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巧,趕墳隊七個人中,有六個身上都揹着事。不是幹過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就是身上有命案,總之都是背井離鄉,逃到河南的,互相也都瞞着不說,老老實實躲在這遷墳餬口。
趕墳隊裡按年歲的大小,相互就稱呼老幾老幾,隊裡有個年歲約四十五六,抄着一口陝西方言的吳姓漢子,因爲他歲數最長,在趕墳隊乾的時間最久,也自然當上了趕墳隊的隊長,其他人,就稱呼他爲老吳或者吳老大。
說在趕墳隊乾的日頭久,身上就會有一股洗不掉的泥腥味,還不是莊稼人的那種常年在地裡勞作帶的土味,而是那種老墳中特有的臭味,一般像盜墓賊身上就是這種味道。
老吳從進趕墳隊之前那身上就有這種味道,後來挖的墳頭多,都有這味也就沒人注意到這點,但大傢伙心裡都有數,都知道這老吳以前,沒準就是挖墳掘墓的盜墓賊,但趕墳隊這七個人裡誰身上還沒點事,要不還能躲這山溝裡挖墳頭麼。
有天一大早,專門負責趕墳隊任務的劉幹事從縣裡騎着自行車就來了,把車停好開門進了宿舍找老吳。
趕墳隊所住的宿舍那以前是五里川鎮一戶大地主的糧倉,解放後地主被打到,土地房屋都被沒收,一部分就分給當地的農戶,令一部分歸則爲國有,咱們講到這得說說這一直提到的盧氏縣。
盧氏縣位於河南省西部與陝西省的洛南、丹鳳、商南三縣接壤,全縣共有大小山峰4037座,河流澗溪2400多條,最高海拔米,最低海拔482米,平均海拔1221米,地貌特徵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三山三河兩流域、八山一水一分田。”
盧氏縣山多林木多,可用來耕種的面積很少,農戶世代從山溝的平坦處,開墾出萬畝可用來耕作的田地,在清末民初之時,當地出了一位販私鹽起家的財主,發了橫財回到家鄉,強行買下鎮裡的大片土地,後又反租給農戶,當地的農戶因此也成爲他的佃農。
直到解放後地主被抄了家,家產田地又回到農戶手裡,財主自家祖墳也讓人給挖個底朝天,陪葬的錢銀也被農戶哄搶一空,那地主一時想不開就在關他的牛棚裡抹脖子死了。
田地被分後,原先地主用來屯糧的大糧倉也就荒廢,縣裡覺得這麼大的空間,荒廢了怪可惜,就在糧倉中加了隔斷,右邊的部分改成趕墳隊的宿舍,左邊當成倉庫,也都交給趕墳隊使用。
說這劉幹事推門進屋,差點沒讓滿屋的臭腳丫子味給薰出去,他以前是部隊的文員,一直就捯飭的挺乾淨,他哪受得了這一屋大老爺們的腳臭汗臭味,憋一口氣忍住,擡腳進到裡屋在大通鋪上找到還在打着鼾的老吳,劉幹事捏着鼻子,推了推悶頭睡大覺的老吳說:“哎吳同志啊,吳同志醒一醒,縣裡又有任務了快起來。”
老吳昨晚給小七侃他以前的風光事,說的是陝西老家,一有錢的財主給他親爹過七十大壽,那陣勢那場面,足足擺了七十桌酒宴,還請當地的戲班子連續唱兩天兩夜,那個熱鬧啊。
老吳說:“當時那財主有求與我,也是特意請我過來吃大席,哎呀,那一桌上八葷八素轉着圈擺,中間擱一隻烤全羊,羊是剛烤好的還在滴着油,你就光聞着菜的香氣,那就得飽了三成。咱是場面人啊,這種小場面見得多,我都沒當回事,就用刀在那羊腿上割下幾片精肉吃,其他的一口沒動,當時咱發達不差這口吃的。”
趕墳隊的老七,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夥子,他是河南本地人,從小家裡人都餓死,剩他自己到處流浪。後來在遷墳隊幹活,一直堅持到最後,他歲數最小,因此在隊裡排行老七,哥幾個都叫他小七。
小七壓根沒吃過羊肉,也不知道那烤全羊是什麼味,就問老吳:“大哥,那烤全羊是啥味啊?有烤青猴兒好吃嗎?”這青猴兒是螞蚱的方言,就是烤螞蚱。
那味道沒法形容,只有吃過的人自己知道,老吳他就想,該怎麼說這羊肉味,結果越想越餓越想越饞,那口水都不自覺的流下來,他在自己嘴上抹一把,啐了一口說:“烤螞蚱是個啥?那跟嗑瓜子似得哪能跟羊比,等日後哥哥我再混好嘍,請你吃一整隻的烤全羊!”
這話一說就過三更,小七特別愛聽老吳胡侃,那就跟聽評書似得,都聽上癮了,沒事就纏着老吳讓他講一段。
睡覺前老吳說了在財主家吃大席的事,結果小七是個苦命孩子,他哪吃過那些東西,就是聽一樂呵。結果老吳把自己給講饞了,那饞的都快不行,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纔睡着,結果他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吃大席呢。
老吳在夢中剛吃完一整隻烤全羊,抹了抹臉上的油,感覺不太夠,就招呼廚子,還有什麼吃的再上來些。就聽廚子在自己的頭頂上說:“吳同志,吳同志。”老吳覺得奇怪,怎麼這稱呼這麼耳熟呢,好像在哪聽過,但夢裡腦子轉不過勁,始終想不起來,又接着聽廚子說:“鹹裡又有人骨了,快起來吃吧!”
他一聽鹹裡有人骨頭,當時一愣,什麼人骨啊?還讓自己快吃,這時候就見廚子從後面就出來,手裡還端着個烤全羊用的大盤子,盤子裡竟盛着一堆還帶着少許皮肉人骨頭,還放到他面前,這給老吳嚇了一跳,嗷的一聲蹦起來。
老吳在通鋪上突然一個魚打挺就要坐起身,劉幹事當時正俯着身,叫老吳起來,這兩腦袋就撞在一起,哎呦,這一下發出西瓜掉地摔碎時那種悶響聲。
在通鋪最裡面,還有個老二胡大膀在睡覺,聽到聲翻了個身,閉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說了句:“我都說了是不?那瓜圓了咕咚的放不住,肯定得掉地,也沒個去動動,完嘍吧摔的稀碎。”
老吳這一下撞的不輕,捂着腦袋蹲在通鋪上呲牙咧嘴揉腦袋,也沒聽着老二嘟囔着什麼,扒拉開眼皮一瞧地上躺個人,那人的衣着看着眼熟,仔細再一瞧這不是縣裡的劉幹事麼,這才明白過來,感情剛纔在做夢,這一起身把劉幹事給撞到了。
他趕緊光着腳下地給劉幹事扶起來,那劉幹事腦門上,讓他撞出一個大包腫的老高,趕緊用手給包揉下去,邊揉邊說:“哎呀官老爺沒事吧?你來怎麼不找地方坐,還躺地上了,多髒啊你說說。”
劉幹事知道他在犯渾抵賴,也懶得跟他計較,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就對他說:“最近有人民羣衆反應說,墳坡子那邊老鬧事,說的都是那些不着邊的鬼怪事,這不行嘛!都是新中國了,不興講舊社會封建迷信的東西,所以吳同志,組織上委派你們去遷墳坡子附近的那些個無主的墳頭,好讓人民能安心。”
老吳一聽又是去遷那些個荒墳,臉就拉下來,但吃的就是這碗飯,也不能當着領導這面前多說什麼,也就好好是是保準完全任務的說頭答應下來。
一般來說,鄉下田間地頭上的祖墳裡面都有隨葬品,舊時候有用老錢壓棺材底一說,雖然說當時普遍都窮的揭不開鍋,但家裡有老人過世了,那就是借錢也得添置一口薄棺,棺材裡還得放些老人生前喜歡用過的東西作爲陪葬,多多少少都算是點東西。實在沒錢買棺材也只能用草蓆捲了,就是這樣草蓆裡也得隔上幾枚老錢。
趕墳隊從墳頭裡把棺材挖出來後,都堆在平板車上等着一起拉走,剛把棺材挖出的時候,有時有家屬在旁邊看着,他們不敢當場就打開棺蓋,去裡面拿陪葬品。
但所有的棺材都,會被拉到趕墳隊宿舍後面存放,那原本是糧倉晾糧食的空地,現在成了棺材屍骨的暫時存放地,到這就他們說的算,那就得來一出“升棺發財”。
就這一陣子,趕墳隊一直在挖年頭久的荒墳,那些墳裡一般連棺材都沒有,就一堆骨頭架子,挖出來用麻布袋裝了,等着日後火化再埋在一起。
一天挖到晚累的那是滿身臭汗,半點油水都撈不到,幹活乾的都沒動力,但也有好處就是沒棺材清理的快,縣裡分配的任務沒幾天就能幹完,隊員們閒的沒事也都去縣裡玩。
劉幹事通知完任務,捂着自己的腦門推着自行車就走了。老四李富德這時候也起來,劉幹事跟老吳說的話佈置的任務他也聽着了,也不耽擱打算洗洗臉就去縣城裡給其他人都找回來幹活。
老四蹲在門口刷牙,一擡頭見遠處小七回來了,手裡拎着不少東西。等走進看到小七一手拎着酒罈另一隻手還拿着幾個油紙包。
小七看到老四跟他打招呼:“四哥早哎,俺買些吃的當早點,趕緊來進屋吃吧。”
老四嗅了下鼻子說:“買烤地瓜了吧?拿屋裡跟老吳一塊吃吧,又來活了,我得去縣裡把那幾個人都叫回來。”
小七說:“四哥你咋這厲害呢?每次聞着味就知道俺拿着是啥,反正沒啥事,俺跟你一塊去縣裡找人得了?”
老四擺擺手說不用,他一會就能回來。說完話抹了一把嘴邊的牙粉末,擡腿就走人了。老四是個悶葫蘆,平時話不多隻會悶着頭幹活,也就能跟隊裡的人多說些話,雖說老四話少,但那嘴損起人來着實是厲害。
這不到晚上人都回來,吃完飯各忙各的,有睡覺的,也有湊在燭火旁邊縫補衣服的,小七這時候又讓老吳講一段。
老吳今兒個一整天都在想着墳頭,聽見小七讓他講一段故事,他自然就聯想到墳頭的事,看周圍都各自忙活也沒注意到這,就給小七講了一段,以前他在陝西老家盜墓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