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身正不怕影子歪,屁股夠乾淨,面對調查自然心不虛。問題是他這個不慌不忙的樣子,落在別人的眼裡則是另外一回事。按常理,紀委真要折騰某個官員,豈有查不出問題來的?沒有經濟問題,當官的可能沒有經濟問題麼?不就是一個認真查你和不認真的區別?
說到這個區別,省紀委派兩個處長下來,這態度已經很明確了。真的想查你,至少下來一個廳級幹部帶隊,直接奔着市委過去,請市委配合。哪會像現在這樣?說白了,省紀委就是做個樣子,王國華在許南下跟前得勢,派人下來敲打一下王國華,質疑一下許書記的用人,施加一點壓力的同時又能收放自如的不翻臉。能查出問題來固然好,查不出問題也不會鬧的不死不休。這麼說吧,省裡的領導看問題更能從大局出發。
刑處長和宮處長這兩個倒黴催的,居然看見了遊老親筆贈的一個“廉”字。遊老是誰?曾經的九大閣老之一中紀委的掌舵人,現在雖然是退了下來,可是紀委這條線誰敢輕視?說句不好聽的,刑、宮二位在遊老的眼裡,跟腳下的螻蟻有什麼區別?踩死都不用擡腳費那個力氣,只需要一句話,多少人挽着袖口往上爭着要爲老首長料理了。
要不怎麼這兩位現在身子都是微微彎着,遊老親書的字,就那麼隨便丟桌子上。換了自己,想必是恨不能掛起來日日香火拱着,還要在最醒目的地方掛着,就怕別人看不見纔是。想起來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人跟人,真的不能比!
比起省紀委的這兩位,市紀委的朱晨宇就是帶着殺氣上‘門’的。不過有的人還是犯了‘操’之過急的錯誤,王國華好歹是個正處,要調查怎麼也得來個市委常委帶隊吧?再說了,市委常委會上午會議剛通過的事情,怎麼市紀委的人這麼快就到了?問題不難回答,這些人早就來了。朱晨宇迫不及待的上‘門’,無非就是爲了搶功。
也不怪朱晨宇急不可耐,紀委的人在官員的面前心理優勢絕對是高高在上。王國華年紀輕輕據此高位,不難讓人產生依靠裙帶上位,自身沒什麼能耐的印象。
事實上朱晨宇帶人上‘門’的舉動不合程序,王國華一開始就知道了。只不過由於省紀委的人先到了,刑處長和宮處長之間似乎不那麼合拍,王國華想借機看看有無端倪。
果然刑處長和宮處長的反應不一樣,前者表示可以旁觀,無非就是一個提醒監督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做的如何,省紀委的人在看着呢,別‘亂’來!後者表示轉移材料,那是想徹底的撇清關係。誰讓宮處長看見了遊老的親筆題字呢?紀委這一條線,敢於無視遊老的人估計還沒生出來。宮處長之前還有點來勢洶洶的意思,一看遊老的親筆題字,早就嚇了個半死,哪裡還有半點找麻煩的心思?
不過怎麼說,省紀委這兩位是聰明的,一看王國華居然給出了下臺階,立刻先爬到岸上。市紀委這些人的死活,哪裡會去關心一下?至於刑處長還不忘記表示一下旁觀,其中還有一點提醒的意思,那是看在大家都是紀委的一點香火情分上。至於朱晨宇能不能理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總而言之,刑處長比起宮處長,那是要厚道的多了。
朱晨宇不是傻瓜,一看省紀委這兩位的態度,心裡當時就後悔自己魯莽了。早知道等市裡派領導來就好了,雖說功勞主要是領導的,但是眼下這個局面,領導在場跟不在場的區別太大了。一步不慎,就是一個萬劫不復的局面。
要命的是,之前朱晨宇已經放出話來,請王國華跟他們走一趟。此刻的朱晨宇可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擺明了面前這一塊骨頭不好啃,要不省紀委的人先來了能讓出這個案子?要知道,紀委的政績不就是查官員麼?
朱晨宇左右搖擺之際,王國華淡淡道:“稍微等一下,我去收拾點東西。對了,來一個人跟着我上去。”
此言一出,朱晨宇的臉‘色’從狐疑變成了慘白,這是什麼意思?王國華這是不肯妥協,要斷了朱晨宇的退路。
沒錯,王國華就是要把市紀委的退路給斷了。首先朱晨宇辦案子沒有走正常的程序,王國華之前當着省紀委的人還質疑了一句沒有市委的人跟來。現在怎麼會無視市紀委只來了一個副書記?
比起朱晨宇的慘白臉‘色’,刑處長和宮處長臉‘色’雖然也不那麼好看,目光中則帶着一點慶幸。還好上來的時候,沒有把話說死。還好這一次只是一個試探,只是想給許南下施加一點小小的壓力的試探。還好及時看見了遊老的題詞!同時也提醒了這兩位,省委書記的夫人好像就是姓遊的。
說起來,這兩位運氣多了,沒有像李國光那樣,兩幅字都看了。可見人手賤一點,未必就是壞事。
王國華可不管那麼多,丟下一句話轉身就回去收拾東西。朱晨宇見勢不妙,眼看着所有的責任都要自己一個人擔着了,哪裡肯放王國華去收拾東西。連忙招手道:“王國華,彆着急收拾東西。既然省紀委的同志先來了,我要請示一下市委領導。”
這傢伙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一句話就把刑處長和宮處長得罪到死裡去了。尼瑪,人家費了老大的勁才上的岸,你一句話把人又落下了水。這個仇可大了,我把你家孩子丟井裡還是怎麼了?要死了你還拽着我們?
刑處長臉‘色’當即一變,不等他說話,宮處長已經氣急敗壞的怒道:“朱晨宇同志,請不要胡‘亂’攀扯。我們來找王國華同志,只是瞭解一些情況,不是來查案子的?”
一邊說着,宮處長還偷偷拿眼神瞄了瞄王國華,生怕這傢伙腦子一熱,管你省紀委還是市紀委,一起拉下水再說。說白了,紀委的人不怕查不出王國華的問題,怕的是就算查出問題來,也未必能奈何王國華,更怕的是事情的風‘波’一過,有人算後賬。到那時候,上面的領導對於個別小卒子的犧牲,那是不會有任何憐惜的。
因此,必須把自己摘出來!哪怕跟朱晨宇撕破臉也不惜!面對這很大可能陷入生死危機的關頭,做點什麼不好看的,說點什麼難聽的,得罪個吧人那都是小意思了。
宮處長的一句話,對於朱晨宇而言,算是坐實了這一趟差事麻煩大了。一時間朱晨宇腦子裡空白一片,雖然不知其中的具體內情,但是也不需要知道了。朱晨宇只要知道一件事情,今天把王國華帶走去審查,不管你查的出問題還是查不出問題來,結果都好不了。
這尼瑪就是政治,這就是官場。道理很簡單,省紀委來人的態度,代表着省裡能夠跟許南下叫板者的態度。不是說省裡的大員怕了許南下,而是肯定抓不到至王國華於死地的把柄。這就是朱晨宇的理解,一旦不能抓到把柄,只要王國華‘挺’住了啥都不說,最後死的只能是具體的辦案人。
可惜王國華絲毫沒有給朱晨宇後悔的機會,大步上樓收拾了幾件衣服很快就下來了。站在朱晨宇如死人一般的臉‘色’面前,王國華鎮定自若道:“好了,可以走了。”
朱晨宇哀求的看了看其後的兩位,刑處長和宮處長,一個看着天,一個看着地。彷彿天上地下正常上演美國大片。
艱難的嚥下了兩口唾沫,朱晨宇最後掙扎了一下道:“王國華同志,還是等一下市委領導吧。紀委的陶書記下午就能到。”
王國華不說話,平靜的看着朱晨宇,淡淡的目光彷彿在看空氣。朱晨宇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居然低下了剛來時高昂的腦袋,眼珠子看着地下不敢平視。
一直在邊上沒說話的何萬年,這時候上前一步道:“區長,按照程序,要審查您的話,應該由市委常委一級的領導出面宣佈。”
這句話,看起來要打死朱晨宇,實則有緩頰的意思。朱晨宇不過是市紀委副書記,真的要查王國華,他根本就不夠那個資格。常委會上誰跳出來表示要查王國華?還能有誰?
王國華平和的目光在何萬年出聲的那一刻,突然綻放出一道狠厲的‘精’芒,從何萬年的臉上一閃而過。念過知天命的何萬年,在短暫的瞬間如同被丟進了冰窟窿,渾身冷的僵硬。
何萬年這個時候‘插’嘴,根本就不能算安了好心。王國華爲什麼指出省紀委的人不合程序而沒有指出朱晨宇不喝程序?原因只有一個,王國華不願意跟市紀委徹底的撕破臉和不願意給林靜當槍使兩個因素。
何萬年這時候來了這麼一句,無非就是想提醒王國華,誰纔是幕後黑手。這個看似好心的提醒,王國華需要麼?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那麼何萬年爲啥還要提醒麼?這不是安的好心,而是想‘逼’着王國華背水一戰。只要王國華這麼去做了,何萬年纔有可能從中獲取一點什麼。以他這個年齡,想來不是爲了升官發財。爲了正義麼?那是扯淡!唯一的答案,就是‘私’怨!
何萬年的心思,是王國華絕對不能容忍的!絕不!
“要不這樣吧,朱書記有什麼問題,就在這裡問好了。正好兩位省紀委的同志也在場,不怕有人說閒話。”王國華心裡的不甘默默的壓下去,話鋒一轉,把一次不可調和的審查,引向了一次無足輕重的問話。
應該說這個彎子轉的很急,但是王國華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原本的心思是搞一個朱晨宇就夠了,沒想到何萬年橫‘插’一槓子,搞的事情一下沒了進退了餘地。王國華一時間很難想明白何萬年這麼幹的目的,但是不能讓人左右這一條是王國華的原則。
“啊!好好!”朱晨宇沒想到能夠絕處逢生,目光中充滿了驚喜。如果僅僅是在王國華的居所問兩句,不痛不癢的就此作罷,事情肯定能控制的住。甚至朱晨宇還有時間可以通知市紀委書記陶勇一聲,以示下級的本分。
王國華已經轉身走了,完全看不出這一堆人是紀委的。回到客廳,王國華收拾一下茶几的時候,刑處長上前笑道:“還有一副字呢,我看看。”這個時候笑着問一句,整個意思完全就不一樣了。刑處長比起宮處長要穩重多了,言語之間甚至還帶着一點善意,不管是真還是假,總之這個人是不會輕易把話說死的老油條。
“看吧!”王國華很隨意的說着,安坐在位置上‘摸’出煙來‘抽’,對於遲遲沒有跟進來的朱晨宇,完全沒當一回事。
“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好字!啊、好字!”刑處長真是在胡說八道了,這幅字真的不能算好。只是署名太嚇人,楚太行,共和國軍中元老之一。
已經坐在邊上的宮處長,悄悄的把一個屁股的坐實的局面改變成坐了三分之一個屁股。夾着煙的手又一次微微的發抖,長長的菸灰忘記了彈一下,一截菸灰悄悄的落到衣服上也不曾察覺。
刑處長頗爲吃力的把這幅字捲了起來,小心的紮好,輕輕的放在茶几上,如同捧着一個送到鈞窯的瓷碗。
朱晨宇在外頭足足遲了半個小時才進來,何萬年則直接沒進‘門’,就在院子裡等着。朱晨宇帶來的兩個人,連進院子‘門’的勇氣或者說資格都沒有。
“王國華同志,市紀委接到一份匿名舉報的材料,出於慎重的對待每一個幹部的原則,紀委陶書記委託我來查證一下。你只需要配合一下問詢就行。”
朱晨宇問話的時候,江東市長的辦公室裡煙霧繚繞,楊國民呆呆的坐在大桌子後面,臉‘色’有點蒼白。市紀委書記陶勇,不停的‘抽’着煙。
電話就在手上,楊國民遲疑着是不是拿起電話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