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另一隻狼崽

第456章 另一隻狼崽

[鏡湖郡]

[綠谷]

蒙着一層薄紗的太陽在半空中懶洋洋地踱着步子,遠處,一縷縷棉絮似的雲朵下,青蒙山和銀雀山透出蒼翠的涼意。

從青銀山口去往綠谷鎮的行省大道,已經完全被鐵峰郡軍的行軍縱隊佔用。

載着傷員和輜重的馬車長龍在道路上慢吞吞地爬行,向前、向後都一眼望不到盡頭。

肩扛武器的士兵在道路兩側的田野行進。雖然士兵們的步態略顯疲倦,但是他們的神情大多輕鬆而愉快。

不時有笑聲和起鬨聲在隊列中爆發,就連軍樂隊也大膽地改爲演奏更加歡快的小調。

那場噩夢般的會戰,已經過去了六天。

參戰者心中最初的恐懼和悲痛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活了下來”的慶幸和作爲勝利者的喜悅——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

沿途聚落的村民也扔下打穀場裡的農活,跑到路口看熱鬧。

如果是在會戰以前,農民們只可能躲得遠遠的,絕不敢主動出來湊趣。

但是,綠谷的農民現在已經從先前開過的雷羣郡軍、邊江郡軍口中得知“戰爭結束了”的消息。

因爲聯軍抓俘虜極其高效,所以戰後沒有出現大股潰兵嘯聚作亂的情況。

沒被亂兵禍害的農民們,膽子也跟着大了起來。許多農民蹲守在路口,賣力地推銷着他們手裡任何能夠用於交換的東西。

衆所周知,打了勝仗的軍隊,揹包裡面肯定塞滿了各種戰利品,而大頭兵又是從來都存不下錢的。

於是鐵峰郡軍走到哪裡,哪裡就變得熱鬧起來。

士兵們一邊和沿路叫賣的農民進行物物交換,一邊在隊列間傳遞着新鮮水果、私釀酒、醃肉。

對於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軍官和憲兵們也選擇網開一面。

鐵峰郡軍的行軍縱隊洋溢着快活的空氣,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不過,即使是在得勝之師裡,也有怏怏不樂的人。

比如猴子。

一衆高高興興的鐵峰郡士兵中間,只有猴子面無表情,顯得格格不入。

又一個和猴子來自同一個鎮但不是來自同一個村的士兵找過來,想要和猴子套套近乎。

然而無論“同鄉”說什麼恭維話,猴子都只是悶頭走路。來拉關係的士兵見狀,只得乾巴巴地留下幾句祝賀,然後訕訕離去。

魯西榮又一次旁觀全過程,他擔憂地看了猴子一眼,但是最後也沒吭聲。

彷彿是感受到了老軍士的目光,猴子主動開了口。

猴子把支帳篷用的木杆換到另一邊肩膀上,露出腦袋,朝着魯西榮軍士擠出不自然的笑容:“您怎麼不教訓我了呀?”

魯西榮嘆了口氣:“你快要當軍官了,以後就是你教訓我,輪不到我再教訓你。”

不知怎麼地,消息還是走漏了出去。

於是乎,鐵峰郡軍上下都知道了蒙塔涅保民官要辦軍官學校,大家還知道了保民官的軍官學院將要從大頭兵裡面選拔學員。

一時間,哪個幸運兒將會一步跨越階層躋身軍官老爺的行列,成爲了全軍上下的唯一話題。

士兵們一邊掰着手指頭清數自己立過的戰功,一邊既羨慕又嫉妒地恭喜那些肯定會被提拔的戰友——軍人的世界很簡單,戰場上的表現擺在那裡,誰行誰不行,大家心裡都有數。

沒過多久,又有小道消息流出:一營那個血泥之戰之後才入伍的瘦不拉幾的傢伙也在學員名單裡面,而且是由彼得·布尼爾連長親自推薦。

所以“猴子”這個綽號一夜間傳遍全軍,所以纔會有這麼多前來向猴子祝賀的“同鄉”。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猴子模仿着老軍士的口吻,故作嬉皮笑臉地說:“混小子,伱神氣什麼?還沒當上軍官老爺,尾巴就翹了起來!”

魯西榮平靜地聽着,溝壑縱橫的臉龐上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呢?我他媽壓根就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以前也從沒想過要認識我。現在他們卻突然跑過來,裝得好像和我熟得很,說這個、說那個,其實全都在心裡罵我,罵我走了狗屎運。”

猴子啐了一口,沉默片刻,繼續強顏歡笑道:“我知道,嗨,人不都是這樣嗎?見到誰有錢有勢就想方設法巴結,路過窮哥們恨不得一腳踢遠遠的。我也知道,您是不想看到他們記恨我……”

“可我就是不想聽到這羣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跟我說什麼祝賀的破話。”

猴子越說聲音越小,他又把帳篷杆換回原來那一側的肩膀,用杆子擋住老軍士的視線,擡手擦了一下眼睛,假裝滿不在乎地笑道:“因爲這幫王八蛋就知道說好聽的,一個幫我拿帳篷杆子的人都沒有。”

魯西榮默不作聲地聽完猴子的話,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才語重心長地對猴子說:“我們能活下來,只是因爲我們運氣很好。”

猴子機械地迴應了一聲。

“我們能活下來,只是因爲我們運氣很好。帕科沒活下來,只是因爲他運氣不好。”魯西榮擡手伸向猴子的肩膀,但最後還是半路放了下去:“不必爲自己的好運氣感到羞愧和自責。”

這次輪到猴子陷入沉默,他垂着頭,肩膀止不住地顫抖,當他再次開口時,眼眶裡已經滿是淚水。

前邊和後邊的士兵早就發覺魯西榮軍士和猴子似乎起了爭執,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距離不知不覺間被拉開,猴子和魯西榮周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猴子直視魯西榮的雙眼,悲憤地質問:“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大家都能這麼高興!爲什麼人人都在盤算軍功、盤算能分多少畝地、盤算誰將來能當老爺。我們明明死了那麼多兄弟啊!死了那麼多!可是誰也不提他們,誰也不想他們,就像是已經把他們都給忘了!”

魯西榮一言不發地聽着猴子的話,直到後者把會戰結束以來一切的憤怒、悲痛都發泄出來。

然後,老軍士波瀾不驚地問:“血泥之戰結束以後,爲什麼沒見你這樣?”

“因爲……”猴子下意識想回答,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因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魯西榮替猴子回答:“因爲血泥之戰時你的朋友沒死。”

猴子啞口無言。

“你聽好。”魯西榮磐石似的臉龐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他合上眼睛又睜開:“沒有人會忘記死去的兄弟和戰友,沒有人……每天晚上,我都會想起他們。但是這場會戰只會作爲一次偉大的勝利被紀念,永遠不會被當成一場死了數千人的屠殺。不會有人記得他們,也不會有人記得我們。只有我們會記得他們,只是我們不會去提起。你必須學會這一點,因爲只有這樣,你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猴子痛苦地搖頭:“我辦不到。”

魯西榮冷漠回答:“那你或許就不適合成爲一名軍人。”

就在這時,清脆的蹄聲在兩人耳畔響起。

一隊軍容嚴整的騎兵迎面而來,爲首的軍官華服駿馬、氣宇軒昂,極爲引人矚目。

衆人急忙讓路,魯西榮也拉着猴子退到田野裡。

騎兵們威風凜凜地從魯西榮、猴子等人面前馳過,爲首的軍官甚至沒有看身旁的步兵們一眼。

騎兵們通過以後,步兵們又重新回到農田和大道之間的空地上。

有人羨慕地望着騎兵們的背影:“真氣派!真威風!打頭的那是誰呀?”

“除了切里尼保民官,還能有誰?”另一人理所當然地回答。

騎兵的經過只帶來短暫的混亂,魯西榮、猴子所在的連隊很快恢復編組,再次向綠谷進發。

猴子雖然一言不發地跟着走,但卻時不時扭頭看向切里尼保民官消失的方位。

終於,猴子按捺不住,他停下腳步,豁出去似的問老軍士:“那軍官老爺們呢?他們會記得嗎?他們會難過嗎?塔馬斯營長說,如果不知道爲什麼而戰,就告訴自己爲蒙塔涅保民官而戰。可是血狼真的在乎我們、記得我們嗎?”

“那就要由你自己去問他了。”魯西榮回答:“繼續走吧。”

……

另一邊,安德烈逆着大部隊行進,一直騎行到縱隊中段的一輛四輪馬車旁邊,方纔下馬。

他隨手把繮繩遞給守在馬車外的夏爾,眼睛不自覺地把系在夏爾馬鞍上的長風從額頭到尾巴掃了一邊。

然後又把長風從尾巴到額頭反過來掃了一遍。

完成這套既定流程之後,安德烈忍不住嘆了口氣,一把拽開車門,跨進車廂。

馬車內,理查德·梅森正伏在一張小桌板上面寫寫算算。

溫特斯斜靠着坐在梅森對面,正拿着一張寫滿字的信箋在讀。

“綠谷附近很安全,沒發現敵情。”安德烈熟門熟路地從座位下方掏出一瓶開胃酒,用牙咬着扯開瓶塞,痛快地喝了一口,大笑着說:“皮埃爾那小子幹得不錯,連俘虜都帶走了,一個人也沒給斯庫爾上校留。”

“皮埃爾在信裡說,費爾特少校在正面交戰失利以後,主動棄守綠谷,連夜撤退。”溫特斯蜷縮起雙腿,身體整個橫了過來,但是眼睛仍舊沒有離開信箋:“他已經擊潰了費爾特少校留下斷後的部隊,接下來準備繼續追擊費爾特少校的主力部隊。”

“信什麼時候寫的?”安德烈問。

“四天前。”溫特斯瞄了一眼日期,把信遞給安德烈:“要看嗎?”

“四天前?那還看什麼。”安德烈伸開雙腿,咧嘴一笑:“說不定現在費爾特少校都已經沒了。”

梅森把桌板往前挪了挪——車廂裡本來很寬敞,但是安德烈一坐進來就有點擠了。

安德烈仍舊不知趣地主動往學長的小桌板邊上湊,興致勃勃地問:“搞完了嗎?這一仗賺了多少?”

“還沒。”梅森無奈地搖了搖頭。

……

安德烈回來以前,梅森和溫特斯正在起草關於會戰的正式報告。

報捷信已經第一時間派人送回熱沃丹,但是正式的、統計性的會戰報告,卻要等到塵埃落定之後才能動筆。

至於刊登在《通訊》上,告知全郡的通報,更要細細斟酌每一個詞、每一句話。

爆發於河谷村的主力會戰,從中午議會軍進入戰場開始,到傍晚最後的成建制議會軍部隊被擊潰結束,總計不到九個小時。

會戰結束當日,溫特斯、蓋薩和斯庫爾討論並分配了下一階段的任務:

蓋薩上校帶領戰力比較完整的白山郡部隊繼續北上,收復蛇澤、巴澤瑙爾;

斯庫爾上校帶領雷羣郡、邊江郡殘軍南下,目標綠谷、楓石城;

而戰力保存得最爲完整的鐵峰郡新軍,被分配的任務是留下打掃戰場。

這個計劃不合理的程度,比起溫特斯、蓋薩、斯庫爾三人在商定計劃時氣氛的微妙程度也不遑多讓。

那天晚上,就在博德上校逝世的大帳內,就在博德上校覆蓋着軍旗的遺體面前,溫特斯、蓋薩和斯庫爾相視無言。

還有什麼好說的?

聯軍贏了,但卻是一場慘勝。

並且由於白山、雷羣、邊江三郡部隊蒙受了巨大損失,聯軍內部本就很脆弱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博德上校的離世,又等同於剪斷了維繫四郡聯軍的最關鍵的紐帶。

毫不客氣地說,從最後一支成建制議會軍被擊潰那一刻開始,蓋薩和斯庫爾最大的威脅就變成了近在咫尺的鐵峰郡新軍。

因爲鐵峰郡新軍一旦集結完畢,就將具備殲滅三郡聯軍的能力——無論溫特斯·蒙塔涅是否有這個意願。

而溫特斯也不得不考慮,蓋薩和斯庫爾在重壓之下,會不會鋌而走險?

由此,一個猜疑鍊形成了。

如果繼續向下推導,那麼雙方都會得出同樣的結論——唯有先下手爲強,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溫特斯先開了口,他望着博德上校的遺體,輕聲問:“我們要束甲相攻嗎?”

蓋薩和斯庫爾對視了一眼。

“不。”蓋薩疲倦地長長呼出一口氣:“新墾地今天已經流了太多的血。”

“那明天呢?”溫特斯擡起頭,目光銳利如箭,咄咄逼人地問:“後天呢?後天以後呢?”

蓋薩抿住嘴脣,不說話了。

斯庫爾上校清了清嗓子,模棱兩可地回答:“那要看你的決定,而不是我們的。”

溫特斯又望了一眼博德上校的遺體,他想起了莫里茨少校的話,“對於死者而言,死亡是徹底地湮滅。但死者的思想、行爲、音容笑貌並不會隨之消失。它們被存儲在生者的記憶裡。但那並不意味着死者還活着,死者更不會活在記憶裡。因爲記憶不過是一幅畫、一頁筆記、一段聲音,而他再也不會迴應你了。”

“鐵峰郡軍不會主動攻擊你們。”溫特斯看向兩位上校,平靜地說:“我和我的部下會留在河谷村,直至完成收尾工作。”

斯庫爾上校和蓋薩上校再次交換目光,前者的眼中透出不解和狐疑。

“你要留下打掃戰場?”斯庫爾問。

打掃戰場看似是個輕鬆美差,實則是將攫取戰利品的機會拱手讓給他人。

“對。”溫特斯直截了當地戳穿遮羞布:“巴澤瑙爾是新墾地最繁華的港口,而楓石城有亞當斯將軍囤積的巨量物資,你們想給我哪個?”

斯庫爾和蓋薩都不說話了。

“哪個都不想給我,對不對?”溫特斯嘆了口氣:“所以我哪個都不要。”

這下不僅斯庫爾的表情有異,就連蓋薩的臉色也有點不自然。

斯庫爾上校凜聲問:“我們怎麼能知道,你不是想要各個擊破?”

“我會把我的部隊以連爲單位分遣出去,搜捕潰兵。”溫特斯抱起胳膊,補充道:“如果這還不夠,我還有一樣東西可以抵押給你們。”

“什麼?”

“我的信譽。”

蓋薩啞然失笑,而斯庫爾輕輕哼了一聲。

“那我們又要拿什麼抵押給你?”斯庫爾反問:“才能讓你相信我們不會反戈一擊?”

“你們已經給了。”

“什麼?”

“你們的命。”溫特斯坦然一笑:“你們所有人的命。”

會戰結束第二日,在休整了一天過後,蓋薩上校引兵前往蛇澤,而斯庫爾上校向綠谷進發。

溫特斯也恪守約定,拿出全部力量投入到救治傷員、打掃戰場、搜捕俘虜、統計傷亡、收容潰兵等收尾工作中。

直至會戰結束第四天,掩埋了最後一具屍體的鐵峰郡軍才護送着博德上校的遺體,動身前往綠谷。

然後在今日——會戰結束第六天——即將抵達綠谷的溫特斯,突然發現局勢的發展和他所預想的走向,似乎出現一些微妙的偏差。、

……

[馬車裡]

“皮埃爾……唉,他是個好小夥子,就是太心急了。”梅森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只說:“擊退綠谷守軍是功勞,但不該一個俘虜也不給斯庫爾上校,沒有必要。我們現在的問題不是俘虜太少,而是俘虜太多。”

溫特斯當然明白梅森學長的意思——斯庫爾上校亟需人員補充,皮埃爾的舉動則毫無疑問是在表示敵意。

“哼,打贏了綠谷守軍,那是皮埃爾的本事。”安德烈對於梅森學長的觀點不屑一顧,他冷笑着說:“要我說,雷羣郡的傢伙吃不到肉,怪不了別人。要怪,就怪自己沒本事!”

溫特斯嘆了口氣,背過身去,不想再看學長和安德烈。

沒想到轉身的動作牽動了肋骨,他的肋下又開始作痛,疼得他低低呻吟了一聲。

根本不需要梅森學長含蓄地提醒,因爲沒有人比溫特斯更瞭解這支他親手締造的軍隊。

但是有些事情,讓溫特斯也覺得棘手——譬如鐵峰郡軍內部對於原新墾地軍團部隊的態度。

鐵峰郡軍從創立到壯大,就是一路在打新墾地軍團。

如果說溫特斯和新墾地軍團的軍官們之間,至少還保有一些同窗之情;

那麼鐵峰郡軍在戰火中歷練出的基層軍官們,對於新墾地軍團,只有存粹的敵意。

“這羣小崽子。”溫特斯背對着學長和安德烈,幽幽道:“下手比我還要不留情——準確來說,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情面可言。”

梅森學長又嘆了口氣。

“嗨!”安德烈一拍大腿,不耐煩地說:“要我說,鬧出了摩擦,責任全在你。”

“哦?”溫特斯撐起軀體,慢慢轉過身,定定地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上半身往後一倒,兩條長腿壓在溫特斯的腿上,大大咧咧地說:“什麼留不留情?留不留情壓根不在他們,全在於你!你手下這幫小崽子,就算你讓他們跳崖,他們也會眼睛都不眨地跳——可能會眨眼睛,但還是會跳下去的!所以說,他們有什麼態度?他們沒有態度!你的態度就是他們的態度!”

溫特斯有沒有被安德烈的理論說服,不得而知,但是一旁的梅森顯然聽得茅塞頓開。

“對呀,溫特斯。”梅森長出一口氣,神色變得輕鬆不少,他看着溫特斯,問:“對於白山郡、雷羣郡和邊江郡,你究竟是什麼態度?”

溫特斯閉上了眼睛。

……

[綠谷鎮]

回到綠谷鎮,溫特斯眼前的景象與他出發時大不相同。

原本紅瓦青牆的富裕小鎮,肉眼可見地破敗了。

費爾特部進駐時,對它毫不愛惜——上好的胡桃木書桌劈成木柴,昂貴的陶瓷餐具摔碎聽響。

費爾特部撤退時,亂兵又將它最後的財富洗劫一空。

站在大門望向鎮內,石板鋪成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垃圾、灰堆和瓦礫,牆角和房檐下遍佈着便溺之物留下的污痕。

跟着鐵峰郡軍一併返回綠谷的,還有綠谷鎮的鎮長。

上一次鐵峰郡軍撤離綠谷時,綠谷鎮的鎮長帶着全家老少和所有財產,跟着鐵峰郡軍逃往長湖鎮。

那個時候,他被視爲喪家之犬。

而如今鐵峰郡軍重返綠谷,逃亡的前鎮長也昂首挺胸回到小鎮。

現在,他成了全鎮最睿智的人。

只不過,看到飽受蹂躪的綠谷,鎮長臉上的得意之色也煙消雲散了。

鐵峰郡軍這次也沒有進入小鎮借宿,仍舊在鎮外的空地紮營。但鐵峰郡軍的士兵進入了小鎮,幫助返回家園的小鎮居民清理廢墟、清掃街道。

隨着街面逐漸恢復原貌,鎮廣場上豎起了幾根絞刑架。

審判隨即開始,費爾特部的俘虜被帶到廣場上,交由鎮民指認。

最終,四個趁亂行兇殺人的費爾特部士兵被絞死,二十七個遭到指認的費爾特部士兵被公開施以鞭刑,還有一具遭到指認的屍體被死後斬首。

綠谷鎮的鎮民們旁觀了整場行刑,人羣最初沉默,逐漸激憤,至最後的絞刑結束時,許多人流出了眼淚——不是因爲什麼大仇得報,只是因爲想起了家園曾經的模樣。

綠谷鎮的鎮長作爲代表,全程參與了審判和行刑。

行刑結束以後,鎮長第一時間找到了蒙塔涅保民官。

鎮長原本想狠狠拍一頓馬屁,但當他看到“血狼”的表情時,他很聰明地閉上了嘴。

“你想說什麼?”望着懸掛在絞刑架上的屍體,血狼平淡地問。

“綠谷鎮的所有人,從此以後都會對您死心塌地。”只是被看了一眼,綠谷鎮鎮長的心臟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低下頭:“您爲我們帶來了正義。”

“這種小把戲,帶不來任何忠誠。我給你們的也不是正義,我給你們的只有復仇而已……苦澀的復仇。”

聽到這句話,綠谷鎮鎮長忍不住偷偷瞟向面前的年輕人的面龐。

在“血狼”的臉上,他看到了諷刺的苦笑。然後,血狼轉過身來,與他四目對視。

鎮長立刻低下了頭。

“被焚燬的冬小麥,我沒法全都用糧食賠償你們。所以我給你們一半糧食,一半黃金。”血狼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又取出一根石墨條:“你們還需要什麼,可以一併告訴我。”

鎮長習慣性地想要先拍一通馬屁,但當他擡起頭,卻迎上了一雙誠懇的眼睛。

鎮長沉默地頷首致意,說出了綠谷鎮的需求。

……

……

從綠谷鎮走出來以後,溫特斯召集起了麾下所有的委任軍官。

踩在火焚過的田野上,迎着部下們的目光,溫特斯沒有做出解釋,清楚而直接地下達了命令:

“從今日起,我們將盡可能通過不流血的方式,兼併或同化原新墾地軍團各部;

在尚未確認外部環境以前,我們將不會主動對原新墾地軍團各部使用武力;

但是我們不會停下腳步,目標從未有過任何改變——鐵峰郡!新墾地!帕拉圖!聯盟!”

軍官們靜靜地聽着。

“下一個目標,沃涅郡。”溫特斯終於展露笑意:“最後通牒已經送出,我們將在綠谷,等待沃涅郡的最終答覆。”

“遵命!”軍官們擡手敬禮。

當天夜裡,戰備命令再次下達。

鐵峰郡新軍磨礪武器、配發彈藥,開始準備下一場戰鬥。

但是很可惜,溫特斯還沒來得及等到沃涅郡的最終答覆,反倒先一步收到了斯庫爾上校用怒火寫成的問責信。

……

三天後,楓石城外。

“博德上校不在了,沒有人能再替我們充當緩衝和橋樑。現在又鬧出這種事情……斯庫爾上校已經撤退到五公里外紮營。”梅森灰暗地說:“這羣兔崽子,真是太能闖禍了。”

溫特斯沉默不語。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安德烈哈哈大笑:“現在,要享受勝利!”

前方,楓石城的正大門敞開着。

遠處,仍舊插着紅薔薇旗幟的楓葉堡,有氣無力地噴出一股白煙。

前來獻上城門鑰匙的市民代表,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

正等待被誇獎的小小普利斯金,得意地站在了最前面。

[真正能闖禍的狼崽子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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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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