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運大廈,坐落於尖沙咀的郵輪碼頭旁。
它是當時香江以至亞洲第一座大型購物中心,海運大廈雖然爲高檔商場,但空間相對開放,本地普通市民和外來遊客也經常去行逛,它還曾經是一扇給本地市民瞭解和認識西方時尚文化的窗口。
當然了,這種讓殖民地的居民接觸和感受他們西方世界摩登時尚的方式,也是港英政府殖民治理經驗的其中一環,至於居心好壞,就不做分曉了。
晚上八時間左右,大廈內人潮如織,現在都的人已經不滿足宅在家裡電視下飯的生活了,茶餘飯後,也開始喜歡拖家帶口出來逛一逛了。
五樓的巴西咖啡座上,一對年輕時尚的女孩子在靜閒聊着。
“表姐,怎麼今日有時間約我出來行街呀?”楚楚姑娘單手枕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銀勺時不時輕輕的撥着,終於忍不住輕輕嚐了一口咖啡。
這個女孩子沒有平時的靈活好動,反而一臉盡顯懶洋洋的倦慵之態,像極了一隻趴窩的貓,處處顯露着心不在焉的倦態。
“看戲”徐若琪言簡意賅笑着答道,順手把垂下來的秀髮往耳邊捋了捋,露出了耳垂處精緻的小耳釘。
“看戲?看戲不去戲院嗎,在這幹嘛,我還以爲你帶我來這看人山人海呢”楚楚姑娘瓊鼻微皺,有氣無力地指着下面的人頭涌涌。
“你不是在附近找了份兼職做嗎”徐若琪沒有回答,看着無精打采的楚楚姑娘反而有些好笑地問道。
“我早就被炒魷魚,那個鹹溼鬼老闆,剛上班幾天就想對我動手動腳,哼,想佔我便宜”楚楚姑娘說着便有些激動了起來,兇狠地作出剪刀手狀,憤憤不平地道:“要不是後來保安進來拉住我,我就咔嚓掉他的罪惡之根了”
“那你現在是無業遊民咯,你算下你換了幾份工,那舅母又怎麼說你了”徐若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靜靜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她囉嗦的呀,她這幾天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快被她煩死了,我都想離家出走了”楚楚姑娘說道這個不由變得沮喪起來。
咖啡室內音樂舒緩,氣氛安靜,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閒聊着。
八點十五分,大廈的地下一樓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音樂聲,樓上的顧客禁不住紛紛低頭往下面看着,只見一樓大廳中央區位置,一個飛女打扮的女孩子正拉着大提琴、旁邊一個穿着大廈保潔制服的阿姨正彈着揚琴,中間位置是坐着一個運動裝打扮的年青人拉着二胡。
樓下着來路不明的三人,讓圍觀的羣衆有些不明所以,這是在賣藝?不禁勾起了觀衆好奇和期待了,他們趕緊呼朋喚友,向這邊開始集結而來。
低音大提琴拉出的低音渾厚而有彈性、揚琴敲擊出的聲音清脆而動聽,兩者相得益彰開了個好頭,接着年輕人手中的二胡緩緩拉了起來,傳來一段綿長悠揚的旋律,三人齊奏配合無間、渾然天成。
“是《彩雲追月》”場中有個小女生不由低聲驚呼了起來。
“妖,還用你講,聾的都能聽得出來”站旁邊的一箇中年油膩大叔,一臉白癡地看着她。
這首廣東經典民樂《彩雲追月》,採用五聲音階寫成,簡單質樸,線條流暢,優美抒情。耳熟能詳,自不必多說了。
人羣的外圍處,一個年輕人推着一個坐着輪椅的老年人正在散步着,聽到場中的音樂,轉過頭對兒子說了兩句,兒子便把他推到了中央區的位置,在觀衆的疑惑眼光下,老人從袋子的後面掏出了一支竹笛,附和旋律的節奏,加入了演奏的隊伍中。
忽然又有一個行色匆忙拖着行李箱的男子走進來,臉上滿是迷惘看周圍一圈的觀衆,觀衆們都以爲他是誤闖了進來,他反而捲了卷襯衣的袖子,從行李箱中拿出一把琵琶,挨着年輕人的長凳坐着,也加入了彈奏的隊伍中。
此時,本來拿着警棍在維護現場治安穿着一身制服的保安,突然越衆而出,向他們表演的區域走去,本來觀衆以爲他是去制止或驅趕的,誰知他走到幾人面前,然後有節奏地揮舞了起來,居然拿着警棍充當了指揮棒,做起了演奏指揮。
場中幾人弦管合鳴,悠然自得,從容不迫,將第一段曲子演奏表現的非常深邃、幽靜,羣衆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投入的表演,這種有別於傳統民樂演奏方式,給予觀衆新鮮感,極盡視聽之娛,觀衆們不由嘖嘖稱奇。
不過第二段還沒開始,不斷陸續有新丁加入演奏的隊伍,有人拿着二胡、有人拿着竹笛、還有人拿着阮和木魚、吊鈸,觀衆看着身邊一個又一個加入進去人,不禁令那麼真正的吃瓜羣衆驚呆了,這身邊究竟還潛伏着多少臥底啊?
第二部分開始,隨着加入的人數漸多,整個現場的音樂變得多元渾厚起來了,傳播的穿透力更強了,被音樂吸引聞聲而來的人陡增,只見樓上圍滿一層一層的人羣。
有了琵琶、揚琴、阮彈撥出輕盈的襯腔,更是如魚得水、節奏一張一弛,自由發展,渾然天成,使音樂在平和中透露出不動聲色的活力。而其中間摻雜了木魚、吊鈸的敲擊,更是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第三段應該是最爲有趣的,不同樂器間如同一唱一和的應答式對話,彷彿是雲與月的嬉戲般,忽上忽下,忽進忽退,情態逼真、意趣盎然。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令現場觀衆們都感覺到意猶未盡。
“還不夠呀,再來一個”五樓一個女孩子把雙手放在嘴巴,大聲衝下面喊道,大家紛紛擡頭看向她,楚楚姑娘對大家的目光熟視無睹,臉不紅心不跳再重複了一遍,然後坐回去一臉幽怨地看着徐若琪。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現場觀衆聽到有人在起鬨,也紛紛響應起來,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場中充當指揮的保安擡頭環視了一週,看着熱情高漲的觀衆,左手往下慢慢壓了壓,然後右手的指揮棒一個轉動,瞬間一段歡快的音樂隨之響起。現場觀衆聽到前奏不由齊齊一愣,然後大家也按着旋律有節奏地拍起手掌應和着。
這首依然是廣東經典民樂《步步高》,曲如其名,其旋律輕快激昂,層層遞增,節奏明快,音浪疊起疊落,節奏張弛有度,音樂富有動力,給人以奮發上進的積極意義。
這首《步步高》流行已久,經久不衰,現在港臺電視部製作的現實單元劇集《獅子山下》,也把它用作電視劇主題曲,因爲這部劇是由無線、麗的、佳視三臺聯播的,對於觀衆來說十分熟悉,乃至後來零八年的京城奧運會,各國運動員出場的時候,背景音樂也是特意選的這一首。
這羣看起來不同身份、不同年齡、不同職業的人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衆,在這個高度商業化的場合上,而不是在演奏廳內,給大家獻上一場精彩又接地氣的民樂演出,現場觀衆無無不報以熱烈的掌聲。
從開始演奏,再到演奏結束,全程七分半鐘,樂手相互間沒有交流過一句,演奏完後,大家也是若無其事地收拾好自己的樂器、各自快速散去。
不期而遇的開始,猝不及防的結束?這種怪異的情景不禁讓觀衆們面面相覷?
此時不單止觀衆心裡十萬個爲什麼,連楚楚姑娘也是一臉疑問地看着徐若琪,終於忍不住開口向徐若琪道:“那個傢伙搞什麼鬼啊?這羣人都古古怪怪的”
“他說這是全球第一個首創的短時行爲藝術,所以你有幸來見證歷史了”徐若琪一臉古怪笑意地說道。
“有沒有那麼厲害的行爲藝術?那叫什麼?”楚楚姑娘一臉懷疑地繼續追問着。
徐若琪看了看樓下的樂手們都已全部散去,又恢復了平時的熱鬧,輕輕地說道:“快閃”
“快閃”楚楚姑娘口中重複一次,便有幾分明瞭。
快閃,中文音譯就是出自粵語和閩南語,就是快點走人躲開的意思,一般古惑仔碰到仇家或者警察,就說快閃了。
“哎呀,你怎麼不提醒我帶個影相機,我還幫他們影個相留念啊”楚楚姑娘忽然有點後事後覺地驚呼道。
“不用了,他們有更專業的”徐若琪笑着搖了搖頭,朝不遠處的幾處地方指了指。
楚楚姑娘順着徐若琪的指引,果然看到幾處不起眼的位置,一些穿着工作服的人正在收拾打包着攝影設備,還有幾個在一旁手指不同方位正在討論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