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暴風雪在午夜時,總算停下了狂躁的飛舞歇息下來,月光也慢慢從積雲中透出冰雪般的清輝,映得山腳下積起的雪堆泛着冷光,羣山如眠。
圍坐在篝火旁有些昏昏欲睡的冷雁,忽然被洞外“咔嚓,咔嚓”的聲響,刺激的睡意全無,睜開眼掃了一圈東臥西躺酣睡的衆人,便順手往篝火中添了幾根燃火的柴木,火苗“噌”得猛然間竄起,發出“滋滋”的微響,瀰漫起一股濃濃的松香氣味,沁人心脾,頓感神清氣爽。
隨後站起身,目光望向洞外,但見警戒哨兵拿持長劍,身體斜倚着洞壁縮在洞內,一副立盹行眠的情形。
冷雁輕步走出洞口,刺骨的寒氣瞬時無聲無息瀰漫過來,不由得打了一個機靈,此刻感覺整個世界只有一個“冷”字。
她緊裹了一下身上的棉衣,探出身子順聲望去,原來在洞口上方的山腰處石縫中,頑強地挺立着幾棵腕粗的小松樹,在積雪的重壓下,時不時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響。
錯落不同位置的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洞口,忽忽閃閃亮着篝火,溢出洞口的火光與月色冷輝交織一起,將幽靜山谷映射的光怪陸離,顯得有些詭異。
月暗星稀的夜幕下,冷雁驀然一瞥,忽見幽幽山谷站立着一個黑影,好似在凝視着她,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開口問道:“誰?你是人還是妖?”
那人見驚了冷雁,便躬身行禮,開口回道:“姑娘失慌,大恩難言謝!在下西域草原牧人索朗,敢問恩人大名?他日相逢,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冷雁!”
冷雁在驚詫異之中脫口而出,也瞬時醒悟,此人定是昨日黃昏時,擔負警戒的“冷血武士”在洞中發現的那名昏迷男子。
那人聞言,未在言語,彎腰拾起腳下的行囊,緩緩轉過清瘦的身體,向前蹣跚邁步,冰封雪地,腳下的冰雪碴子發出“嚓嚓”的微響。
“心念緣起,皆有因果,舉手之勞,不必掛礙。”
冷雁清了清嗓子,朗聲回道。
索朗停頓了腳步,卻沒有回頭也無言語,仍是背對冷雁抱起右拳,舉過頭頂,重重點了三下,然後徑直邁步向前……
此時,擔負警戒的哨兵才從打瞌睡中驟然清醒,匆忙飛身趕至冷雁身前,晃了晃手中的劍,滿臉懵圈地問道:“信使姑娘,可有什麼異常?”
冷雁笑了一下,是溫馨的笑,眼神裡滿滿的關切,柔聲說道:“平安無事,我只是隨便看看,嗯,你快回洞裡睡一下,養精蓄銳,天明也好趕路,這裡暫且有我呢。”
哨兵掃了一眼山谷中落寞獨行的模糊背影,對自己的失職充滿羞愧,慌忙擺着雙手,動情地回道:“不……不妥,如此一來,屬下豈不更是汗顏無地,羞愧難當。”
冷雁神色倏轉,肅然說道:“執行軍令!”
“得令!”
……
暴風雪後的陽光也似乎被冰雪冷凝了,失去了往日的熱烈,山川大地一片冷寂。積雪覆蓋的山谷,平整的像一面冰鏡。
山谷中稀稀落落長着幾棵樹,不時有不知名的小鳥落在樹梢上,震得積雪撲簌簌滑落下來……
衆人整裝待發地站立糧草車馬旁,目光不自覺投向冷雁,等着她的一聲令下。
“是等冰雪消融?還是冒險出山?”
少不更事的冷雁,望着眼前這白茫茫一片根本無路可行的山谷,眉頭緊鎖,遲疑着難下命令,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將探詢的目光看向了“八字鬍”,期待着他能拿出個好主意。誰知,“八字鬍”只是平靜地說一句話“若等冰雪融化,恐怕需幾日的時辰。”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冷雁單手向前一揮,脆聲令道:“出發!”
糧草車馬在人推馬牽下,摸索着緩緩踏上了征途,蜿蜒的車隊磕磕絆絆才行出三、四里,前面幾輛糧草車便陷入車輪只轉不走的打滑窘境,幾個武士大聲地吆喝着,焦急地揮舞着馬鞭……
“嘚嘚,嘚……”
馱馬噴着沉重的鼻息,低頭長嘶,奮力地彈着四蹄敲擊着冰雪地面,怎奈也是於事無補,很快車輪下便形成了冰雪泥潭。
冷雁的目光快速掃視着周邊,希望能在附近找到些樹枝來鋪墊一下車輪。果然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有幾棵樹。
就在她收回目光,準備吩咐“冷血武士”砍伐樹枝時,迎面走來的一個身影闖入她的眼簾。
“在這冰雪羣山中匆匆趕路,絕非尋常之人,非盜即匪。”
冷雁心念一生,頓生警覺,便催馬迎了上來。
只見來人低着頭,肩背一個沉沉的牛皮囊,腳步踉踉蹌蹌,大口地喘着粗氣,眉毛與帽子沿掛着白霜。
冷雁停在那人面前五尺左右,猶豫着如何開口發問,卻見那人停下腳步,擡起頭看了一眼冷雁,氣喘吁吁試探地問了一句,“你……你可是冷姑娘?”
冷雁聞言,自是一驚,思忖片刻,手指那人,吃驚回道:“你,你可是西域牧人索朗?”
那人長舒一口氣,重重點點頭,隨即向後張望了一下。
“你怎麼又轉回來了?”冷雁疑惑的問道。
索朗遲疑了一下,說道:“實不相瞞,我從西域來此是在尋找自己的妹妹,可在路上受人之託,有要務在身,需趕到轉龍吟鎮,不巧官道有官兵盤查行人官府路條,只好再次折返回來。”
“哦,原來如此!”
冷雁應了一聲,便拔轉馬頭向回走去。
索朗隨在冷雁的身後,行到糧草車前,眼見“冷血武士”用力揚鞭抽馬,馱馬暴跳如雷,拼命揚蹄,馬車卻是紋絲不動,便停下腳步,皺了一眉頭,看着揚鞭的武士,開口說道:“冰雪地趕車,如此使力催馬,不但救不出陷入冰雪的車輪,且會越陷越深。”
冷雁聞言,感覺此言甚是在理,便回頭望向索朗,只見索朗已放下行囊,走上前摟抱着馬頭,輕撫馬背,口中發出“噓噓”的柔聲,馱馬很快安靜下來。
索朗隨後爬在車底,用手快速平整車輪下的冰雪塊,並脫下自己的罩袍掩在前面的車輪下。
衆武士十分安靜地看着索朗,面面相覷。
索朗牽着馬頭,口中呢喃有詞,馱馬跟着他慢慢邁步,身後的糧草車也隨之緩緩而動,一點一點馳出了冰雪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