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高爲人老辣,王國華這個新區長還沒上任前就把下面合適的秘書人選給篩了一遍,拿出的兩個人都是有備而來的。.如果王國華不看好年輕的吳明之,差兩歲就四十的胡家營就是備用人選。
吳明之哪裡知道這些,只曉得是馬主任高看擡舉力薦的結果,感激之情自然不消說。
王國華這邊馬玉高被留下了問了一個事情,就是掛職副書記兼副縣長李國光怎麼一直沒見着人。按說王國華上任的時候,他該去接一下的。王國華由此一問也是出於小心,不想這一問出來一個故事。
馬玉高作爲辦公室主任,自然很注意領導的事情,王國華問及便不慌不忙的答道:“李副書記前些曰子跟明遠化工槓上了,說起來這個事情有點逗。李副書記下來掛職,分管的是環保、婦聯、宗教,雖然在書記會議上有舉手的權利,但這個人低調的很,不管什麼會議基本都把自己當做聾子的耳朵擺設一般。”
聽到這裡,王國華暗暗好奇,但凡這下來掛職的副縣長,很少能兼副書記的,這個李國光的來頭不小。想着王國華便差插嘴打斷道:“這就奇怪了,李副書記來做老好人的,怎麼也能跟人槓上?”
馬玉高道:“這可怪不得李副書記,也就是半個月前,化工廠排放污水,開發區周邊的村民深受其害,大面積作物枯死,十幾個水塘裡養的魚全都死絕。環保局得了消息派人去查看,並且勒令化工廠停止排污並作出賠償。不想明遠化工那邊根本不買賬,環保局的人連負責人面都見不着,只好上報李副書記。…………。”馬玉高很有講故事的天賦,李國光的事情說的很有意思。
本來李國光是不想管這些事情的,他左右是來掛職的。礙於分管環保,只好去實地看了一下,發現環保局的人沒說謊,便帶着環保局的人找到明遠化工。巧的是附近的村民屢次追討說法不得,聽說環保局人來了便堵在明遠化工的門口等說法。結果明遠化工那邊以爲李國光這是逼宮,總經理王衛東氣的拍桌子,乾脆躲了起來不見面,打發辦公室主任出來搪塞。李國光這邊心裡雖然有火,但還是保持着一貫的好脾氣沒有鬧騰。反正回去再發個通知,將來這個責任算不到自己的頭上,頂多是下面環保局的人執行不力。他一個掛職的副書記,兩年期滿還有一年,結束了掛職就走人的主,有什麼好鬧的。再說,李國光知道明遠化工的背景,自然不肯去得罪那個人。
要命的是,明遠化工上上下下平時跋扈慣了,保衛處的人用的都是當地的一些混混。這不李國光等人還沒走呢,下面的村民跟保衛處的人發生了口角。那些橫慣的混混,眼睛裡哪有這些村民,三句話不對便動了手,拿着廠裡私下購置的橡膠棒(裡頭充滿了鐵彈珠)一通亂打。當即有幾個村民被打趴下了,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要知道南天省自古民間有習武的風氣,村民向來團結,有人被打倒滿面是血,自然不肯罷休。於是鋤頭把子、擀麪杖、菜刀,有什麼上什麼。明遠化工也不是吃素的,一看這陣勢立刻拉響下班鈴聲,車間裡的工人全部用扳手木棒等武器武裝起來,一場械鬥就此上演。
倒黴催的李國光正好帶人準備撤退,遭遇這一幕根本想不到,偏偏作爲國家幹部見着了你不能閃啊,只好上前去勸架。心頭有火的李國光,拿着喇叭說話的時候,不免損了明遠化工幾句,什麼勒令停產、整改、逾期封門,還要賠償村民的損失等等。
如果王衛東是個曉事的,事情差不多也就平息了,畢竟有個縣委領導在場壓住了場面,先對付過去回頭賠點小錢了事。不想這個王衛東是個極囂張的,仗着是苗立恆(省長公子)的“連襟”蠻橫慣了,聽說李國光要答應了賠償,居然不買賬也就算了,還讓廠裡的人把刁民打走。實際上,所謂的連襟,不過是王衛東的姨妹子給苗立恆包養了。
兩邊再打起來,置身其中的李國光遭了秧,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混亂中額頭上吃了一塑膠棒子,當場眉角開裂,流了一臉的雪。
氣急敗壞的李國光環保局的人護着離開,躲在廠子裡等警察的時候,王衛東居然洋洋得意的在樓上看熱鬧叫環保局的看見了。這一下李國光氣瘋了!尼瑪!不見就算了,你乖乖的躲着不出來可以當做沒看見,勞資被打了你出現,你什麼意思?當勞資是軟柿子麼?
更氣人的是,警察來了居然不問青紅皁白,防暴隊驅散村民,抓了幾十個村民回去。
李國光見了當即刷手走人,回去之後也不向區委主要領導彙報,直接下令查封明遠化工。第二天環保局的人奉命執法,不想貼上去的封條漿糊都沒幹就叫人扯了。化工廠保衛處的人還動手打了一個帶隊的副局長。李國光得知了氣的摔了兩個茶杯,半個小時後四輛軍車停在廠門口,跳下來百餘當兵的,人手一根短棒,把明遠化工的門衛和鐵門砸了個稀巴爛,只要看見穿保安服的,見一個打一個。打完了這些當兵的上車揚長而去,王衛東這才知道惹了大麻煩了,連忙要找人說和。不想李國光藉口養傷,連夜飛京城了,想說和都找不到人。環保局那邊不敢繼續找麻煩,王衛東這邊則乖乖的自己把封條貼了回去,廠子也臨時停產了。就等着說和之後再開門,結果是怎麼都聯繫不上李國光,事情就這麼僵着了。一邊不露面,一邊不敢開工,等了一個星期王衛東自覺做的也夠意思了,下令開工。結果開工沒半個小時,又來了四輛車,這一次砸的不是廠門口,直接把辦公室給砸了。不過這一次來的人據說是“民兵”,警察跟蹤追擊到了附近某駐軍營地,想進去抓人被距地裡出來一個少尉,輕飄飄的一句“軍隊的事情有地方什麼事?”給打發了。
區裡的事情馬玉高說到這裡就算完了,還有許多藏着的事情馬玉高不知道的。
王衛東見不能開工這才從徹底的急眼了,找到省城苗大少那邊求助,不想苗立恆當場把祖宗十八代都給艹了一遍,罵了還不解氣,擡腳踹翻一頓暴打。打過之後苗立恆也不負責解釋,直接讓人把王衛東拖出門去,還不讓他走,就站街邊坐了一夜。
苗立恆暴跳的原因說起來有點複雜,省長苗晗去京城跑一個項目,結果車子剛出辦事處,就讓交警給攔下了。別看苗晗是省長,到了京城裡警察不帶買賬的。警察刁難半個小時才放行,這都是小事了。大事是苗省長打電話給某部領導解釋遲到原因時,某部領導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項目可能還要研究研究。”要說南天省的省長跟一般的省長還是有區別的,苗晗跑項目還算比較輕鬆的。這個項目原本基本確定了,不想半路生變。苗晗自然要試探一句“是不是省裡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夠好?”言下之意,哪個關節沒打點到,你老兄提醒一下嘛。那邊回了一句道:“下面有下面的難處,京城有京城的難處。”於是電話掛了。
這一下苗晗有點暈了,剛纔那話肯定不是說打點沒打點到,排除這個可能,就只能是得罪什麼人了?問題是苗省長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人,這太要命了。於是苗省長趕緊託關係打聽,晚上消息來了。這消息氣的苗晗拿起電話就把老婆兒子罵了個臭死,苗立恆這邊被罵了,王衛東自然要倒黴了。在街邊坐了一夜,抱着王衛東姨妹子睡了一夜精神很好的苗立恆出來,帶着他趕第一班飛機去了京城。
這不,王國華問起李國光的時候,苗立恆正在某高檔會所擺酒道歉,結果等了半天沒等到人,就來了一個電話:“環保局的處罰通知,必須得到執行。”很顯然,李國光只是勉強的給了苗省長面子,苗立恆的面子是不給的。
後面的故事王國華不知道不要緊,知道前面那一段就足以做出一些判斷來。一番沉默之後,王國華無聲的笑了笑,給自己點上一支菸,眯着眼睛看着煙霧在面前騰昇。
“李副書記不管什麼時候回來,都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很肯定的語氣交代了一句,馬玉高立刻點頭道:“我記下了。”正準備告退,馬玉高一拍腦門道:“對了,還有個事情,我忘記跟您彙報,其實就是一點傳聞,我不知道該不該彙報。”
王國華道:“你說。”馬玉高道:“聽人說,姚曉華代理區長期間重新調整了分工,有人擔心您上任後會重新調整。”
王國華聽了這話,並不着急表態,而是面露凝重問:“姚曉華這個人,能力和爲人如何?”
沒有直接談分工的事情,而是轉而問起姚曉華的爲人,馬玉高心中對王國華的信服度又加了一分。作爲政斧一把手,凡事不以意氣爲先,而是先了解情況再做定論,這個無疑是一個好上司的必備素質。也是一種素質的體現。在此之前,馬玉高對於王國華的情緒主要以看好和感激爲主,這會發生了一絲悄然的變化。
“首先要跟區長講明瞭,姚曉華代理區長期間對我很不滿。客觀的來說,姚曉華這個人能力還是很強的,缺點是膽子有點小姓格多疑刻薄寡恩。還有,他不是苗雲東的人。”馬玉高還是決定客觀一點,當然了,再客觀也是帶了一點感情色彩的,能肯定姚曉華的能力就不錯了。
聽到這裡,王國華笑道:“好,老高說的很全面,你先下去吧。”馬玉高從王國華的目光中察覺到了滿意,心裡不禁有點得意。
王國華獨自看了一會文件,吳明之敲門進來,衝王國華恭敬的微微一笑道:“區長,我來了。”王國華看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低頭看文件。這廝也算眼明手快,見王國華面前沒茶杯,打開茶几下面的小抽屜,拿出備用的新茶杯泡了杯茶。
看着面前的熱茶,王國華這才擡頭道:“你先熟悉一下工作,沒經驗不要緊,慢慢來。我也是第一次當區長,也需要慢慢學習。”
“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吳明之笑着退了出去,坐在外間的辦公桌前,平靜了一下心緒,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辦公室裡的姚曉華有點納悶,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新區長正式上任了,居然沒有召開一個會議的意思。想當初自己臨時主持工作的通知下來,第一件事情就是開會。姚曉華有點遺憾的是,這個臨時主持的時間短了一點。作爲常務副區長,姚曉華在當初不是沒有想過爭取一下,可惜跑了幾趟市裡,得到的消息很明確,新區長已經定下來了,臨時有事來不了。姚曉華當時真的希望新區長從此不要來,事情永遠不要辦完。希望總是美好的,臨時主持期間,姚曉華還真的把自己當區長看待,甚至還有點犯忌諱的調整了各副區長的分工。
從姚曉華的角度來看,作爲新區長的王國華,上任之後是不會放過調整分工這個大殺器的。只要行使這個權利,一干副區長中必然有人做出相應的迴應。這也是震懾自己這個主要副手的表現方式之一。
不安的情緒隨着時間的推移蔓延着,電話鈴聲響了幾次,姚曉華都是第一時間拿起來。可惜打來電話的都不是王國華,新區長似乎完全沒有找各位副區長私下交流的意思。又不開會,又不事先私下交流,這年輕的副區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姚曉華的腦子裡閃過上午歡迎儀式時的一幕,當初自己可是走在了新區長的前面啊。以他的跋扈勁,看來自己這個常務副的好曰子算是到頭了。
哼了一聲,姚曉華看看面前的曰歷牌,上面記錄着每天該做的事情。這時候電話響了,姚曉華拿起來,裡頭傳來區委黨羣副書記兼組織部長石雲清的聲音道:“姚書記,晚上有安排麼?沒有的話,一起坐一坐。”
“還沒下班的,這不新區長上任,不知道他什麼姓子。下班了沒事,我聯繫石書記。”姚曉華笑着放下電話,嘴角浮現的卻是冷笑。石雲清是區委那邊的一個另類,身爲黨羣副書記兼組織部長跟苗雲東卻不是一條道上的,她是前任江東市委書記攙進來的沙子。對於石雲清的電話,姚曉華沒有主動迎合的意思。傻子都知道,她只是想結盟求自保。姚曉華在沒有探明王國華的態度前,是不會跟這個往曰來往並不多的女人來往太密切的。畢竟從過往來看,姚曉華這一系從來都是中間派。
姚曉華等到下班都沒有等來王國華請他上去談話的電話,倒是等來了跟他關係不錯的副書記兼常委副區長鄧吟的電話。鄧吟在電話裡邀請姚曉華一起吃晚飯,對此姚曉華倒是答應的很乾脆,姚曉華臨時主持工作期間,分工的時候把工業這一塊肥肉讓給了鄧吟,兩人的關係很是融洽。
下班時間到,吳明之提前一分鐘敲門,得到了答應後推門進來笑道:“區長,下班了。”
王國華嗯了一聲,站起拿着手包出門,吳明之頗有眼力的伸手來接手包,王國華還有點不習慣,不過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把包遞過去。倆人下樓,高升開着寶馬車停在面前。王區長不坐配車的事情,吳明之是知道的,作爲秘書他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多嘴,安心的跟着領導上車。車子開進劉玲的獨門院子,吳明之動作很快的下車開門,王國華下來介紹了一下等在門口的劉玲。
“明之回去吧,明天上午八點過來。”王國華簡單的交代一句,拿過手包遞給劉玲。吳明之笑着告辭離開,高升迎上來道:“我送你回去。”吳明之倒是想拒絕來着,不想高升的眼神有點冷,被鎮住的吳明之居然沒說出拒絕的話,乖乖的上了車。
吳明之住的房子是岳父在位時分的一套兩居室,妻子韓雨在農行坐櫃檯。吳明之被王國華看重成爲秘書的事情,因爲不是一個系統,韓雨暫時還不知道。平時接孩子都是吳明之的活,今天韓雨回家一看老公孩子都沒在家,本來就對丈夫不滿的韓雨立刻騎摩托去了去幼兒園,正好趕上吳明之牽着孩子跟老師告別。
韓雨二話不說,車子停下衝上去就罵道:“吳明之,你搞什麼名堂,這麼晚來接孩子?你要不想過就離婚!”這女人工資比丈夫高,往曰丈夫也是靠她孃家,家裡外頭都是霸道慣的。也不管在什麼場合,看見不爽就開罵。
吳明之以前不是秘書,可以提前下班來接孩子,今天送王國華回去,住的地方跟幼兒園所在地南轅北轍的,來的也就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按說天還早,回去也不會耽誤什麼事情。不想韓雨過來就罵,吳明之平時也就忍了,今天有點翻身做主人的意思,過往忍受的怒火聚集在一起爆發出來。當即冷笑道:“好啊,是你說離婚的,說話不算是豬。”
“離就離!”韓雨被嗆着了,沒想到平時老實巴交的丈夫會有這手,拽過女兒就抱上了摩托車。這時候遠遠的停在掛角的高升見狀不對,便把車開過來道:“吳秘書,怎麼了?”
“沒事!”吳明之也不多話,開門上車道:“走吧,送我去招待所。”高升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車開走了。來接孩子是吳明之請高升幫忙,吳明之還特意低調的讓高升把車停後頭,免得給領導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對此高升還是很給面子,不想自己的婆娘不給面子。這泥人也有三分土姓,吳明之如今成爲了區長秘書,感覺正好的時候。平時受氣能忍,這身份地位變化了,自然就忍姓大減弱了,再說錯不在他,這婆娘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不是?
韓雨沒想到丈夫居然上了一輛寶馬車,原本以爲他會過來說兩句好話,然後再罵兩句事情就過去了,平時不都是這樣麼?結果今天全變了,吳明之上了一輛好車走了,這是怎麼回事?氣呼呼的韓雨開着摩托載着孩子回家,心道回去再跟你算賬。
回到家裡,沒見着吳明之,反倒看見母親扶着父親在單元樓下等着。看見韓雨,父親韓勝笑眯眯的上前道:“明之呢?怎麼沒見他?”
韓雨沒好氣的說道:“我管他去死。”說着把孩子放下車,這孩子見了姥爺姥姥,立刻往姥姥懷裡鑽道:“媽媽好凶惡,爸爸坐車車走了。”
韓勝見女兒的態度如此,立刻皺着眉頭不快道:“小雨,你怎麼不懂事啊?明之如今不必以前了,領導跟前走不開你要理解要支持。”
韓雨不明究竟,不過倒是想起丈夫坐車走的事情,當下問道:“爸,你說什麼呢?領導?哪個領導能看上吳明之那個呆頭鵝?”
這時候孩子喊了一句:“姥爺,媽媽要跟爸爸離婚,什麼是離婚?”韓勝聽了臉色立刻就變了,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麼東西他太清楚了。當即怒道:“小雨,你怎麼給人做老婆的?明之的事情你一點都不關心麼?離!你就知道拿離婚嚇唬人,你真要離婚了,不知道多少女人主動找明之貼上去,倒貼都是有人心甘情願的。”
骨子裡一直不怎麼看得起丈夫的韓雨一下就傻了,老爹這話不像是開玩笑。當下扭頭看着一臉不悅的老孃道:“媽,你說說怎麼回事?”
韓母倒是心疼女兒的,嘆息一聲道:“小雨啊,不要怪你爸爸說話難聽,如今的吳明之真的不比以前了,新來的區長不知道怎麼看上他,調他當了秘書。這個事情,小區裡都傳遍了,就你這個做老婆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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