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會到領導的喜怒無常，方端鳴的心裡五味陳雜。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醜話說在前頭吧。在這個大院子裡也呆了幾年了，也知道一些領導有各自的禁忌。看來，王省長的禁忌就是不許有經濟問題。
可是這個該怎麼界定呢？方端鳴有點頭疼了，回位置上坐下時還有點恍惚。一直到他注意到這張桌子和屁股下面的椅子不一樣了，都是高檔貨，方端鳴纔有所覺悟。突然反應過來一個道理，只要緊跟王省長，死心塌地的報效，什麼都會有的。想那麼多幹啥？
看着桌椅，方端鳴想起了兩年前自己的椅子壞了，向主任要求換一張，主任倒是很照顧，讓他去買張新的回來報銷。結果呢？新的椅子倒是買回來了，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讓人被換走了。當時那份屈辱，一輩子都忘不掉啊。那個八婆不就是仗着她老公是一個處長麼？
桌子上的電話響了，收拾心神，方端鳴用最溫和的語氣道：“你好，哪一位？”
電話時門衛打來的，說是有個當兵的來了，自稱是王省長找來的司機。方端鳴一聽這個就覺得好笑，心說王省長還要自己找司機，本打算說一句“沒這個事情”，想想還是謹慎一點道：“你等一下，我問問領導。”
起身來到隔壁的辦公室，大門是開着的，王國華正在看文件，擡眼看見他就笑道：“有事？”方端鳴可沒忘記剛纔老闆聲色俱厲的一幕，小心的彙報了一下電話內容。
“嗯，有這個事情，來的好快啊。讓他上來吧，算了，還是你出去接一下。”王國華說完又低頭忙活，手裡十幾份等着處理的文件，一一看過來，沒問題就簽字。
方端鳴回到隔壁，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還好請示了一下。拿起電話回了一句，立刻出來接人。門衛這裡站着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三十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也就是一米七，但是很敦實，往那一站咋看不起眼，走近了突然覺得有點冷，尤其是他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
“你好！我叫方端鳴。”自我介紹後，該男子回了三個字：“自學強。”
這個姓有點少見，方端鳴見他沒有多話的意思，笑道：“跟我來吧。”
方端鳴對自學強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覺得這個人太冷了一點。不過他沒有資格在這個問題上廢話，乖乖的領着人上來。進了王國華的辦公室，彙報了一聲後，王國華只是擡頭看了一眼道：“剛到？”
“昨晚上9點出發，凌晨到的，在外面車上睡了一覺。”自學強像一杆標槍挺立，王國華刷刷簽字後，再次擡頭，丟給他車鑰匙道：“車在樓下，端鳴你帶學強去找龍秘書長，把手續辦了，這個事情我跟他說過，你直接去就行。”
方端鳴進入角色還算快，猶豫了一下請示：“吃住的問題是不是安排一下？”
王國華滿意的笑了笑，剛纔還真是疏忽了，作爲一個秘書，提醒一下都做不到，那真是不稱職。“嗯，你看着安排吧。”王國華打算考驗一下方端鳴的辦事能力了，看着是小事，秘書不就是專門給領導辦小事的麼？沒點細緻的工夫怎麼能行？
自學強低頭跟着走的時候，感覺就像裡邊的一棵野草，你很難注意到他的存在。方端鳴心裡不禁暗暗想，王省長去哪找來的這麼一個司機，前後差別那麼大。當然也就是心裡這麼一轉念，方端鳴沒有多想，領着他找到龍焰。
王國華自帶一個司機，從省黨委那邊找一個秘書，這兩項都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都省常委了，這點權利都沒有還混個鳥蛋。所以龍焰也沒有絲毫的不滿，甚至心裡還有個念頭，王國華要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安排的司機和秘書，那這個人該有多可怕。
自學強隨身帶了組織關係，龍焰看了一眼來處，是南天省公安廳開出來的關係證明。沒有多話，龍焰甚至都沒認真的看自學強一眼，直接打電話把人事處長叫來，讓他去安排。打完了電話，龍焰還主動的問了一句：“王省長還有什麼要求？”
“對了，自學強的生活問題還要解決一下。”方端鳴不卑不亢的提出要求，在此之前，怕是連說句利索話的勇氣都沒有吧。這就是身份變化帶來的結果，心裡如是想，下意識的腰桿挺了挺。反觀自學強，始終是那個樣子，筆直的站着，像根木樁，誰都可以當他不存在。
“這個你跟後勤那邊去說吧。”這點小事也來跟我說，龍焰心裡有點不快，尤其是覺得方端鳴的腰桿挺的也太直了一點。
“好的！”方端鳴沒有再廢話，等人事處的處長來了，直接去辦好手續，帶着自學強去後勤那邊。聽說是王國華的司機，後勤這邊自然很利索的就給了一把鑰匙，不過是集體宿舍的鑰匙，兩個人一間的那種，鑰匙上有房間號碼，吃飯的話大院裡有食堂，拿着工作證去打飯就行。
方端鳴把人送到後面的家屬區，找到集體宿舍，安頓下來後才告辭走人。一直沒怎麼啃聲的自學強，這時候才說話：“謝謝！”
一聲謝謝，方端鳴覺得有點不適應。“那個，下班的時候別忘記了，電話有吧？”自學強摸出一個手機，方端鳴拿過來按下自己的號碼，撥通手機後笑了笑走人。
回來彙報了一番，王國華只是簡單的點頭道：“去忙你的吧，對了，讓林業廳的過來拿文件，我簽字了。”
林和平來的很快，也就是半個小時的樣子。見了方端鳴，拿了文件沒走，而是笑着問：“王省長有時間麼？有點事情想彙報。”
方端鳴下意識的模仿王國華的面無表情，點點頭平靜道：“我去問問。”來到王國華的辦公室這麼一說，王國華頭也不擡：“讓他來吧。”
林和平過來時，王國華已經站在中間，沒有坐着不動的意思，甚至還帶着微笑先開口：“和平同志來了，有什麼要緊事麼？”
林和平面露難色道：“是遇見難事了，就是這些申請退更換林的報告，交上去也沒有用了。這一批的份額，據說已經都分配完了。說起來，我們省每年都遞報告，林業部都膩歪了。”
王國華簡單地嗯了一聲，招呼林和平落座後淡淡道：“我能做點什麼？”很平淡的一句話，林和平卻能感受到強大的自信。
“王省長，我聽說這種是事情，不是隨便哪個都能惦記的。以前燕妮省長在的時候，這事情是她在會上跟廳裡說的。結果申請了幾次，一點結果都沒有。說起來下面的人心裡都涼了，可是我這不是還抱着一點希望麼？”林和平很小心的組織着語言，一邊說話，一邊觀察領導的反應。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種事情一旦有點風吹草動的，下面的省裡自然是不管有棗子沒棗子，先打上三杆子。先發出聲音，然後再努力活動。基本上都是這個調調，最後花落誰家，還真的要看各自的努力成果。
當然，這裡頭的利益不小，敢惦記並且惦記出成果的，都不是一般的關係。惦記成了，國家真撥款啊不是。林和平真沒指望能有太好的結果，就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以前的燕妮省長就見打雷沒見下雨，王省長不是年輕麼？沒準能折騰出點名堂來，反正撞運氣吧。
“嗯，你等一下，我打聽打聽。”王國華說了便拿出手機來，林和平見狀便起身道：“要不我回避一下？”王國華笑了笑，擺擺手，按下電話號碼。
接通之後，王國華恭恭敬敬的開口：“許叔叔，是我啊！”
許南下這個手機號碼是新的，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王國華能知道，那是許南下事先給他發了條短信，當時許南下也沒想到，王國華會這麼快就打過來。
“上班時間，要叫首長！”鬼使神差的，許南下居然開了玩笑。說完之後，自己都忍不住樂了。想想也是，每天面對那麼帶着面具的面孔，還是對上王國華這種混蛋舒服一點。
“不好吧？我這個電話是來跑關係的，叫首長多生分啊？”換成以前，王國華還未必敢這麼說話。現在則不然，許南下已經走到了仕途的巔峰，這個時候跟他說話，還是直接一點好。虛頭巴腦的，反而遭反感的可能性更大。
“那行，我先掛了，你往x辦打電話吧，就說是找我的。”許南下覺得很有意思，乾脆繼續下來。王國華趕緊的笑道：“您就別爲難我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x辦那邊知道我是誰啊，別直接給我把電話撂了，我丟不起那個臉啊。”
許南下心情大悅，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似乎都能看見這傢伙着急的表情。
“好了，你說什麼事情吧。”許南下總算是回到了正題，王國華這才道：“這個，您不是管着林業部麼？……。”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對面沙發上坐着的林和平，已經很難保持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