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自有經驗豐富的司儀主持, 一男一女搭配得天衣無縫,整場儀式裡妙語不斷,俏皮卻又不會流於輕浮, 引得賓客笑聲不斷, 加上精心佈置的場地燈光等效果, 儀式可謂完美。只除了, 女方的一位家人姍姍來遲之外。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 頂多算點小瑕疵,來賓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件事,而兩家父母早已忙得忘了這件事, 心裡有疙瘩的,大約就只有古暮沙了。
直到該辦的程序都完成了, 賓客即將入席開宴, 白雲間跟樑爽他們說了聲有事要先離去, 然後婉謝他們相送。古暮沙往外看去,直到她消失在天香廳的門口, 才覺得自己心裡舒暢了一些。剛想收回目光,卻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又看了幾眼,竟真的是綦連客走了進來,還是那麼地優雅得體, 莊重冷凝, 似乎一點都不因遲到而心生愧疚。
一進門, 他的目光便精準地捕捉到了她的, 隔了紛擾的人羣, 看入她的靈魂。她幾乎無法直視,只能垂下了眼簾, 默默跟在樑爽身側,聽着身邊樑風迎上去的笑語:“啊,綦連客,你終於來了!怎麼一直不接電話,是不是開了振動啊?伯父伯母都很擔心你,幸虧你過來了……”
綦連客點了點頭,低聲道:“抱歉。”然後走了過來,向四老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樑家二老笑了笑,梁鴻仁道:“不要緊,宴席還沒開始呢,你來得剛剛好。”
綦連端在外人面前不便發作,只道:“今天你可要好好給阿爽擋酒,將功補過。”
“那我就先謝謝小客了!”樑爽笑着拍拍綦連客的肩。
古暮沙一愣,旋即下意識地看了綦連客一眼,對綦連端低聲道:“爹地,小客……不喝酒的,怎麼能讓他去擋酒?”
旁邊柳萍也低聲道:“是啊,小客從來不沾酒,萬一喝醉了……”
綦連端一擺手:“醉就醉,量淺只能怪他自己。”
“爹地……”古暮沙皺眉,還要再說,樑爽這時側頭向她道:“沙沙,我們該去敬酒了,不然我那幾個哥們絕對饒不了我們。”
在雙方父母帶領下,古暮沙和樑爽挨個兒敬過去,一路收羅無數諸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吉慶話還有一疊疊的恭喜聲。賓客大都自持身份,不會做強行勸酒這樣的失儀之事,故而一路下來,兩人倒也沒有喝多少酒就是。除了在樑爽的哥們那一桌,有幾個小夥子比較能鬧,逼得樑爽自飲三杯不說,還要再加,樑爽苦笑告饒:“大夥兒就饒我這一回吧,再喝我可就真趴下了。”
有人笑道:“就饒一回?那還不容易!兄弟們,咱們今天饒了他,等他結婚的時候再變本加厲討回來吧!”
“哎——說得沒錯!樑爽,你自己挑吧,是今天饒你呢,還是等結婚那天再饒?嘿嘿,要是今天放過你小子,等結婚的時候你可就別想清醒着進洞房了……”
古暮沙垂眸低笑,樑爽嘆息,連連告饒:“兄弟們,不帶這麼威逼利誘的啊!”
“滿上滿上!”有人立刻給他倒滿,其餘人起鬨:“快喝快喝,趕緊在未婚妻面前展示一下你的海量!再不喝,我們可就轉敬她了!”
樑爽無奈地執杯:“我怕了你們了,都等着啊,風水輪流轉,你們早晚也有這麼一天的!”
“我來。”一直默不作聲的綦連客卻伸出手來,一邊向那些起鬨的年輕人頷首微笑,“我來替他喝,他今天還是清醒着好,不然我姐定要把帳算到我頭上。”
“哎喲,你是樑爽的小舅子啊——”有人笑道:“我們原先還說樑爽打哪兒找來一個帥小夥,把自己風頭都快壓下去了,原來都是一家人啊,哈哈。”
綦連客淡笑,修長的手指捏着小巧的酒杯,爽快地一飲而盡:“是啊,一家人。”
古暮沙不好阻止,看了他幾眼,見他神色平靜,不由低低地舒了口氣。垂頭盯着自己手裡的晶瑩酒杯怔了一會兒,擡頭又帶起甜笑,隨着樑爽移動腳步。
綦連客就走在她身後兩步處,她心不在焉地垂眸,看着他落在她腳邊淡淡的影子。還好,至少看起來走得很平穩,應該沒事。
“沙沙,這是……”樑爽側頭向她介紹,她從他的影子上收回目光,溫柔而羞澀地笑着,輕輕舉起酒杯,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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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最後一位險些喝醉的賓客,已是晚上九點半,時候不早,累了一天,古暮沙和樑爽便讓四位長輩先去休息,他們四個小輩再來善後。
看了靜靜佇立在一旁的綦連客一眼,古暮沙道:“小客,你也回去休息吧。還有風風也是,今天陪我站了一晚,很累吧?”
樑風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我還好啦,沙沙姐酒量真好,根本用不着我來擋嘛——不過我也不怎麼能喝。”
樑爽笑道:“那是大家都不好意思爲難女士,全都奔我來了。”扭頭向綦連客道:“小客你覺得怎麼樣?難不難受?”
綦連客淡淡搖頭:“沒事。”頓了頓,輕輕點點頭告辭:“我先上去了。”說罷,不再看他們,自顧自往電梯走去。
“小客!”古暮沙脫口而出,等他頓住腳步,她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就這麼尷尬地盯着他的背影,抿了抿脣,訥訥道:“……多喝點水……”
他沉默,過了幾秒,輕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道:“多謝姐關心。”有節奏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消失在拐角之後。
樑爽撫上古暮沙的肩,湊近她耳邊,有些無賴地道:“沙沙……你不關心我……”
樑風耳尖,噗哧一笑:“哥,你丟不丟人?”
樑爽瞪她,開始攆人:“叫你回去休息,你還杵在這兒幹嗎?”
樑風哼了一聲,對古暮沙笑道:“沙沙姐,我得上去了,不然我哥非把我掐死——你看他,眼裡都射刀子了開始!”
古暮沙勉強笑笑,目送她離開。心底鬆了口氣,整個人都無力下來,她坐在就近的一張椅子上,看着樑爽和酒店的領班覈對着今日的開銷問題,頓覺陣陣睏倦。
過了一會兒,樑爽在單據上籤了名,等退房的時候一併結賬,走過來將她拉起,道:“累了?走吧,我送你回房。”
在這旅遊城市,已沒有旺季、淡季之分,酒店的入住率十分可觀,一般都在80%以上,古暮沙一行人因提前預訂的時間較短,加上最近又有許多會議在該市召開,以及其他什麼招商引資等等,酒店幾乎爆滿,更何況他們八個人就要六間房,根本不可能訂到連號的房間,連同一層都很難。
到了十五樓,送她到房間門口,古暮沙開了門,剛要進去,卻被樑爽輕輕拉住了手。
她回頭,被他輕柔地吻住。
她還沒得及開燈,他們在玄關處相擁,走廊裡的燈光照進門內幾步,打在他們小腿上。他們的大半個身子都在暗處,她在黯淡的光影裡低聲喘息,承接他一波波溫柔纏綿的親暱,手臂輕輕攀上他的肩頭。
在這一個生活節奏迅捷、連愛情和婚姻也變成速食的世界裡,像他們這樣直到訂婚都還沒有魚水之歡的人,大約也是極少的了。
古暮沙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老頭、柳萍還有樑家二老在宴罷便離去,興許打的就是把時間留給小兩口的主意。甚至於,連綦連客和樑風,也是這麼想的吧?
所有人,都在給樑爽和她創造條件呢……
她是否,該順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