幾國是突厥在東北戰敗之後,一起來譴使修好地。動作挺快嘛,打不贏了就求和;過段時間緩過勁來了又來騷擾。這便是如今一些蠻夷之國地伎倆。遙想太宗當年稱天可汗,四方夷狄哪裡會有這麼調皮,連突厥的可汗都被生擒了。對付這些蠻夷,最好地辦法就是像李世民一樣,用強橫的實力將它徹底打垮,然後用王道馴服之……
可惜,如今的大唐恐怕還沒這麼實力。武則天要改朝換代這麼一折騰,大唐的許多實力都在內耗中煙消雲散了。若不是大唐國力底子雄厚,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雖然武則天也做了許多維護大唐穩定、改善百姓生活狀況的益事,在執政能力上也算尚可,可是她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倒也不可否認。
區區一個宴會而已,劉冕也沒往心裡去。辦完了千牛衛衛所的事情便徑直回了家。
既然宮中要擺宴併發來了邀請,劉冕也不好缺席早朝了。第二天。他穿上武將官袍,和薛訥一起參加了早晨的朝會。薛訥和右千牛衛地另一令中郎將,代替了劉冕和明侍駕金鑾殿前。劉冕則是和馬敬臣等一幫兒武將一起,站在了武將班列之中,立於殿前。
武則天一身玄色青花的長袍,頭戴九毓寶冠。依舊坐於龍椅珠簾後的坐榻上主持朝會。
朝會上商量的事情劉冕還挺感興趣:關於修建明堂。
劉冕沒有插言。只聽一些臣子們相繼發表意見。有人反對,有人贊成。反對的無非是說大唐剛剛征戰連連,國庫異常空虛,不宜此時興建宮殿勞民傷財;贊成的人理由就更簡單了。諸如武三思等人則是大肆誇揚太后聖德、治國有方。當建起明堂來昭告天下。
最終這件事情還是由武則天拍板敲定了下來。至於由誰來負責工程,則完全沒有拿出來公議。
不用說,自然是薛懷義了。
建明堂之事,表面看來無關緊要。其實也是武則天表達政治野心地一個重要手段。按照舊有地陳制,明堂只能建在皇宮三裡之外、七裡之內,是用來祭祀和詢問百姓疾苦的地方。可是武則天卻強制下令,拆除太初宮中的乾元殿,就在它的基址上修建明堂。稱之爲萬象神宮。同時,還要鑄造九鼎置於萬象神宮之中。
她這麼做。無非就是在向所有地朝臣與李家的皇親國戚們公然挑釁,以顯示自己稱帝的決心。誰要是敢在這時候跳出來,那簡直就是挺着胸膛往槍口上撞。
結果,就算是表示反對的一些臣子,也在此時乖乖的閉了嘴。裴炎在前,李家皇親在後,還有許多被周興來俊臣等人治死的人,都是前車之鑑。沒有人再那麼傻。非要做出平白的犧牲了。
建明堂的事情議完。武則天彷彿心情不錯,語調也鬆馳輕緩了許多。悠然道:“今日予在麗日臺宴請諸國使臣,凡收到了請貼地愛卿,現在就可以隨予一同前往麗日臺,共進午膳了——退朝!”
三品以上的朝臣留了下來,其他人則是毫無脾氣地依次退了出去。武則天也信步走向一旁由金鑾殿側門退到後面歇息去了。
馬敬臣湊上來抹了抹鼻子低聲道:“兄弟,頭一次在宮中赴宴吧?”
“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馬敬臣嘿嘿一笑,“你會明白一句話的意思:美女如
“少見多怪。”劉冕不屑的暗笑一聲,心道我跑皇宮比跑自家廚房還勤,這還用你說?
張仁願與黑齒常之也走了過來,各自輕鬆的道:“稍後酒宴,我們四人湊在一起也好有個熱鬧。”
“行。求之不得!”
三品以上大員,如今可是不太多。諸衛的大將軍、六部尚書、一些宰相等人。大約有三四十餘人魚貫從含元殿裡走出來,看到武則天的鸞駕已經擺在殿前了。稍等了片刻,武則天上了車,其餘衆臣則是步行跟在她的車隊之後,朝麗日臺走去。
稍後一行人到了宴會之地,使臣客人們自然還沒有來。武則天於上座坐定,劉冕等人則是依次坐在了左旁的次席,右邊地席位是留給使臣們地。每人一個餐桌矮几,都分派了一名美麗的宮娥從旁伺候添茶倒酒。馬敬臣一雙賊眼四下轉悠,時時眼冒綠光一陣壞笑。劉冕見他那副賊樣暗自好笑。
麗日臺是一個圓形天壇,可能是一個經常舉行國宴地地方。四方皆有龍尾道走上臺來,臺中開闊可以擺下無數桌几,當中還有一個比較寬廣的空地,可以供歌舞助興。就算宴請千人也會相當輕鬆。
無數的鐵甲衛士就站在四條龍尾道上值守。洵日當頭微風輕揚,的確是個好天氣。四下裡旌旗飄揚曲樂悠悠,顯出幾分喜慶氣息。
劉冕看到,武則天與坐得挺近的武三思與蘇良嗣時時攀談幾句,不時發出呵呵的笑聲。看來她心情還挺不錯。
也難怪,高宗皇帝死後由她來執政,如今卻有北狄諸蠻主動譴使來唐修好,這可是件長臉的事情。再者。邊疆無戰事,她終於可以安心地爲自己的登基之路打點了,豈不痛快。
稍待片刻後,皇宮守城將來報,說諸國使臣已到太初宮門外,請求入宮赴宴。
武則天笑逐顏開朗聲道:“有請諸國使臣!”
太初宮中的鐘鼓樓。敲響了震盪天地的鐘鳴聲。麗日臺四周。九九八十一挺巨大的號角朝天吹響連綿不絕。
聲勢赫赫。
突厥、奚、契丹、新羅的使臣們,穿着自己民族特有地服裝,從太初宮長安門入城。一行大約有六十餘人,前後分成了明顯地四個隊伍。在大唐鴻臚寺的官員和內苑監司禮宦官的帶領指引之下,排成了隊列往麗日臺行來。
至從當年劉仁軌平定百濟、帶百濟君臣百餘人回朝之後,大唐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舉行如此重大的外交儀式了。也難怪武則天揚眉吐氣心情頗佳。
四國使臣從四條龍尾道上各自走上了麗日臺臺中,然後由四國使臣首領最先上前,遞交國書拜見太后。
隨宴地衆多大臣也都站了起來表示禮貌。劉冕有點漫不經心的瞟着那四國使臣,一個也不認識。無聊之下便打量着他們獨特的民族服裝。
四國使臣走到堂前來相繼見禮,最先發話的是突厥使者。這人倒是能說一口比較流利的漢話,長得五大三粗兩撇鬍子高高挑起。整個臉龐就如同老虎一樣頗有幾分威風。但聽他道:“突厥汗國使臣阿史那默啜,奉我汗國大汗之命前來拜見大唐聖母神皇。”說罷拜倒。
武則天揚起雙臂朗聲道:“默啜可汗免禮。可汗遠道而來辛苦了!”
劉冕心中略微一動:默啜?這人的名字好熟呀……對了。在代州時聽胡伯樂說起過。這人是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錄的親弟弟。如今在突厥也頗有名氣,聽說行軍打仗是把好手,專門替骨咄錄執掌軍事。想不到骨咄錄居然派他來當的使者……莫非,是有意窺探我大唐地邊防與國內軍務?
默啜又高聲讚美了武則天和大唐幾句,便遞上了國書。武則天覽書後大喜,欣然道:“請回復骨咄錄大汗,大唐與突厥從即日起永結盟友誓不相侵。從此罷卻兵戈通市交惠。此乃兩國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默啜撫胸行禮:“謝聖母神皇!臣下一定向大汗轉達大唐修好的誠意。在下帶來牛一千頭。羊三千頭。馬八百匹進獻給大唐,不成敬意。”
武則天也欣然道:“予賜贈黃金千兩。珍珠十鬥,美女三十人。”
“謝聖母神皇!”
劉冕聽得撇了撇嘴:盡作賠本地買賣……尤其是美女!其實這時候國庫可空虛了,不知道有多缺錢。哎,也難怪。華夏有此優良傳統。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嘛,且能讓蠻夷小邦的說我們小氣?武則天就生怕出手寒磣了被人笑話。
後來其餘三國的使臣相繼上前遞交了國書,折騰了足有個把時辰纔算完畢。然後他們落座在了右手次席,大唐這邊的臣子也都坐定了下來,宴席便要開始了。
朝臣在左,使臣在右,兩方人相對而坐,彼此中間隔了大約有一道五六米寬的過道,看得挺清楚。大唐的宮庭樂曲奏響起來,所有人都或情願或不情願的輕鬆談笑,席間氣氛頗爲和諧。八隊宦宮宦女從四條龍尾道上走來,每人手中都託着食盤,逞上來一道道樂香味俱全的美食。美酒倒入杯中,四下裡一陣香氣溢溢。
劉冕心不在蔫地朝對面隨意地觀望了片刻,始終感覺有一道眼光落在身上不作偏移。微然側頭朝左前方一看,發現那裡正有一人盯着自己在看。
那裡坐的是突厥使團地人。看着自己的那人,穿一襲綴了白狐毛邊的無袖錦衣,身上披一領紫色的披風。曲線婀娜眼神火辣,居然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熟人!
劉冕情不自禁的睜大了眼睛:好呀,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不是那個野蠻的、精怪的突厥公主阿史那洛雲嗎?
劉天官你是豬巨大的條幅在劉冕的腦海裡飄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