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聖地

第416章 聖地

[荒原]

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提着一把彎刀,趴在一匹沒備鞍的紅白花馬的馬背上,沒命似地逃向大山深處。

男人一邊用彎刀抽打戰馬,一邊驚恐地不停朝身後張望,彷彿在被某種恐怖的猛獸追逐。

這個男人正是赤練——金人氏族貴胄、特爾敦部的箭官、烤火者的親從。

因爲長年負責看守聖地,赤練通常不參與劫掠,所以他沒有經歷血泥之戰,幸而逃過一劫。

但也正是因爲沒有親歷過那場把凍土化成泥沼的慘烈大戰,他不懂得須要對血狼心存畏懼。

沒有馬鞍就無處借力,馬背的每一次顛簸都讓赤練痛苦不已,但是他不敢停下。他用雙腿緊緊夾住馬肋,更加賣命地抽打着身下的坐騎。

“[赫德語]快啊!快啊!”赤練在心中吶喊:“[赫德語]合勒敦山!救救我!庇護我螻蟻般的性命,我的子孫後代會每日爲你晨祭!我要把散失的子弟、牲羣和氈帳聚集,我會像太陽一樣再次升起!快啊!快啊!”

然而追兵還是來了。

赤練的背後先是傳來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微不可聞的悶響,而後蹄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即使是赤練騎乘的紅白花的蹄聲也不能將它遮掩。

赤練的行動已經足夠隱蔽,他走溪澗、翻山谷,沒帶任何護衛,孤身一人行動。

可是追兵的嗅覺更勝一籌,他循着蹄印、毛髮和折斷的草莖樹枝,一路跟蹤而來。

赤練回首望去,發覺地平線上的追兵僅有一騎,便不予理睬,繼續疾馳。因他的紅白花是一頂一的好馬,甩掉追蹤者輕而易舉。

然而事與願違,追兵的乘馬雖然不如赤練,可他卻是沉着冷靜的騎手。他謹慎地選擇最節省馬力的路線,而不是像赤練那樣不顧一切地快馬加鞭。

因而追兵的身影雖然幾次在赤練身後消失,但又一次又一次重新出現在地平線。

終於,紅白花的體力漸漸枯竭,四蹄踏蹬的節奏不由自主地放慢。

原本不緊不慢地綴在赤練身後的追兵則突然催動馬兒,閃電般拉近與赤練的距離。

追來的騎手踩着木鐙從馬背站起,張弓搭箭。赤練反應不及,落入弓箭的射程之內。

聽見身後“錚”的一聲,赤練驚恐地大叫起來,然而脊背沒有感受到箭鏃入肉的劇痛,反而是胯下的紅白花發出一聲悲鳴,速度陡然加快。

追來的騎手沒有瞄準赤練,而是一箭正中紅白花的馬臀。

赤練扭頭看向紅白花中箭的地方,心中徹底絕望——因爲追兵用的顯然不是尋常箭頭,而是特製的放血箭。

這種箭專門用於狩獵大型猛獸,刺入血肉便別想拔出。強行拔出箭頭,傷口也無法自行封閉。可如果不拔出箭頭,箭頭鋒利的邊緣會在獵物體內不斷割出新的創口。因此只要用這種箭射中猛獸軀幹,獵人就只需要耐心等待獵物因無法停止的失血而死。

赤練一咬牙,猛拉繮繩,調轉戰馬直面敵人。

追蹤者也隨赤練停住乘馬。

藉着已經升起的太陽,赤練終於看清追兵的樣貌:約莫十六七歲,脣邊纔剛剛長出細密的絨毛——還是個介於成人和孩子之間的小子。

最匪夷所思的是,追兵身上穿着的是諸部風格的長袍,梳的是諸部子弟的髮辮,用的馬鞍也是荒原的樣式,手裡拿着一張角弓,背後還不倫不類地揹着一把火槍。

一路死咬住他不鬆口的狼犬,居然是諸部子弟?!

“[赫德語]畜生!”赤練暴怒大罵:“[赫德語]你爲何要助兩腿人?!”

追兵沒有理睬赤練,確認赤練手上既沒有弓、也沒有箭之後,他反而輕扯繮繩,再次與赤練拉開距離。

“[赫德語]來啊!”赤練揮舞彎刀,咆哮着向追蹤者衝去:“[赫德語]和我決一死戰。”

追兵輕敲馬肋,轉身就走。他靈巧地控制着胯下的灰馬,與紅白馬保持着一箭的距離。直至赤練停下,他也停下,繼續不近不遠地盯住赤練。

赤練怒火中燒又無處宣泄,他瘋狂地錘打自己的胸膛:“[極盡惡毒的赫德髒話]!來啊!來啊!你不是要拿我的性命去討賞?來拿呀!來拿呀!”

然而追兵就像一塊沒有情感的石頭,任由巨浪拍打也巋然不動。無論赤練作何舉動,揹着火槍的青年子弟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沉默地打量着赤練。

又有一連串蹄聲從後方傳來,另一名騎手的身影出現在山坡的分水線,望見山坡下的赤練和青年,騎手立刻朝兩人馳來。

“[赫德語]哥哥!”遠遠就能聽到新來的騎手在興奮大喊:“[赫德語]你抓到了赤練頭人?!”

赤練心如死灰地望着面前的一對兄弟,新來的騎手容貌和青年有七分相仿,但是年紀顯然更小。鞍側掛着角弓和箭袋,背後也不倫不類地揹着一支火槍。

新來的騎手興高采烈地疾馳到對峙的兩人面前。看到赤練只有彎刀卻沒有弓和箭,他大喜過望。轉頭又發現兄長遲遲不動手,他又有些疑惑。

但是他很快就決定——不想那麼多。

新來的騎手解開綁繩、張弓搭箭,自告奮勇:“[赫德語]要是哥哥不願意動手,那就我來!”

但是兄長的手按下了他的角弓。

半大小子不解地看着哥哥,而青年只是搖了搖頭。

“等。”青年用眼神告訴弟弟。

赤練求死無望,悲憤地仰天大吼,然後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翻身上馬,執着地朝着大山深處走去。

追上他的兩兄弟既不阻攔也不相助,僅不近不遠地綴在他身後。

不知又過了多久,荒原的寧靜再次被隆隆的蹄聲攪碎。

一隊黑衣騎兵出現在三人的視野內,這一次追來的不再是諸部子弟,而是貨真價實的帕拉圖騎兵。

青年朝天放出一發響箭。

一路追隨青年留下的標記趕到此處的帕拉圖騎兵聞聲,策馬向着三人所在的位置馳來。

爲首的不是別人,正是軍刀塞伯。

赤練自知死期已至,調轉戰馬,迎面對敵。

看到窮途末路的蠻酋以及監視蠻酋的嚮導兄弟,塞伯哈哈大笑:“留給我?很好!很好!!!”

緊接着,塞伯看到蠻酋持刀指着自己,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赫德話。

“嗯?”塞伯不禁挑眉,問嚮導兄弟:“他說什麼?”

兄弟當中的哥哥聽罷赤練的叫罵,用半生不熟的兩腿人語言解釋:“赤練頭人……想要與您進行……勇士和勇士……一支箭和一支箭的戰鬥……”

塞伯來了興致:“決鬥?”

“少校,請不要衝動。”安格魯一聽不妙,趕忙出言勸阻:“蠻酋自知逃不過今天,妄圖魚死網破,請您不要給他機會。”

“你什麼時候有資格管我?”塞伯斜眼睨視安格魯。

“蒙塔涅保民官命我保護您的安全。”安格魯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已經不是帕拉圖陸軍的士兵,所以您的少校軍銜對我沒有意義,但百夫長的指示就是我的使命。”

塞伯輕哼一聲,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我有分寸。”

他輕揮馬鞭,慢步騎到赤練面前。安格魯無奈地打了個手勢,讓部下做好準備。

然而與赤練對峙的塞伯卻不拔出武器,反而伸手入懷,摸索半天掏出一支又髒又舊的菸斗。

他笨拙地給鬥鉢塞滿碎菸葉,又費了一番功夫用火鐮引燃火絨布,最後把菸草點着。

赤練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兩腿人頭目莫名其妙的舉動,直到他發現對方把那個小東西放進嘴裡,美美地吸了一口,彷彿在享受着他的絕望、他的憤怒、他的窮途末路。

“拉斯洛學長、羅伯特學長。”塞伯默默心想:“你們看到了嗎?”

緊接着,他就被辛辣的煙霧嗆得猛烈咳嗽起來——他其實不會吸菸。

赤練怒不可遏,哇哇大叫着揮舞彎刀衝向膽敢羞辱他的兩腿人。

然而還在咳嗽的塞伯閃電般拔出鞍側的短槍,直指蠻酋胸膛,穩穩地扣下扳機。

“咔噠”一聲脆響,火光迸射,硝煙噴涌。

赤練的胸口多了一個血洞,而他的後背則被掀開一個更恐怖的窟窿。他的手臂甩向身後,一頭從馬背栽落。

“傻逼。”塞伯冷冷地說。

赤練死了。

但是用不了多久,塞伯便會爲讓赤練死得如此輕鬆而感到後悔。

……

[赤練部營地所在的山谷]

太陽完全升了起來。

勝負已分,短暫而血腥的殺戮宣告結束。

散落在山坡各處的屍體被拖到谷底,一一清點。俘虜——男人、女人、小孩——被圈禁起來,由專人負責看管。

負傷的騎兵坐在山坡上休息,等待醫官處理他們的傷口。陣亡的騎兵遺體已經裝車,黑色的外衣遮蓋住了他們失去生機的臉龐。

還能行動的騎兵,除一小部分前去追擊逃敵以外,其他大部分人此刻都正在營地的廢墟中翻翻撿撿,尋找食物、水以及戰利品。

這是一場毋庸置疑的大捷,一場荒原式的勝利,贏家有權拿走一切。

和溫特斯見過的窮得叮噹響的赫德部落截然不同,赤練部異乎尋常地富有。至少從營地搜出的皮草、首飾、金銀器皿、錢幣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百夫長!”原步兵團五連長、現臨時騎兵中隊長蘭尼斯捧着一柄珍珠鞘的彎刀,臉上的喜悅幾乎掩蓋不住:“應該是蠻酋的佩刀!獻給您!”

溫特斯接過彎刀,問:“騎哨派出去了嗎?”

“派出去了。”蘭尼斯立刻收起笑容,嚴肅地回答:“二十四個方向都派出了騎哨,任何一支出現在二十公里內的騎隊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讓大家優先收集食物、水和馬匹——這些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我們需要儘快撤離。”溫特斯把彎刀扔進堆放戰利品的小山,拿馬鞭敲了一下蘭尼斯的腦袋:“不用擔心戰利品,它會被公平地分配給所有人。”

蘭尼斯擡手敬禮,高高興興地走了。

“閣下。”掌旗兵海因裡希在溫特斯身後輕聲發問:“你看起來……好像並不喜悅?”

“不。”溫特斯摩挲着下頜:“我很欣慰。我們付出很小的代價,卻收穫一場很大的勝利。”

“但是您……沒有笑過。”海因裡希指着山谷裡的戰友們:“至少不像大夥那樣高興。”

海因裡希說得沒錯,山谷裡還活着的輕騎兵幾乎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勝利的笑容,唯有溫特斯的神情依舊嚴肅。

“按照泰赤的說法,赤練部應該擁有數量不小的奴隸。”溫特斯沉思着說:“但是……你現在有看到應該存在的奴隸嗎?”

海因裡希一怔:“只有女奴。”

“沒錯,只有女奴。”溫特斯不自覺地眯起眼睛:“把嚮導給我叫過來。”

就在監督戰場打掃的溫特斯還在爲“赤練部營寨幾乎找不到男奴隸”而感到疑惑的時候,追擊殘敵的偵騎帶回了意想不到的敵情。

原來位於山谷開闊地的常設營寨只是赤練部老營的一部分,主要供部落的親衛、僕從、帳內奴隸以及女眷居住。

在山谷深處,地勢險峻的地方,還有另一座駐防的常設營寨存在。

“你可是告訴我……”溫特斯聽罷報告,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泰赤派來的嚮導:“只有一座設防營地。”

嚮導的額頭瞬間沁出冷汗,他猛地跪倒在地,語無倫次地解釋:“赤練頭人是烤火者最信任的友伴,烤火者最最寵信他,命他守衛聖地。所以除了赤練的部衆,沒人可以進到他的草場!連這座營寨的位置也是泰赤大王費勁心思纔打探到的!拔都,泰赤大王……不不,我,我是真的不知道還有一座設防營地啊!拔都!我真的沒有說謊!拔都……”

溫特斯判斷嚮導說的是真話,但他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後,他下達命令:“集結全軍!留第一、第二中隊打掃戰場,其他中隊隨我進發——看來今天的仗還沒打完。”

……

越向山谷深處走,山勢就越收窄,地勢也越來越高。

赤練部的第二座常設營寨位於高地,背靠山林,兩翼有天然分水嶺庇護,只有一面是開闊地——還是上坡,堪稱易守難攻。

一些僥倖逃脫的赤練部衆已經把敵人來襲的消息帶給高地營寨,所以當溫特斯抵達時,高地營寨的寨牆上已經站上不少全副武裝的弓手。

溫特斯大致清點了一下寨牆上的守軍,人數不算多,但是對於他率領的輕騎兵來說,一座已經進入戒備狀態的常設營寨將會是一塊非常難啃的硬骨頭。

塞伯少校追殺蠻酋,不知去向,連帶安格魯也跟着一同前去,所以眼下溫特斯連一個能共同商討策略的人都沒有。

於是他下令,把四個騎兵中隊的臨時中隊長以及所以資深軍士全部召集起來。

“從山谷營地的情況來看,赤練部很富裕,不可能只有那麼少的奴隸,也不可能只有女奴。”溫特斯在地上簡單畫出地形圖:“那麼男奴隸可能都被關押在高地營寨裡,赤練部前年得到的遠征軍俘虜可能也在裡面。”

聽到“遠征軍俘虜”這個詞,幾名老軍士的眼睛瞬間便紅了。

“說說吧。”溫特斯看向部下們:“有什麼想法?”

這是一次會議,也是一次測試。

“戰馬上不了那麼高的牆。”有人試探着問:“要不然……試試囊土?”

“一時間上哪找那麼多的袋子裝土?”蘭尼斯出言反駁,他看向保民官:“百夫長,攻城還是得步兵上。山谷營地那裡有木料,可以做成梯子。您挑選一些好手,我率領他們直接用梯子登牆。如果可以的話,再派一些人從後山繞上去。兩面夾擊,我不信蠻子守得住。”

溫特斯審視着自己一手培養的部下:“你應該知道登牆的風險。”

“當然知道。”蘭尼斯滿不在乎似的回答,他抹了抹鼻子,嘿嘿笑着:“不是繳獲不少蠻子的甲?您提前給我發一套就行。這裡面只有我是步兵團來的,總不能丟了步兵團的臉。我的命是您給的,死了不可惜。”

溫特斯默默回憶着老元帥的告誡:“如果有人甘願爲你赴死,那更不能輕易把他們置身險地。”

“蠢話。”溫特斯板着臉呵斥:“如果你的命是我的,那浪費它就更加可恥。”

溫特斯沉思片刻,作出決斷。他用手杖重敲地面:“收集木料和火油,準備火攻。”

“不行!”在場一名遠征軍出身的老軍士一聽便急了,他可不是溫特斯的嫡系部下,他願意參加這次奇襲完全是因爲塞伯少校。

老軍士漲紅了臉,梗着脖子大聲嚷嚷:“那裡可能還有我們的人!難道您要把他們一起燒死嗎?!”

蘭尼斯以及其他溫特斯的嫡系部下瞬間變了臉色,拳頭也緊緊攥了起來。

“也是我們的人。”被老軍士當衆頂撞,溫特斯其實有一點點惱火,但他還是儘可能平靜地解釋:“關鍵不在於放火,而在於讓山上的人相信我們要放火——明白了嗎?”

老軍士本能地還想爭辯幾句,但是看到蘭尼斯等人幾乎冒出火的眼睛,氣哼哼地閉上了嘴。

“沒有問題的話。”溫特斯暗暗嘆了口氣,一錘定音:“就執行吧。”

……

砍倒樹木、拆解氈帳,就在鐵峰郡輕騎兵將整車整車的可燃物堆到山坡下的時候,高地營寨的大門開了一道小縫。

三個騎手從大門馳出,爲首的騎手用旗杆挑着一頂頭盔和一套甲冑——是來談判的使者。

於是溫特斯帶着通譯和嚮導迎了上去。

“[赫德人]這是金人的血脈、特爾敦部的貴人、禿黑·巴拉禿爾的後代、客帖之子、赤練的友伴、聖地守衛——白星。”一名紅翎羽高聲介紹己方的談判代表,然後倨傲地喝問:“[赫德人]黑衣的子弟,通報你的身份!”

“拔都,不必擔心,客帖……我聽都沒聽說過。”嚮導低聲對溫特斯說:“來的只是個小人物而已。”

說罷,泰赤派出的嚮導打馬向前,中氣十足地宣告:“[赫德語]在你面前的,是至高天的神選、帕拉圖的冠軍、鐵峰郡的主人、冥河也不敢帶走的勇士、青丘的屠夫——蒼狼之血。”

前來談判的赤練部貴族的臉色明顯灰暗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說了一大段赫德話。

“拔都,白星問候您,祝賀您的勝利。”嚮導小聲翻譯:“如果您允許他和他的人帶着武器和馬匹離開,他願意把這座營寨完好無損地獻給您。”

“他沒資格跟我談條件。”溫特斯冷漠地回覆:“告訴他,不降就死。”

又是一連串赫德語對話。

嚮導擦了擦額頭的汗:“白星說,只要您保證寬恕他的性命,他就願意把營寨獻給您。”

溫特斯眯了眯眼睛,直接打馬越過嚮導,如同看着一具屍體一般看着來談判的赤練部貴族:“[赫德語]不降,就死。”

赤練部貴族的臉色變得慘白,他急切地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溫特斯根本懶得理睬,冷笑幾聲,揚鞭便走。

“拔都!”不知所措的嚮導在溫特斯身後慌張大喊:“白星問拔都,營地裡還有帕拉圖奴隸,拔都不管他們了嗎?”

但溫特斯早已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十分鐘以後,高地營寨的馬尾旌旗被摘掉,白星帶着全部守衛出寨乞降。

然而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營寨的溫特斯,胸膛中卻沒有勝利者的喜悅,只有無法壓抑的暴烈怒火。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營寨裡有奴隸,而且有很多很多奴隸,不但有帕拉圖人、還有赫德人,赤練部得到的遠征軍俘虜也在其中。

赫德諸部擁有的奴隸一般不會過得很好,因爲赫德諸部本身也很貧窮。

但是赤練部掌管的奴隸除了飽受飢餓和繁重勞動的折磨之外,全部被割去了舌頭——無一例外。個別被奴役者還被斬下腳趾,或是被鐵環固定在牆上。

許多人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人形,面對火光時像老鼠一樣拼命地閃躲。

此前頂撞溫特斯的老軍士,此刻抱着一名已經幾乎認不出來的老友,失聲痛哭。而剛剛重獲自由的遠征軍老兵,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剛回來的軍刀塞伯目睹如此慘狀,大吼着拔出馬刀,要將已經被擊斃的赤練碎屍萬段。

白星還有其他赤練部守衛全都被拖到溫特斯面前,跪成一排。

“說吧。”溫特斯緊咬着牙,捏住白星的顱骨:“爲什麼要這樣做?”

白星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

白星舉着火把,走在前面,帶領溫特斯和塞伯等人走進高地營寨後方的洞窟之中。

洞窟有一條斜向下的主甬道,甬道的牆壁上到處都是人工開鑿的痕跡,從主甬道兩側又分出許多斜向下的支巷。

有一些支巷已經被封死,但是仍有淡淡的屍臭從石塊的縫隙中逸出。

有一些支巷深處還傳出“叮叮噹噹”的鑿擊聲。

一直走了很深很深,白星才停下腳步,他諂媚地用火把照亮巖壁,邀功似的請血狼上前觀看。

藉由昏暗的火光,溫特斯看到了巖壁的石英斷面上帶着一道一道劃痕似的暗黃色痕跡,那些痕跡流淌着攝人心魄的光澤。

就在那個瞬間,溫特斯全明白了。

爲什麼特爾敦部能鑄造如此驚人的金人、爲什麼赤練部的領地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爲什麼奴隸要被割去舌頭、爲什麼洞窟周圍堆積着小山似的石渣、爲什麼營地內部晾曬着那麼多的羊毛。

聖地?

是銅金伴生礦!而且是富礦——赤練招兵買馬的底氣、烤火者的權力之源、特爾敦部最大的秘密。

塞伯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也迅速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東西。他二話不說,拔刀就向白星劈去。

然而他的手臂被溫特斯緊緊攥住,無論他怎麼掙扎都動彈不得。如果是過去,他或許可以和溫特斯掰掰手腕。但是經過一年多被奴役的日子,塞伯的力氣已經遠不如前。

白星則被嚇得癱坐在地,卻又不敢逃走。

“不能讓其他蠻子知道這裡的秘密。”塞伯低吼:“俘虜、嚮導,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殺了就能藏住?”溫特斯反問。

“礦洞也炸塌!就算我們得不到,也不能讓蠻子得到!你知不知道這東西如果落到白獅手裡會變成什麼?!”

“別擔心。”溫特斯抓着塞伯的手腕,把塞伯的馬刀重新塞回刀鞘:“交給我來解決。”

……

[片刻之後]

[高地營寨大門]

“去告訴泰赤。”溫特斯告訴嚮導:“我需要和他談談戰利品分配的問題。”

“就這樣?”塞伯瞪着眼睛,怒氣衝衝地問:“然後呢?”

“事情要一件一件做。然後,我們按原計劃撤離。”溫特斯望着剛剛重獲自由的被奴役者們,又看向鐵峰郡的方向:“等候安德烈和莫羅上尉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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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章作者的話]

[因爲維持一支常備軍對於遊牧部落而言十分困難(或者說對於大部分部落形態的政權都十分困難),所以“常駐護衛”就變得非常重要,往往具有超過“護衛”身份的權力和地位]

[就像凱爾特部落的“誓言勇士”,封建時代的“騎士侍從”,以及中亞草原遊牧部落的“友伴”、“箭筒士”、“宿衛”,甚至包括奇幻作品<冰與火之歌>裡的“血盟衛”]

[這些常駐護衛不僅與首領同吃同住,爲了維護他們的忠誠,部落首領還會用各種方式籠絡他們,包括但不限於宗教、誓言、榮譽,甚至還會和他們發展出類似兄弟之情的友誼,往往在人事任命上也更倚重他們]

[那麼遊牧部落有沒有可能建立一支大規模常備軍?]

[答:有可能,鐵木真被擁立爲成吉思汗,統一草原諸部以後,從各級貴族以及自由人子弟當中選拔,組建了一支萬人“大中軍”——也就是怯薛軍。而怯薛本意就是護衛的意思]

[而在此之前,貴爲成吉思汗也只有“八十人做宿衛,七十名侍衛做輪番護衛”]

[以及,近代以前,一旦中亞草原有一個部落能維持上萬人規模的常備軍,通常來說,草原周圍的國家就又要遭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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