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巡沒有立刻應答,而是先拿眼神瞅了一下王國華,可惜啥究竟也沒看出來。王國華平靜的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很明顯這個狀態更加讓人不安,如果喊打喊殺的,還是有商量餘地的。這種完全無視的態度,很有可能就是要往死裡整人了。
“張大明,你還知道出來啊?早幹啥去了?”古巡見來人便冷笑着說道,兩人是認識的,種子公司經理張大明,兩人還是初中同學呢。
王國華這時候淡淡道:“古局,我先去醫院看看人,把車借我用一下。”說完王國華連看都不看張大明一眼,徑直叫姐夫謝滿和上車。謝滿和看看一起來的人道:“算了,我跟大家一陣走,我們直接回村子去了地裡還有活呢。咱爸那邊,你姐留下照顧。”
王國華也不強求塞過去五百塊錢道:“拿上,算我中午請大傢伙吃飯。”
“這位兄弟怎麼稱呼?”王大明見古巡衝他歪嘴,這貨倒也機敏的很,連忙過來套近乎。
王國華掃他一眼道:“給你一個小時,讓那些參與打人的,到公安局自首。記住,過期不候!”說完王國華開車揚長而去,張大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回頭看看古巡。
古巡唉的嘆息一聲道:“奶牛,你這次處理不好就完蛋了。讓我怎麼說你好?整天就知道玩村姑,好好的種子公司獨家買賣,你居然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奶牛”是張大明的外號,古巡跟他夠熟才這麼叫。古巡無疑想拉他一把纔有這個話,不然管他死活?
“兄弟,什麼個意思啊?透個低行不行?這樣會搞死人的!”張大明聽出點味道來了,白白胖胖的身子一震抖動,紅潤的臉龐滲出白來。
古巡哼了一聲道:“賣假種子你們還有理了?還敢動手打人?算你運氣不好,被打的人裡頭有王秘書的親爹!”
“王秘書?”張大明額頭上的汗開始下雨了,這縣裡一共兩個人夠資格配秘書,其他的領導就算有跟班的,也只能叫通訊員。不言而喻,張大明知道指的是啥了?
“老古,剛纔走的那個人就是王秘書?”
古巡道:“種子公司如今牛B了,你這個經理連誰是縣委書記都未必關心了吧?行了,我該走了,好自爲之吧。”
說着古巡招呼幾個警察,隨便指了兩個男的道:“就他們了,其他人算了。”
張大明追上來,拉着古巡哀求道:“老古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我就算想親近領導,那也得有那個能耐啊。我這是提着豬頭找不到廟門啊!對了,你剛提的正局長,是不是有路子了?一定要拉兄弟一把!”
古巡氣的瞪他一眼道:“我說你腦子裡全是水麼?剛纔人家都說了,去醫院看傷者。趕緊的叫上出納,帶夠錢趕過去,治療費什麼的先墊上,其他的以後在算。你好歹拿出點姿態來,不然叫我怎麼幫你說話?奶牛,跟你交個底吧,我這個局長的位置,就是王老弟幫忙運作的。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上了警察開來的麪包車,古巡也走了。不過不是回警察局,而是先到醫院,古巡下了車等了一會,他老婆張妙雪拎着大包小包的趕過來。
“老古,你搞什麼?我還在上班呢,讓我來醫院看人,還說什麼買東西挑最貴的,你一個月才掙幾個錢?我就買了點水果和營養品,這個你拿着吧。”說着張妙雪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鼓鼓囔囔的信封,面帶不捨的塞過來,壓低聲音問:“五千,夠麼?我先說好啊,再多也沒有了。”
“瞧你那點出息,知道我這個局長怎麼來的麼?都懶得跟你解釋!人家幫了忙就一直沒提這個茬,你倒好,拿出一點小錢來跟死了親爹似的。”一把搶過信封,古巡看都不看塞進包裡,皺着眉頭道:“還不知道他收不收呢!記住了,待會見了人嘴巴甜一點。見了王秘書的爹媽,要叫叔叔阿姨。別擺你局長夫人的臭臉。”
王家溝被被打傷住院的老漢就兩個,王老實和支書王友和。不是說那些老漢沒事,而是農村人地裡刨點錢不容易,可捨不得呢,幾個老漢自覺問題不大隻是一點皮肉傷的,包紮包紮就回家了。
病房裡來了個護士,走到王老實的牀前道:“你們兩個,該交錢了?要不就該停藥了。”
“不要說了,我們這就出院。”王老實說着掙扎着就要下牀來,被老伴按住瞪了一眼。老支書好一點,能坐起來道:“這醫院住不起,這才兩天的功夫,三千塊錢就沒了?”
“護士丫頭,別聽這老不死的,我這就去交錢。”陳翠花連忙要跟着護士出門,邊走邊從腰間掏出一個紅布包來,問那護士道:“護士,得交多少錢?”
“至少得一千塊!”
“這麼多吧?我這就五百,先交了,等我兒子來了補上中不?你放心,我兒子在縣委裡上班呢?馬上就能到!”提起兒子陳翠花忍不住的自豪起來,那護士不以爲意的笑笑道:“這樣也行,趕緊去交錢吧,別耽誤了治療。”
王國華這時候正好走到門口,聽見了裡面的對話,心裡一陣微微的發苦。父親被打傷,估計家裡的存款都砸進治療費裡了,母親口袋的說的五百塊,應該是上次回去給她的,她也沒捨得用。這些年,爲了供自己讀書,家底子都掏空了,爸爸媽媽太不容易了。
心頭一酸,王國華飛快的推門進來道:“媽,爸沒事吧?”
那護士見王國華便不懷好意的瞪了一眼道:“你還知道要爹媽啊?這都住進來幾天了?你纔過來露一面,真不容易啊。”
這護士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估計是護士長一類的。王國華被她說的一點脾氣沒有,人家是好心。
“是是是!我沒盡到做子女的責任,我這就去交費。”王國華連連點頭認錯,態度好的不行。那護士見他如此態度,倒也沒有繼續說啥,轉身出門去了。
這護士長剛回到值班室,便有人招呼道:“霞姐,有人找。”
護士值班室裡古巡領着老婆在那坐等,來的急沒問清楚牀號,張妙雪便拉着他來這裡問老同學護士長霞姐。
三人見面道明來意,那霞姐聽着名字便皺了皺眉頭道:“王老實這個名字,很熟啊。對了,剛纔我還說他兒子來着,老爺子都進來住了兩天了,這才露了一面,他該給我認錯。”
古巡一聽便樂了,豎起大拇指道:“真牛,他兒子是縣委書記的秘書王國華,連我這個公安局長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你把他一通好訓。”
霞姐頓時緊張道:“老古,不要緊吧,當着好多病人的面我說了他,是不是太落他面子了?他會不會記仇啊?不行,我得再去看看!”
霞姐面露緊張,帶着兩人往病房來。王國華正好繳費回來,剛進門後頭古巡他們就進來了。古巡三十好幾了,一口一個老弟的叫着很是親人,那護士長殷勤的上前對王老實和王友和一陣噓寒問暖的。
王國華見狀心裡多少有點感慨,天朝的政治權利高度集中,屁股下面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命根子。古巡抽個空子,拽着王國華出了病房找個角落摸出信封遞過來道:“老弟,一點小意思。千萬別嫌少!”
王國華冷冷的看他一眼道:“收起來,跟我搞這個有意思麼?”
古巡道:“這不上次的事情還沒有表達一下意思麼?這錢是給叔補身體的,你總該手下吧?”說着又要塞過來,王國華擡手按住道:“少來,你要是當我是兄弟,這錢就給我拿回去。否則別怪我翻臉。”
古巡沒料到王國華如此堅決,心中頗爲不信,暗道且先收起來,回頭塞給他父母。於是訕笑道:“既然這樣,那做哥哥的就算了。”話是這麼說,古巡心裡卻不這麼想。做官爲啥?不就是衝着權利來的麼?升官發財,升官在前,發財在後。做了官不弄點錢,你當這官有啥意思?
且不說二人在外頭如何,病房裡古巡的老婆張妙雪的表現那叫一個精彩,對着王家父母一口一個叔叔阿姨的叫着。按說王國華父母是老農民,被這個城市裡的恭維的渾身都不自在。天朝的法律規定人人平等,可是單單政治上,就人大選舉而言,農民的選舉權就不是一個人算一票。大城市的看不起小城市的,小城市的看不起鄉鎮的,鄉鎮的看不起農村的。
現在病房裡一切都顛倒過來了,護士長熱情照顧,張妙雪還搶了陳翠花要拿去洗的拖把。這兩人搞的王家父母實在是不適應,面面相覷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倒是王友和看的明白,趁人都出去的當口對王老實道:“老實,你家二子看來發達了。”
正說着話呢,門口探進來一個圓滾滾的腦袋,笑的五官都擠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