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故意來嘲笑我啊?”嚴國樑聽見韓志邦的玩笑,咒罵一聲,神情中還是帶着一抹陰鬱。韓志邦搖頭道:“哪敢啊,你現在可是廉署的大英雄,一復職肯定會受重用。”
“給人打成這樣,算什麼英雄?”嚴國樑自嘲失笑,轉而問道:“國志,語琳還好吧。”
“都在醫院治療。”
韓志邦臉上也出現黯然之色,捏緊拳頭道:“警隊做的太過火了。”
“唉。”
嚴國樑嘆息一聲,擡眼看向他:“關照好兄弟們,查案子,不能把命給丟了。”
“放心吧。”
韓志邦點點頭。
在嚴國樑住院期間,廉署華人中就韓志邦算是有點聲望,基層調查員肯定要靠指揮。表面上,嚴國樑是英勇可嘉,向上司證明敢打敢拼,前途可期,實際上韓志邦卻是獲利最大,頂替了嚴國樑的署內地位。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每次辦案,警隊都能搶在廉署前面?”嚴國樑拿起一個蘋果,不等韓志邦替他削皮,洗都不洗就一口咬了下去。韓志邦察覺到嚴國樑眼神裡的審視之意,毫不露怯的擡頭對視道:“有內鬼!”
“一定有。”
“這個內鬼級別還不低,否則,不可能提前收到消息賣給警隊。”ICAC普通組員只有在行動前纔會接到命令,而警隊的速度往往比廉署出發更快。
“就是不知道是華人還是英國人。”嚴國樑雙目炯炯有神,語氣裡帶着詢問之意。
韓志邦面不改色的道:“我幫你查一查。”
“好。”
嚴國樑答應。
十分鐘後。
韓志邦起身道:“廉署裡面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我先回去了,有什麼要用的東西,隨時給我打電話。”
“多謝啊。”
嚴國樑很有禮貌的笑着。
“走了。”
韓志邦招呼一聲,轉頭將門打開,離開病房後還揮了揮手。嚴國樑隔着病房玻璃看他離開,笑容一下消失不見,喃喃道:“這就是金錢帝國嗎?”
他頭一回真切體會到金錢帝國的力量,不是從貪污數字,職位上看,而是從暴力、權力的觸角上感知。
韓志邦一消失在病房門口,臉色也徹底耷拉下來。
廉署的人從來不是傻子,一次意外,兩次註定不是巧合。
其實在董成爲逃逸事件之後,廉署內部就已經有一些聲音,但廉署剛剛成立不久,不好打着抓內鬼的旗號大辦特辦,否則人心惶惶,開心的就是警隊了。
但不把內鬼抓出來,警隊始終會領先廉署一步.
此事,韓志邦已經走進一場危局當中。
“管他呢。”
“何先生會搞定。”
但一想到董成爲都能當衆逃出港島,好像出賣廉署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就算真正事泄也有後路可走。何先生展現出來的實力,可不是現在廉署可以比擬的。
“嘀。”
韓志邦將車鎖上,回到廉署辦公大廈,沒走進辦公區內就隱約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他心裡一沉,拉開玻璃門走進辦公區,前臺職員立即鞠躬行禮:“韓sir。”
“韓sir。”
“怎麼回事?”
韓志邦面露疑惑,望向剛迎上來的調查員,調查員道:“語琳的老媽找到公署來,要求公署賠償。”
“要多少?”
語琳就是那個在警隊被嚇到精神失常的女職員,根據驗傷沒有查出暴力侵犯,以及刑訊虐待的痕跡。這也是警隊的厲害之處,所有被拘捕的廉署職員都沒有表體傷痕。
但受到的傷害卻是真真切切,加上ICAC本就是處理投訴案件,亦或者只能較交內部調查科。導致身爲“正義使者”的ICAC,遭遇刑訊之後卻連起訴的地方都無,根本沒法爲手下人討回公道。
這就是執法者必須要有執法力,連執法力都沒有,廉署豈不是個笑話?
韓志邦聽見職員家屬前來索要賠償,心裡不驚反喜,一來,廉署本身就有相應的賠償制度,二來,鬼佬賠錢又不是他賠錢,他也希望同僚家屬能多要一點。
“五萬塊。”
調查員面露尷尬:“她說自己是計算好的,要保證語琳下半生的生活。”
“才五萬?”韓志邦皺起眉頭,感謝不多加十萬都虧了,當即出聲道:“伯母在哪裡,我去勸一勸她。”
調查員道:“在茶水間休息,陸sir叫伱負責搞定。”
“什麼意思?”他隨口一問。
調查員道:“陸sir講廉署有醫療制度保障,終身全包,按照按照撫慰金制度,不可能答應職員家屬的勒索。”
“什麼叫勒索!”
韓志邦腳步一頓,心頭涌上一股怒氣:“語琳一個女仔,碰見槍戰一樣衝在前面,廉署拿出適當補償不是應該的嗎!不能因爲沒有傷,沒有殘,就不把精神問題當病吧?”
這確實廉署制度目前的一個缺錢。
辦公區十幾名調查員聞言都把頭轉向長官,臉上神色複雜,多爲憂慮。
韓志邦掃向夥計們一眼,一聲不吭的走進茶水間,就見到一個穿着寒酸,扎着頭髮,滿身油污的中年婦女坐在椅子上垂淚,先前的哀嚎聲早已變成哀求:“我只是按最低的生活標準算的,語琳一個女仔,現在這樣誰願意娶?”
“我們走了,她一個人怎麼辦。”
“李sir,你怎麼把人搞出精神病了?”
藍剛走進O記辦公區有點無語的問道,李鷹更是一臉無辜,攤開雙手道:“夥計們都還沒有開始下手,小妞就嚇的啊啊慘叫,廉署入職體檢不查遺傳史,怪我咯?”
“有夥計特意去問了街坊,那小妞老豆是發癲自殺的。”
韓志邦安慰完下屬母親,帶着一份報告走進辦公室,在長官簽完字後,拿回文件,低聲道:“陸sir,五萬塊也不多,要不然就給家屬一個交代?”
“不行。”
陸鼎堂臉色驟變,望着韓志邦道:“你給家屬交代,我怎麼給專員交待?”
“廉署職員第一點就是遵守法律,尊重製度,制度之外的事情絕不允許講條件。”
韓志邦嘆出口氣:“管理下屬也要講人情的。”
“我現在就是在跟你講人情!”陸鼎堂用手敲了一個桌面:“你跟下屬講人情,不代表可以打破廉署的制度。”
“yes,sir!”
韓志邦情知無望,連忙立正敬禮。
他在走出長官辦公室後,嘴角卻挑起一抹冷笑:“TMD。”
他剛回到調查主任的辦公室坐下,咖啡杯端起來還未喝一口,一名職員就來到門口,舉手叩門:“噠噠噠。”
“韓sir。”
“請進。”韓志邦朗聲喊道。
下屬在辦公桌前將一份文件遞上,歉疚的低下頭,慚愧道:“韓sir,這是我的辭職報告。”
“這就要辭職了?”
韓志邦打開文件瞟了一眼,將目光看向下屬,下屬不敢與他對視,只是道:“我父母年紀都大了,考廉署是想找一份穩定的工打,可現在”
“可現在查一個案子死幾個人,害怕下一個就死到你對不對?”韓志邦打斷道。
下屬道:“sorry,sir。”
“理解。”
韓志邦心中感嘆:“人心亂了。”
“謝謝韓sir。”下屬鞠躬道謝,他卻搖搖頭詢問道:“外邊一共有多少人想辭職,沒必要藏着掖着。”
“將近一半的夥計都有意辭職。”下屬嘆道:“但具體會打報告不知道有幾個。”
“行。”
韓志邦揮揮手,沒有跟下屬聊太久,接下來兩天內,他便接到十三份辭職報告,在執行組內雖然沒有達到二分之一,但已經超過三分之一,而他在將辭職報告遞給上司的時候,除了換來上司一頓喝罵之外,沒有得到任何挽留條件。因爲廉署擴招後的第一批組員正在訓練,光是執行組員就多達百人,也就說是廉署長遠來說內其實是不缺人手,集中的一批人辭職,除了丟管理者的臉之外,對廉署沒有根本性的影響。
華人說到底一直都很追求公職,廉署招人向來不愁。
短期內,廉署經過上一次的事情,明顯無法有什麼作爲,所以,在口頭挽留無果之後,辭職申請便全部被批准。
姬達並沒有再匆忙策劃行動案件,急於打擊警隊,因爲他們知道公署內警隊的線人一日不除,公署就難以逃出警隊的手掌心。調查處內已經成立專門小組,開始調查公署內職員的身份背景,社會關係,廉署剛成立不久即要迎來第一次內部清洗。
“姬達sir,你需要給我一個具體的計劃,以及進程表。”
太平山總督府。
麥理浩抽着雪茄,望向姬達的表情卻不復之前信任,甚至帶着一抹審視。因爲,董成爲事件給他丟了一次大臉,警務處的抗訴喝問,讓他根本沒有模糊的餘地,只能選擇安撫警隊。這無疑是一次失敗,雖然廉政風暴纔剛剛開始,小小的挫敗無法影響大局,但明顯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姬達心知麥理浩急於利用廉政風暴給施政方針創造條件,立即肅聲回道:“sir,我已經有一個具體的計劃,首先,廉署將成立內部監察組,專門負責內部人員的政治審覈,以及貪污指控,在把廉署人員都政審一遍之後,再啓動針對警隊反貪室的指控調查。”
“廉署接下來想要調查順利,必須找理由廢除警隊的反貪職權,將反貪權百分之百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