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回到家,一身疲累。離家歸來,僕人丫環們都挺熱情的來拜禮。劉冕一聲不吭,徑直走到了二樓臥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內,悶頭悶腦的睡着了。
韋團兒擔了一盆水來準備替他擦把臉,推門,卻是緊閉。於是不敢打擾自行退了去。
稍過了片刻,薛訥來約劉冕一起進宮赴宴,卻被韋團兒擔住了。薛訥也未多言,自行離去。
到了中午時分,韋團兒暗自有點着急了。此時皇宮中婚禮應該進行得差不得了,該是大臣們上前拜賀參加宴席的時候。劉冕仍然睡得死沉,站在門外也聽到一陣陣呼嚕聲。
韋團兒焦急的在他門外走來走去,左右徘徊不定,是否應該將他叫醒。
正猶豫着,樓下傳來一個聲音:“天官,在家嗎?”
是馬敬臣!
韋團兒心中暗喜:來得正好呀!
於是快步跑下樓,對馬敬臣道:“馬將軍來得正好。我家將軍睡得好沉呢,眼看便要誤了宴席……將軍去將他叫醒吧?”
“喲,小妮子。我可從來沒見你歡迎過我。”馬敬臣笑道,“你是他枕邊人都叫不醒,我哪有本事?”
韋團兒臉一紅,低聲道:“將軍莫要取笑婢子了。還是……快去叫醒將軍吧。婢子不敢呢!”
“行,我去。”馬敬臣大踏步上樓,“我就是剛從皇宮趕來的。看他沒來赴宴,特意來叫一聲。”
馬敬臣走到臥房前,將門板拍得啪啪作響。
裡面傳來一個惱火的聲音:“誰啊?找死是不是!”
馬敬臣和韋團兒一齊嚇得一彈:好大的火氣呀!
“天官,是我。老馬啊!”馬敬臣哈哈的乾笑,“快起牀了。進宮赴宴呢!”
“不去!”
馬敬臣一時愣了:怎麼回事這是?這不像他平日的風格啊?
韋團兒面露憂急低聲道:“怎麼辦哪?將軍今天這是怎麼了?若是不去赴宴豈非大不敬?”
馬敬臣咬了咬牙,再度將門拍得震響:“起來、起來!別裝死了!”
“滾——”
馬敬臣地眼睛頓時瞪大了,惱火的將門拍得震響:“你小子吃錯藥了?快開門!”
劉冕惱火的從牀上翻身而起,赤着腳上前扯開了門,轉而又撲倒在了牀上。
馬敬臣走進去,掩上門到了牀邊坐下:“你怎麼回事?一夜之間,變成三歲孩童了?”
“不去!”劉冕趴在牀上忿忿的道,“你去吃喝吧。別管我。我要睡覺。”
“至於嗎?”馬敬臣嘿嘿的偷笑了幾聲,“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不是還有上官婉兒、韋團兒和蘇蒙黎歌嗎?你知足吧!”
“少扯淡。”劉冕沒好氣的回頂了他一句,“老子是心裡煩,不關太平公主的事。”
“哈哈。不打自招了吧。我可沒提這個人的名字。”馬敬臣一陣笑起來,“算了。起來吧。男兒大丈夫,生死之劫都渡過了,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跟你說了,不關太平公主地事。”劉冕吁了一口氣,“反正今天這婚宴我沒什麼興趣。一羣假顏強笑的傢伙湊在一起推杯換盞。有什麼屁的意思?還不如去鶯菀瀟灑。”
“好啊,你起來。我陪你去。”馬敬臣上前扯劉冕。“不就是個皇宮宴席嗎?找個藉口不去參加也沒什麼大不了。馬老大陪你,你想去如玩就去哪玩。”
“走——去北市!”
劉冕一骨碌翻身而起,手腳飛快的穿上衣服鞋襪,然後翻出了一個錢袋拎在手上拋來拋去:“別地沒有,就剩這等垃圾了。走,惡狠狠的花掉它!”
馬敬臣茫然地眨了幾下眼睛:“呃……去,去就去吧!”
韋團兒看到劉冕出來。心下放心還吁了一口氣。兩個大男人勾肩搭背出了門。徑奔北市。
來到一家豪華大氣的鶯苑前,一般不太喜歡這種場合的劉冕。今天十足像個沒心沒肺的紈絝大少,大搖大擺的走進去背剪着手,大聲說道:“鶯姐兒何在,滾出來迎接本公子!”
大堂裡坐了幾個風流客人在喝着小酒,此時一齊注目看了過來。幾個小姑娘好似有點被嚇着了,準備上前迎接地也都瑟縮不前。一個三四十餘歲的豐滿女人快步跑上來,滿臉堆笑:“公子有何賜教?”
劉冕也不多話,扯開錢袋拎出兩個金疙瘩來:“今天這裡我包了,讓其他地人都滾。”
“啊?這……”老鴇面露難色,“公子,我們這等地方,做的是閒散生意。今日趕走了客人,人家明天就不來了呀!”
劉冕再拿出一個金疙瘩朝老鴇面前一扔:“滾不滾?”
老鴇面露狂喜手忙腳亂的接過,嘴裡驚喜的打着哈哈。
劉冕再扔:“滾不滾?他們不滾,你就滾出洛陽!”
“啊——滾!我馬上叫他們滾!”
於是讓龜奴去趕人了。幾個客人忿忿的罵咧,劉冕不屑的瞟了他們一眼,悠然道:“不服氣的,儘管來找我。”
馬敬臣在一旁目瞪口呆:這小子今天這是怎麼了?存心出來惹是生非地呀!偏偏今天遇到地這些風流嫖客們,好似沒一個有種,居然都沒有人敢上前來尋劉冕的晦氣。
閒雜人等都趕出去了。劉冕扯了一張矮几在客堂中央坐下,擱着二朗腿道:“鶯姐兒,叫你們這裡地姑娘全給我出來。別跟老子說有什麼賣藝不賣身的,全出來。”
“是……”
少頃過後,二十多個姑娘在劉冕面前排成了兩排。紅紅綠綠花枝招展的一堆。
“馬老大,你先挑你喜歡的。”
馬敬臣無語。隨手挑了兩個站到身邊。
劉冕扯開了錢袋攤放在身邊的矮几上,說道:“一個個從我前面六尺之外走過。全都背剪着手,我扔金錠子砸。砸到誰胸前地那道小溝裡沒有掉出來,今天就陪我!”
衆女子一陣驚呼:天哪,真是揮金如土啊!
一時間,堂中一陣騷動。所有女人都忙活開了——擠胸!管他是還是飛機場,也得拼命的擠出溝來啊!這一錠金子少說也有二三兩,一兩金子可抵換七八貫錢。在這洛陽來說,也算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
劉冕壞笑一聲:“開始!”
第一個穿着綠衫兒的姑娘走了出來。緊張的將雙手背在身後拼命挺着胸。
劉冕瞟了一眼。還真是挺大的,只是人長得有點癡肥。隨手一扔,那枚金疙瘩在她胸口彈了一下,叮噹當的落到了地上砸得直響。綠衫姑娘惱火的直跺腳。失望之極的被人推開了邊。
馬敬臣走上前準備撿回金疙瘩,劉冕將他叫住:“別撿!讓它擱那兒。繼續。下一個!”
所有人都盯着地上閃閃發亮地金疙瘩流口水。劉冕冷笑道:“誰要敢私自去撿,我剁她雙手。”
衆人一起打了個寒顫,紛紛移開眼神。因爲她們發現,劉冕一點也不像開玩笑。老鴇兒在心裡只在叫苦:這是哪裡來的尊神?揮金如土霸道強橫也就罷了,還這樣殺氣騰騰!
二十幾個姑娘依次走過。有四五個人成功的用豪溝夾住了金疙瘩,驚喜得歡呼雀躍。
劉冕扔掉錢袋拍了拍手:“掉到地上的。誰搶到歸誰。你們幾個,進來服伺本公子。”
房間裡一時炸開了鍋,全亂了。管他是鶯姐兒龜奴還是伎子,全都趴到了地上搶得打滾,一陣大呼小叫。
劉冕哈哈地大笑,在四五個伎子的簇擁之下走進了廂閣。馬敬臣連連搖頭地咋舌:“這他孃的纔是有錢人的玩法!”
那幾個被選中的姑娘,纔不在乎掉在地上的金疙瘩了。以她們地職業眼光。若是能把這樣的豪主伺候得舒坦了。好處無窮。劉冕進房後就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任憑四五個姑娘圍坐在他身邊。灌酒的灌酒,喂水果的喂水果,捏腿的捏腿。反觀馬敬臣這邊,那兩個小姑娘雖然也和他對飲,一雙眼睛卻一直瞟着劉冕這一邊,臉上寫滿了嫉妒。馬敬臣有點惱火,感覺自己實在太淒涼了。
皇宮,含元殿大殿。
太平公主鳳冠霞帔,武攸暨一身喜袍,二人結伴走上了龍尾道。武則天正坐在寶蓋下,眯着眼睛面帶微笑。
婚禮就要進行的末端了。女兒女婿便要在這含元殿上拜合天地,從此成爲夫妻。文武大臣分列龍尾道兩旁,無數旌旗迎風飄舞,喜氣揚揚。
太平公主的眼神卻是一片空洞,表情也是茫然,機械的聽隨司禮大臣發令,或起或拜。
一陣歡呼四起,禮成了。
太平公主地臉上,仍是沒有一絲表情。武則天打量了她幾眼,將眼神轉開,朗聲道:“既已禮成,請諸位愛卿前往麗日臺赴宴!”
一對新人,將被儀仗隊送往皇宮地臨時新房:襲芳院。入洞房。
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先後上了車,武攸暨始終沒敢正眼去看他的新娘一眼,低耷着頭。
“坐開一點,別挨着我。”太平公主低聲地道,聲音中透出一絲怒怨。
武攸暨緊張的往旁邊挪了一下屁股,已然緊挨到了車廂邊緣。
太平公主怨懟的瞟了他一眼,鼻子裡不屑的冷哼。
車子開動,新人去了洞房。文武百官也依次退下,往麗日臺宴會場而去。
武則天進了含元殿,支開身邊人,將上官婉兒喚到身邊:“看到劉冕了嗎?”
“沒有……”上官婉兒低聲回道,“微臣初先叫馬敬臣去找他,現在連馬敬臣也沒回來。”
武則天面色平靜眉頭輕輕皺了一皺:“你也累了。等下的婚宴你就不用參加了。自行區處歇息去吧。”
“是……”上官婉兒拱手拜了一拜,眉頭鬱結成一團。
劉冕張大了嘴,任憑几注酒水凌空落到自己嘴裡,滿滿的溢出從嘴角流了出來,這才合攏嘴滿口吞下,然後哈哈的大笑:“你、你們兩個。跳兩支舞來看!”
兩名伎子欣然的跳到場中,音樂奏起,她們一起舞起了起來。跳着跳着,身上的衣服已是越來越少。初時只是偶爾露現大腿和玉臂,如今已是玉體橫陳身上衣物極少。
馬敬臣喝酒很急,此時已然半醉,摟着那兩個姑娘連聲哈哈地大笑。放流形骸。
劉冕躺在一個姑娘的大腿上,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裸舞。表情越來越癡呆。
人在這裡,心卻不知飛到了何處。
跳舞的伎子騷首弄姿極盡誘惑之能事,卻發現劉冕的表情眼神中始終沒有一絲的神色。身邊的幾個伎子也在有意的挑逗撫摩,劉冕卻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原來,越熱鬧。反而越寂寞。
劉冕輪動了兩下眼睛,長嘆一聲:“酒!”
三注酒水凌空落下。劉冕張嘴就喝。任憑酒水灑得自己滿臉,從下頜流進了衣領,弄溼了全身。
門被輕輕拉開了。一個身着金白鬍服頭戴雙翅帽地人,出現在了門口。
劉冕都沒去顧忌,繼續張口大飲。
馬敬臣正抱着一個姑娘在猛親,轉頭一瞬瞟到門口,卻是愕然愣住。嘴巴貼在那姑娘臉上。都不會離開了,眼睛也瞪到極大。
“上、上官……婉兒!”
堂中的氣氛斗然變化。姑娘們都注意到了門口的那人。是一個女子。一個絕色清麗、讓所有女人嫉妒的女子。
跳舞地舞伎稍停了片刻閃到一邊,披起了衣衫。灌酒的女子收起了酒壺,搖了搖劉冕:“公子,那人是你地朋友嗎?”
劉冕慵懶的將頭從姑娘的大腿上擡起一點,醉眼惺忪的瞟了一瞟:“是啊,挺眼熟的……”然後嗒地一聲,頭落了下去。砸得那姑娘還輕聲驚叫了一聲。
劉冕卻已是徹底醉了,歪着脖子留着涎水,居然就打起了呼嚕。
上官婉兒在門口站了片刻,眉頭輕輕皺起走了進來。馬敬臣的酒已經醒了大半,一骨碌爬了起來跑到上官婉兒身邊,勉強擠出笑來:“婉兒……你、你怎麼來了?”
上官婉兒地眼神從來就沒有從劉冕身上移開過,自然也就沒有正眼去看馬敬臣。她輕吐了一聲:“讓她們退下吧!”
聲音雖輕,那些女子卻都聽到了,於是慌急需魚貫而出。這種事情在鶯苑見多了。家中主妻來把風流的丈夫抓回去,她們可不想殃及池魚。再者,今天來的這個姑娘,好生氣派,怎麼看也是個惹不起的主兒。
劉冕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歪着脖子打呼嚕。馬敬臣小心翼翼的跟在上官婉兒身後,緊張的低聲道:“婉兒姑娘……天官也沒幹什麼。他只是……心裡憋地事兒太多了,想放鬆放鬆。他真地,什麼也沒幹!”
“幹了又如何呢?他是男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需要你來解釋什麼。”上官婉兒不急不徐地輕聲說,緩步走到了劉冕身邊坐下。
馬敬臣很識趣,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將門掩上,然後親自站在離門數步的地方,當門神。
上官婉兒將劉冕的頭托起,自己將身子挪近了一些,然後將他抱在了自己懷裡,沒有生氣,沒有嫉色,反而一臉愁雲。
劉冕張了一下眼瞼,人雖然醉了,神志卻是清楚,嘴裡喃喃的喚了聲:“婉兒……是你啊!”
“你還認得我呀!”上官婉兒強顏歡笑,眼睛卻不自覺的紅了,“傻瓜,幹嘛喝這麼多酒呢?”
“高興啊,高興就喝了。”劉冕閉上了眼睛,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你是真的高興嗎?”上官婉兒心疼的撫着劉冕的臉,將自己的臉貼在劉冕的額頭。
“是啊……高興。”
“可是爲什麼,我卻感覺到你很傷心呢?”上官婉兒的眼淚無聲的流出,順着自己的臉龐滑下,滴落到了劉冕的臉上,“你很愛她,對嗎?”
“誰啊?上官婉兒嗎?”
“喝醉了還會耍嘴皮子!你假裝的嗎?”
“是啊,假裝的。這世上什麼都是假裝的……婉兒,陪我喝吧!我感覺,喝醉了人才清醒,才放鬆。”
“你好傻……”上官婉兒的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你心裡,究竟壓抑了多少事情呢?爲什麼從來都不對我說?醉了也好,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你活得太清醒,太執着。這讓你很累、很累……”
“呼——”劉冕的呼嚕聲已然響起,震天動地一般。
上官婉兒輕擁着劉冕,閉上了眼睛,低頭喃語道:“男人,你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如此的強大和睿智。其實,你也有脆弱和受傷的時候……答應我,以後你不開心的事情,都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