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利益交換】
春節過後，受到‘明德銀號擠提’的影響（法院已經批覆破產申請），銀行擠提開始蔓延，第二個遭殃的便是粵東信託商業銀行。
最開始，粵東信託商業銀行香港仔分行發生擠提，逾千人羣等候提款，其中大部分是漁民，擠提從下午2時持續到晚上9時。
隨後，擠提風潮迅速蔓延到恆生、廣安、道亨、永隆等銀行；中區的交通嚴重堵塞，不得不召警察前來維持秩序。甚至在銀行營業時間結束以後，排隊提款的人龍也拒絕散去。
不過這一輪擠提在一週時間後，被港府聯合匯豐、渣打聯手撲滅，並沒有倒下更多的銀行。
不過，市場的平靜只是暫時的。
擠提事件雖然短暫平息，但一些不大負責任的報紙，刊登對不指名的本地銀行有損的新聞，恆生被廣泛地認爲是其中之一；仍有不少毫無根據的流言，對恆生銀行進行惡意攻擊。
因爲如此，期間有部分大客戶陸續悄悄地取消賬戶。
三月中旬，長江實業。
助理敲門而入，並彙報道：“老闆，恆生銀行董事局主席何善衡先生來了！”
林志超起身，並說道：“有請！”
隨後，林志超便看見何善衡有些疲憊的走進來，見到林志超又恢復笑容。
“林爵士，打擾了！”
“善大佬，你這是什麼話，我很歡迎你來找我呢！”
隨後，林志超邀請何善衡坐在沙發上，並和他一起品茶。
“善大佬這次來，可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林志超主動詢問道。
他不怕麻煩，畢竟他做人很坦蕩，能幫多少，他就幫多少。
不能幫到底，他也不會硬撐！
他做人，要的是問心無愧！
何善衡放下茶杯，講道：“林爵士，你不是在我們恆生銀行有5000萬港幣的定期存款嘛，現在到期了，我是想問問你的意思！”
5000萬存款的大客戶，是一個什麼概念，恆生銀行的總存款才7.5億港幣；而放出去的貸款，則是5億港幣左右。
林志超靠在沙發上，語氣輕鬆和信任的說道：“我知道恆生銀行受到謠言的影響，此時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響。不過我是很相信恆生銀行的，所以沒有提取的想法，轉成定期也行。”
何善衡頓時鬆了一口氣，最近一些大客戶陸續悄悄的銷戶，這讓他緊張萬分。如今保住林志超這個大客戶，總算是非常好的事情。
“林爵士說得對，我們恆生銀行絕對沒有問題，能保證儲戶的資金安全！”
林志超笑笑，隨後突然坐直身體，認真的說道：“善大佬，我和你們恆生銀行打交道很多年，有些話不知道能不能當面講出來？”
此時的林志超，內心有兩個靈魂，一個是商人，一個是華人。商人靈魂重視自身利益，華人靈魂重視民族和同胞。
所以他糾結了一下，決定試試能不能挽救恆生銀號。
實際上，這些絕不可能是匯豐銀行的陰謀，道理再簡單不過：
第一，雖然恆生銀行已經成爲匯豐銀行最大的競爭對手，但散步那些謠言的人和媒體，都TMD是華人和中文報紙；
第二，而且一般銀行倒閉，都是被港府接管，最終法院宣佈破產；就算不走這一步，恆生銀行也可以求助萬國寶通，而不一定非找你匯豐銀行；既然一切都不確定，匯豐銀行自然不可能下這麼一大盤棋。
第三，恆生銀行若是破產，下一個就有可能波及匯豐銀行，這也是前世匯豐銀行願意打救恆生銀行的原因。
第四，事情發展到今天，絕對不是某個人、某個團體的陰謀，就可以搞出來的。就算是，也是這些華資銀行、地產商的咎由自取，絲毫不把普通市民的利益放在心上，最終損失最大的還是儲戶。
何善衡自然不敢小窺林志超，論社會地位，論商業成就，這位都比他高。
於是，他認真的說道：“但請指教，我相信良言苦口！”
林志超點點頭，說道：“香港華資銀行這一次怕是在劫難逃，不知道要倒下多少家！”
何善衡心頭一震，連忙說道：“林生，請繼續指教！”
他知道大家會很麻煩，但沒想到林志超說的這麼嚴重！
林志超點點頭，說道：“現在地產和銀行這兩個產業已經進入惡性循環.這些年凡是放貸給地產太嚴重的銀行，就面臨着困境，那就是現金不足外面的媒體和謠言不止，一旦爆發，那擠提就會再次發生。試問，你們恆生銀行能遭受到三天的擠提嘛？”
很直白了，一天搞不好都現金告竭了，畢竟這前面就已經不少人銷戶了。
何善衡內心很複雜，他不敢相信那種事情發生，但是現在又有可能發生那種事情。
他講道：“那林生爲什麼還會相信恆生銀行？”
他認爲林志超有些自相矛盾，既然不看好恆生銀行，爲什麼還將資金放在恆生銀行。
林志超說道：“第一，我不是個落井下石的人；第二，恆生銀行是一筆非常好的資產，情況再差，都有人願意要，有人要，就意味着有人負責。”
何善衡頓時心如刀割，忍不住甕聲甕氣的說道：“林生莫非還想打恆生銀行的主意？”
若不是眼前是多年朋友，又是香港的林爵士，他都要甩袖而走了。
林志超搖搖頭，說道：“我遠沒有那個實力，自己都大量負債，是匯豐銀行最大的貸款人，怎麼可能窺覬恆生這個巨無霸，華資最大的銀行。”
何善衡一愣，隨即明白林志超說的是什麼意思。在香港，能吃掉恆生銀行的，恐怕只有匯豐、渣打、萬國寶通了。
渣打實力稍顯不足，萬國寶通是美資，在香港搞不過匯豐。
良久，何善衡纔講道：“林生能不能指點一番，如何避禍？”
林志超搖搖頭，說道：“我只是猜測，沒有破解之道。而且，事情也沒有發展到那個程度，也許是我杞人憂天！”
他講這些，也是看看何善衡等人能不能未雨綢繆，在這最後關頭殊死一搏，扭轉局面。但方法，又豈是他能想得到的，他又不是專業的銀行家。
何善衡隨即說道：“那林生能不能借點資金，你知道的，我們恆生銀行本身沒有問題，一定可以還得起的。”
林志超思考一番後，說道：“我在東亞銀行有一筆大額存款，也是到期了！我記得東亞銀行的存貸比非常高，再加上我特意交代那筆錢打算去新加坡投資的。如今發生這種事情，我倒是可以和東亞銀行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東亞銀行拿出三五千萬，我再存入你們的賬戶。還有，我也不介意你們散佈出去一個消息，表明我在支持恆生銀行。當然，不要直接點我的名就行！”
反正匯豐銀行沒有向林志超打招呼，他自然可以多幫幫忙。
何善衡大喜過望，隨即說道：“太感謝林爵士了！”
林志超在東亞銀行的存款，是1億港幣，他故意讓其去年年底到期，卻又不轉入定期；與此同時，也提醒簡悅強（董事局主席）、馮秉芬（總經理），自己可能隨時需要支出，讓他們備足港幣現金流。
這樣一來，東亞銀行就不會將這筆錢放出去，畢竟沒有轉入定期，也不需要利息。
做了這些，若是恆生銀行還是沒有逃脫的話，林志超也算是仁至義盡。
翌日，林志超便來到東亞銀行，簡悅強和馮秉芬似乎知道什麼事情，一同接見了他。
林志超先是盛讚道：“當年簡老的做法，如今大家才知道有多麼的明智。此次銀行擠提風潮，東亞銀行不動如山，算是給了華資銀行一個正面的教材。” 東亞銀行在三十年代也遭受過擠提，所以一向謹慎放貸。簡東浦在任時，銀行的存貸比一直在40%以上，和匯豐銀行、渣打銀行差不多。在這一點上，華資銀行還沒有能做到的。
其實，港府對銀行存貸比規定的是25%，而恆生銀行的存貸比是30%，亦高於港府的規定。但很顯然，港府的這個‘自由經濟主意’似乎對華資更有危害。
當然，也可以理解陣痛是必然的，否則這些華資銀行永遠將儲戶的錢看作是自己的錢；也間接的導致，香港市民越來越信任匯豐銀行，最終導致存款幾乎都流入匯豐銀行手裡。
簡悅強講道：“林爵士過獎了！說實話，我們現在也如履薄冰，雖然我們的存貸比較高，但擠提這種事情簡直是沒有道理可講。”
馮秉芬也連忙說道：“林爵士和我們東亞銀行合作十幾年，和岳父大人也是往年交，深知我們東亞銀行的作風和信譽。所以，請你一定放心資金的安全。”
林志超心中有些意外，隨後他便說道：“我的1億存款存在東亞銀行，我自然是非常放心的。不過我去年也和貴方講過，我今年可能需要現金，想必你們早已經準備好了吧！”
簡悅強馬上說道：“我們確實準備好了！只是想和林爵士說說情，你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銀行人人自危；東亞銀行固然存貸比超過40%，但還是希望林先生如果不是很急的事情，先不要支取資金。當然，這個只是建議，我們肯定準備好了現金流！”
一下子掏走一個億，本來是早有準備，但現在外面的情況變了，他們也擔心波及東亞銀行。40%多存貸比又如何，一旦發生擠提，就是60%的存貸比，都不一定扛得住。
所以，簡悅強、馮秉芬打定主意，讓林志超能不能照顧一點。
其實他們都知道，林志超很有錢，不可能在東亞銀行纔有存款。畢竟長江工業集團的資金往來，很多都是交給他們處理的。
林志超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之所以打算取一些資金，是打算存入恆生銀行。你們知道的，恆生銀行的處境是最嚴重的。何生既然向我求助，我不可能不幫忙。這樣吧，我打算將5000萬港幣，轉存至恆生銀行。”
簡悅強和馮秉芬有些意外，非常意外！
“不是林爵士要用錢？”
“本來是打算去炒美股的，既然朋友有困難，就先幫幫忙了！東亞銀行剩下的5000萬，我也暫時不動用吧。”
能做到這些，已經算是表現出‘香港華人領袖’的作風了。
只是沒有想到，簡悅強和馮秉芬對視了一眼，隨後簡悅強又說道：“林爵士，3000萬可不可行？”
林志超一愣，還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這些華人真不夠團結。
馮秉芬連忙解釋道：“我們資金肯定沒有問題，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我們也怕引火上身。林爵士和我們東亞銀行合作那麼久，關係密切，所以.”
這是道德綁架了，若是簡東浦在，林志超二話不說，也得幫忙。
但現在嘛，他們顯然還不夠有足夠的面子。
不過，林志超還是說道：“這樣，5000萬資金不變，但若是東亞銀行真有事，我可以承諾，絕對站出來力挺你們，資金也能籌集一些。如何？”
簡悅強見狀，立馬高興的說道：“沒問題，感謝林爵士的照顧！”
外人雖然不知道林志超有多少錢，但香港華人領袖的力挺，還是很值錢的！
更何況，簡悅強認爲，也許林志超還能籌集資金。
畢竟東亞銀行替長江工業打理資金來往那麼多年，雖然不知道利潤率，但也知道林志超的財富不止這麼一點。
林志超的財富，肯定是沒人知道完整的，畢竟利潤率多少，有沒有挪用至環球航運這個‘大窟窿’，更何況這些企業都沒有上市，怎麼可能被人知道他很多現金流。
就拿長江實業來說，雖然這些年賺了很多錢，但在別人眼裡，也覺得投資不少商業地產和地皮，一定是沒有多少現金，甚至還有不少貸款。
林志超最終決定再援助5000萬給恆生銀行，加起來就是1個億的資金。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幫助到恆生銀行？
不過，林志超也不報太大的希望，畢竟足足5億的貸款一時間收不回來。哪怕是擠提
時間到了三月下旬，市場依舊還是有關於華資銀行的不利謠言；但同時，也傳出一些聲音——華人大佬林爵士力撐恆生銀行，不但不銷戶，反而再次存入鉅款，穩定恆生銀行。
這些消息都是故意散播出去的，至於真假不得而知。
這種事情，不需要參與太深！
這天週末，林志超接到桑達士的邀請，一起在粉嶺高爾夫球場打球。
林志超突然覺得，匯豐銀行似乎打算趁着這次機會，要做某件事情。可能不是他們引爆的這次華資銀行擠提危機，但他們絕對想過趁火打劫。
可能在他們看來，哪怕是恆生銀行倒閉，他們也少一個競爭對手；倘若能夠收購，那自然是極好的。
果不其然，桑達士在打完一杆後，試探性的說道：“林爵士對於最近的華資銀行擠提風波如何看？”
林志超一邊瞄準，一邊說道：“在華資銀行中，我只信任東亞銀行和恆生銀行，所以也只和他們有業務往來。總體上講，這兩家銀行都非常健康，所以我不太擔心。”
桑達士聽完後，心裡想着，根據他們匯豐銀行高層秘議，林志超的財富一定非常龐大。就算將部分資金投入到航運、商業地產商，拿出兩三億港幣肯定沒有問題的。
畢竟，長江工業集團一定是非常賺錢的企業，就是長江實業的地產也斬獲匪淺。
“林生，你們之間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林志超見桑達士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簡單。兩人關係確實是很好的，畢竟還牽扯到送禮等私密事情，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合作關係。
“這是自然！桑達士主席有什麼話可直接講，我們的關係可是真朋友，而且我和匯豐合作這些年，非常開心。”
桑達士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就直接講了！假如恆生銀行發生擠提，林生會全力拯救他們嗎？”說完，他認真的看着林志超。
“恆生銀行貸款5億，一旦發生擠提，我拿什麼拯救他們呢！幾千萬我拿得出來，更多的我也沒有辦法，大家的關係也沒有達到那一步，讓我耗盡家財去救。更何況，若真是恆生銀行需要被打救，我相信只有匯豐銀行才行，最重要的還是信譽做擔保。”
桑達士笑了，話不用將太多，但他已經從林志超這裡得到想要的答案。
確實，幾千萬港幣如果能救得了恆生銀行，也輪不到匯豐銀行；若是幾億，這位也未必拿得出來；更何況，恆生銀行一旦遭到擠提，便不再是匯豐銀行最大的競爭對手，畢竟信譽受損。
此時的匯豐銀行高層們，心裡想的也是恆生銀行信譽受損，甚至是倒閉，都對匯豐銀行有利，畢竟少掉一個競爭對手。
桑達士還有些不放心，再次直白的說道：“林生，在商言商，恆生銀行是我們匯豐銀行的競爭對手，我還是不希望你傾盡全力去拯救一個‘不夠健康’的銀行。我猜測，你應該是有實力的。”
爲了萬無一失，他還是以朋友的身份，決定坦白。
林志超沉思起來，隨後他也說道：“其實，我若是全力幫助恆生銀行，倒也能收購下來。但這樣的後果就是，我成爲銀行家後，勢必和匯豐形成競爭，到時候航運事業影響很大，肯定不划算。我知道，如果恆生銀行求助匯豐銀行，你們一定可以吞併他們。這樣一來，匯豐銀行將在香港再無對手。”
桑達士一愣，因爲他發現林志超很自信，很快他就想到，林志超可能有個三四億港幣的現金流，畢竟長江工業和長江實業那麼賺錢。哪怕是兩億港幣，說不定也能拯救恆生銀行，因爲只要將實力擺出來，不少固定儲戶也會打消疑慮。
“林生這樣說，是想得到我們匯豐銀行的什麼承諾吧？”
林志超笑道：“沒有什麼承諾，只希望你們記得，爲了和匯豐銀行合作，我放棄了最好進入銀行界的機會。所以，以後還請多多照顧我！”
講出來就沒有意思了，而且林志超收購英資洋行，也沒有全指望匯豐銀行，他更喜歡靠自己。
“沒問題！我們合作愉快！”
雙方達成默契。
雖然林志超上一週又在恆生銀行存款5000萬，但畢竟是之前的事情，以後匯豐收購下來，查賬時不會說什麼，更快有證明林志超是有實力的。
他和匯豐銀行利益交換，實則他並沒有出什麼，本來他對恆生銀行就沒有抱着權利拯救的想法。
雙方也是口頭交易，更不會讓人拿到什麼把柄！
事情，就按着正常發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