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鐘聲

第252章 鐘聲

數以百計的士兵正邁着大步向鹿角鎮疾趨。

令人感到奇怪,縱隊裡看不見持戟披甲的軍士維持秩序,也看不見騎着高頭大馬、身着華麗制服的軍官。

除了士兵,只有士兵。

一騎逆向而來,騎手眯着眼睛,努力在士兵裡尋找着長官。

某位光頭男性不耐煩地衝着騎手揮了揮胳膊。

騎手如釋重負,高高興興地跑到上校面前,下意識擡手敬禮。

蓋薩氣急敗壞打掉對方的手:“說多少遍了?不許敬禮!”

上校也換上了粗布衣服,臉上胡亂抹着爐灰。

但是無論穿什麼,他光禿禿的腦袋都太過引人奪目,所以他又搞了頂髒兮兮的麻布自由帽。

乍看上去,這光頭佬倒還真像個粗魯莊稼漢——就是身材過於富態了一點。

“叛軍就在鹿角鎮和鳶花堡間的大路上!”騎手急急忙忙開口:“好多軍旗!少說上千人!”

“假的!”蓋薩不屑一顧:“叛軍要真有一千精兵,還用得着鋌而走險?擺開架勢和咱們打不就完了嘛?”

騎手撓了撓頭。

“不過叛軍的騎隊倒是正經不錯。”蓋薩兩眼放光,聲音裡滿是豔羨:“能搞到手的話,也不枉咱們忙活一回。”

軍官們的坐騎都被蓋薩集中起來,加強給他的斥候。即使如此,蓋薩的騎兵規模也遠比不上對手。

非是白山郡不產馬,而是戰馬早就被統統徵走。

“那我去吩咐下去,讓大家儘量別傷到戰馬?”騎手試探着問。

蓋薩七竅冒火、五臟生煙:“不殺馬,怎麼對付騎兵?仗還沒打贏,就想先分戰利品?”

騎手嘿嘿傻笑。

蓋薩扶着額頭嘆息:“派去各鎮的信使回來了嗎?”

“近的回來一些,遠的還沒有。”騎手收住笑容,正色回答:“您放心吧,各鎮民兵應該已經在集結。至於底下的村莊……農民鬼着呢!我們都徵不到糧食,我不信叛軍能徵到。”

“去臨郡的橋拆了嗎?”

“都拆了。”

“好!能跟隨匪首來白山郡的叛軍,一定都是老兵和主力,殺一個少一個。”蓋薩冷笑:“一個也別放過。”

……

白山郡三面環水,一面靠山,天然具有封閉性。

溫特斯目前就位於白山郡的腹地——鹿角鎮和鳶花堡之間。

偵騎回報,敵軍先頭部隊距離鹿角鎮已不足十公里。

溫特斯仔細考慮過,如果由他指揮敵軍,他會在抵達鹿角鎮後展開陣型,從三個以上的方向包抄。

這裡是對方的地盤,只要陷入潰敗,跑都跑不掉。

不過溫特斯並不是很着急。

他將三支百人隊的代理百夫長和代理軍士召集起來。

一共十二人,排着隊,每人從溫特斯手裡領走一份地圖。

“地圖裡有大學問,這是約翰·傑士卡中校告訴我的。”溫特斯示意衆人坐下。

他的部下坐在他面前,就像平日裡上晚課一樣。

溫特斯支着下巴,依次與他的舊部對視:“你們當中認識我最久的,一年多;跟我比較晚的,不到三個月。三個月就想學明白地圖,那是白日做夢。”

“不過嘛。”他話鋒一轉,微笑道:“只要肩膀上扛得是腦袋,不是石頭。拿着地圖不迷路,學三個月綽綽有餘。”

一名狼鎮出身的代理百夫長忽地笑出聲,資歷尚淺的代理軍士們不明所以。

“巴特·夏陵!”溫特斯揚起劍眉:“你笑什麼?”

……

巴特·夏陵是狼鎮南新村人。他身材高大,臉盤長得四四方方的,很容易在人羣裡把他找出來。

狼鎮民兵隊抽籤的時候,第一個抽到的就是他。因此溫特斯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大塊頭。

大荒原之戰期間,他就被提拔爲軍士。現在,他已經是代理百夫長。

……

巴特·夏陵拼命憋住笑,漲紅了臉回答:“報告百夫長,什麼也沒有!”

“放肆!你笑什麼我還能不知道?”

制止部下冒犯上級的舉動之後,溫特斯重回正題。

“我不會向你們隱瞞戰況——形勢很危急。”溫特斯不緊不慢地分析:“敵軍正在朝這裡合圍,兵力至少六倍於咱們。這裡是敵人經營多年的老巢,附近的村莊、城鎮,沒有一個會幫助我們。”

輕鬆的氣氛逐漸消失,溫特斯新近提拔的指揮員們的表情不自覺變得嚴肅。

“不能硬拼,拼不過。就算能拼過,咱們這點家底也要拼得精光。”溫特斯繼續說道:“牽制敵軍的目標已經圓滿完成,是時候凱旋了。”

他敲了敲手裡的地圖:“給你們這東西,明白什麼意思嗎?”

巴特·夏陵搶着問:“要分頭撤?”

“沒錯!”溫特斯點點頭:“就算是撤退,也得有章法。一起走,靶子太大,很容易被咬住。敵軍指揮官就盼着我把部隊聚在一起——他倒是想得美!”

衆人鬨笑。

“聽好!”溫特斯眼中閃動着寒芒,笑容冷峻又自信:“進攻講究分進合擊,這次我偏偏要反着來,化整爲零、先散再聚地撤退。敵軍指揮官小瞧我,以爲靠這種舊把戲便能把我堵在白山郡。那我就給老前輩免費上一課!但是此戰的成敗,歸根結底還是繫於你們之手!”

十二名新晉指揮員聞言挺直腰板,等着領受命令。

“巴特·夏陵!”溫特斯點了第一個名字。

“是!”

溫特斯把夏陵叫到身旁,給後者發下一支箭,指着地圖講解道:

“你帶三個十人隊,跟着切利尼中尉的馬隊行動。你們要先往滷水鎮去,再從這裡折向南,沿着這條河道一路往南走,去南山鎮!去把白山郡的軍馬場給我抄了!”

“是!”

“人、畜,只帶長腿的東西,其他的都給我燒乾淨!離開南山鎮之後,沿着山麓向西,避開村莊、城鎮。到這裡!”溫特斯點了點地圖上的[木笛鎮]:“我安排了船在這裡等着,只要你到河岸,就有人接你過安雅河。”

“是!”巴特·夏陵豪邁地大笑,擡手敬禮。

溫特斯遞給夏陵一枚馬首棋子:“複述一遍你的路線。”

巴特·夏陵接過棋子,在地圖上完整地走了一遍。

“不錯。”溫特斯給了部下肩膀一拳:“下一個!”

另一名代理百夫長走上來。

溫特斯發下一支箭、一枚棋子,繼續在地圖上講解:“你也帶三個十人隊,只管給我往西南走。走這裡的夾溝,一直走到盡頭。這片區域村莊比較密集,你要藉着夜幕衝過去,直奔安雅河。只要到這裡,就有船接應你……”

十二名代理百夫長和代理軍士依次接過鐵箭,溫特斯給他們每個人都安排了一條路線。

來白山郡之前,溫特斯蒐羅船隻,一共在安雅河上佈置了四處渡河點——安德烈就是這樣過得河。

按照原定計劃,只要他帶領部隊能抵達其中任意一處,就可以把他的三支百人隊都撤走。

四處渡河點就是四套撤退計劃,這下倒是統統派上了用場。

“你們每個人都由我精心挑選,你們每個人的本事都是我手把手教會,你們的每條撤退路線皆是我親自制定。

你們將帶領二三十士兵在敵區行動,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我不確定你們能否活着回到鐵峰郡。”

言到此處,溫特斯笑中帶淚:

“但是我們的軍隊要壯大,你們早晚都將指揮更多的士兵、承擔更艱鉅的任務。我不可能永遠在身旁監督你們、指揮你們。

這就是你們第一次試煉!失敗,那就是失敗,沒有第二次機會。通過,你們就證明了自己有資格繼續往前走!是真金還是黃鐵,煉一煉就知道了!我在鐵峰郡等你們!解散!”

……

白山郡駐屯軍剛剛開進鹿角鎮,蓋薩上校就大吃一驚。

“消失了?”蓋薩瞪着眼睛,大罵斥候:“他媽的!什麼叫消失了?”

哈德森上尉鐵青着臉回答:“叛軍的部隊捲起軍旗,跑了。”

“往哪跑了?”蓋薩拍案大吼:“活人還能鑽進地縫裡去嗎?”

“關鍵就是不知道往哪跑了!”哈德森也咬牙切齒:“就像……就像在同時往四面八方跑!”

蓋薩當即率領先頭部隊直奔蒙塔涅部最後出現的位置,果不其然撲了個空。

當天晚些時候,十幾個村莊、城鎮同時派人來報信,說是見到了“叛軍的蹤跡”、“叛軍就在他們那裡”。

幸好蓋薩上校已經沒有了頭髮,否則不知要掉多少。

白山郡的軍官們聚在地圖前,哪座村鎮有敵情,他們就插上一枚小旗子。

插到最後,他們心情複雜地發現小旗子幾乎插遍了附近每一座村莊和城鎮,覆蓋了每一個方向。

蓋薩上校頭痛欲裂,他胸腔的深處傳出一聲呻吟,雙手使勁地按壓着顱骨。

“都是假的,釋放煙霧罷了。”哈德森上尉冷靜判斷:“用小股部隊製造假象,吸引我們注意力,掩護大部隊撤離。”

其他百夫長紛紛表示贊同。

“那他的大部隊在哪裡?”蓋薩上校閉着眼睛問,他臉頰上的巨大傷疤止不住地抽搐着。

“這……”

“找!”另一名百夫長惱火至極:“肯定能找到!人吃馬嚼,我不信他藏得住!”

亂哄哄的吵嚷聲中,工兵中尉伍茲小聲問:“萬一,我是說萬一,全都是真的怎麼辦?”

伍茲中尉身材偏矮,炮兵科出身。白山郡沒有炮兵編制,所以他目前在城防處任職。

因爲伍茲勤懇可靠,所以上校很信任這位年輕的工兵中尉,攬來什麼工程都讓伍茲去幹。

但也因爲伍茲是炮兵科出身,所以他在軍事會議上很少發言。

“十幾處村鎮同時傳來敵情。”哈德森上尉不得不打擊一下炮兵科的學弟:“怎麼可能都是真的?難不成蒙塔涅還能把軍隊切成十幾瓣?”

伍茲低下頭,不再說話。

蓋薩上校突然哼哼冷笑。

“這小子,說不定真是給我來了一手化整爲零。”他有些感慨地說。

“化整爲零?他就不怕部隊一旦散開,再也收不回來?”

“他若是敢這樣幹,肯定是有所依仗。”蓋薩上校撫掌大笑:“年輕人,不得了啊!”

哈德森上尉以及帳篷裡的一衆百夫長臉上都有些發燙。

上校對敵人的誇讚就像刀割,白山郡尉官們比被鞭子抽還疼。

有人不服氣的開口:“屬下還是覺得叛軍做不到化整爲零。”

“爲什麼?”蓋薩上校平靜地問下屬:“我讓你們各帶本隊人馬分頭行動,你們能做到嗎?能不能?”

“能!”百夫長們齊聲回答。

“那爲什麼叛軍不能?”上校微笑着。

“那是因爲……我們受過完整的軍事教育和訓練。”哈德森上尉整理着語言:“作爲委任百夫長,我們有獨立指揮部隊行動的能力。叛軍哪裡能有這麼多軍官?”

“是呀,我也奇怪——我猜三十年前瘋子理查更奇怪。”蓋薩上校摩挲着下巴,哂笑反問:“叛軍哪來這麼多軍官?”

……

斷定蒙塔涅部化整爲零,蓋薩上校當機立斷——分頭追擊。

他以百人隊爲單位派出追擊部隊,哪裡有敵情就去哪裡。

“叛軍分頭跑,你們分頭追。”蓋薩上校故意激怒他的百夫長們:“白山郡可是咱們的地盤。要追不上,那就是你們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講的。”

“您等着就好。”哈德森上尉冷哼一聲,擡手敬禮。

其餘百夫長也瞪着眼睛、喘着粗氣擡手敬禮,各自帶領百人隊出發。

……

說大話很容易,可到真正帶兵追擊的時候,哈德森上尉才發現他究竟是在面對何等艱難的任務。

他所追擊的敵軍規模很小,從留下的蹤跡來看,至多不過三四十人,正面交戰他有絕對自信。

但對方壓根不交戰,就是跑。

而且他們的越野速度快的驚人,簡直不要命地在跑。

前一刻還在東邊村子,下一刻西邊幾公里外的村子又傳來警報。

搞得哈德森上尉弄不懂到底是敵人的速度快?抑或那是另外一股敵人。

更加令哈德森抓狂的是,他的敵人對於白山郡內地形的熟悉程度,竟然比他這個正牌駐屯軍上尉還要高。

對方經常會鑽進某處他都不知道的山溝裡,再從一處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繞得哈德森上尉暈頭轉向,

所以他同樣搞不清楚,對方到底是沒有目的地盲目逃竄,還是每一步都是計劃好的……

牛已經吹出去了,哈德森唯有咬緊牙關,死不鬆口地追在敵人後面。

哈德森或許能咬牙堅持,可他的士兵卻堅持不下去了。

穿林越嶺走了一天,士兵們說什麼也不肯再動彈。

“大人,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走不動了。”精神和肉體都瀕臨崩潰的一名士兵帶着哭腔向哈德森說:“我真的不行了,您就把我留在這裡吧。”

哈德森一樣是筋疲力盡,掃視着東倒西歪的部下,他痛苦地嘆息一聲:“好,那就休息一會吧。”

……

白山郡南部一處無名山溝裡,巴特·夏陵也在帶領三支十人隊行軍。

切利尼中尉的騎隊已經趕往南山鎮軍馬場,夏陵要去那裡和騎隊匯合。

三十餘人的小部隊無比煎熬地走着,他們也瀕臨極限,每走一步都在承受巨大的折磨。

有戰士再也扛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支小部隊也跟着停下來。

巴特·夏陵快步過去,想要拉起部下。

“百夫長,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走不動了。”對方哭着說:“我真的不行了,您就把我留在這裡吧。”

“別說喪氣話。”夏陵喘着粗氣回答,他拿出水囊遞給對方:“少喝一點水。”

坐在地上的戰士接過水囊,“咕咚咕咚”地猛灌。

夏陵同樣渴得喉嚨冒火,但他還能忍:“別喝太多,會出事的。”

戰士“嗯嗯”地答應着,把水囊裡最後一滴水都擠了出來。

“怎麼樣,喝了水,還能走嗎?”巴特·夏陵代理百夫長問。

戰士垂下視線,輕輕搖了搖頭。

巴特·夏陵拼命回想他的百夫長碰見這種情況會怎樣做。

可夏陵難過地發現,他的百夫長的辦法他學不來:他的百夫長能面不改色給成百上千人演講,幾句話就能激起所有人的鬥志。

但巴特·夏陵自認沒這個本事,他在百十來人面前講話小腿都會發抖。

巴特·夏陵不是溫特斯·蒙塔涅,巴特·夏陵只能用巴特·夏陵的方法。

“老弟,我嘴笨,也不知該說什麼……”

巴特·夏陵舔舐着乾枯的嘴脣,艱難將心裡的想法變成通順的話語:“我跟你說說心裡話。我也累,我也走不動。但是家裡還有三百畝地在等着我,在白山郡搶得錢我還沒分到手。要是留在這裡不回去……那他媽可太虧了,簡直虧到外祖母家。”

聽到土地、聽到錢,戰士們眼裡閃爍着希望的光。

“你說是不是?”巴特·夏陵看向部下們,他是在說給所有人聽:“地和錢還沒領到,要是死在這,那不等於是白乾一年活不去領工錢嗎?走罷,再堅持堅持。”

說着,巴特·夏陵向坐在地上的戰士伸出手。

後者也握着代理百夫長的手。

巴特·夏陵使勁一拉,把戰士從地上拉了起來。

這支只有三十七人的小部隊重新上路,大家依舊疲倦,但是步伐卻比之前更堅定。

“堅持住,再往前走一段路。”巴特·夏陵揮舞着胳膊,努力鼓舞士氣:“等和切利尼大人的騎隊會合,咱們就有馬騎了。”

“百夫長!”有戰士突然想起什麼,大聲問:“俺不會騎馬?咋辦?”

被人拆臺,巴特·夏陵氣得不行:“你他媽咋這老多廢話?給你綁馬背上!要不把你拴馬尾巴上拖着走!”

戰士們鬨笑起來。

“百夫長!”又有戰士開口問:“我要是死在這裡,蒙塔涅大人會把地發給我老婆孩子嗎?”

夏陵百夫長本想直接回答“當然會”。

但他過了腦子之後,決定換一種方式回答。

“老弟。”夏陵對明顯年紀比他大不少的士兵笑道:“你要是有老婆孩子,那你更得活着回去。你琢磨琢磨,你要是死在這,你老婆帶着孩子改嫁,你孩子管另一個男人叫爸,那人睡你老婆、打你孩子,種得還是你拿命換來的地——你他媽虧不虧啊?”

放肆的笑聲轟然爆發,整條山溝都被歡快的氣氛所填滿。

……

巴特·夏陵終於邁過門檻的時候,他的百夫長也沒閒着。

溫特斯·蒙塔涅身處一間簡陋的草房,正在和一個被綁住的男子說話。

他疑惑地給對方喂水:“學長,您怎麼敢帶着八十人就來追我呢?我又不是孤身一人,我這可是騎隊啊!”

溫特斯手上的騎兵已被重新分配:

一半分給安德烈,去抄軍馬場;

另一半由他帶領,想辦法在白山郡製造一些混亂,吸引敵人注意力,爲其他小股部隊的撤退拉扯空間。

被結結實實捆住的沃辛頓少尉一邊喝水,一邊不服氣地說:“那是我運氣不好,撞到了你。你的部下可就沒有你這樣幸運了!其他人肯定能追上他們!”

“好!沒錯!您說得對!”溫特斯無可奈何地問:“要再吃點嗎?”

“要!”沃辛頓少尉餓得不行。

溫特斯又拿出麪包,掰成小塊餵給學長。

“有沒有肉啊?”沃辛頓大嚼着麪包:“再給我來口水,這麪包也太乾了!”

沃辛頓同是步兵科出身,比溫特斯高兩級。在陸院的時候兩人雖不親近,可也算臉熟。

被學弟抓了,沃辛頓徹底放飛自我,有吃就吃、有喝就喝。

溫特斯又取出水囊給沃辛頓喂水:“學長,吃好喝好,一會上路。”

沃辛頓口腔裡的麪包渣混着水猛地噴出,異物嗆進氣管,令他劇烈地咳嗽:“你……你真要殺我?”

“哎呀!您想哪裡去啦?不會的!”溫特斯使勁給沃辛頓拍打後背。

“那你要幹嘛?”沃辛頓膽子大了起來:“要殺要放,給個準話!”

“軍官是珍貴的戰爭資源,我怎麼會隨便殺您呢?”溫特斯微笑道:“您就跟我回鐵峰郡,學編筐去吧。”

將嘴裡塞着破布團的學長綁上馬背,溫特斯吹了聲口哨。

正在休息的騎兵們紛紛起身,一言不發地躍上馬鞍。

“俘虜都留在這裡,咱們也該走了。”溫特斯縱聲大笑:“我猜,那位蓋薩上校這會應該在往安雅河趕,想在河岸堵住咱們呢!”

……

溫特斯猜得沒錯,蓋薩上校確實正在趕往安雅河。

蓋薩想得很清楚,不管蒙塔涅部如何化整爲零,最終都要回鐵峰郡。

要回鐵峰郡,就要渡過安雅河。

但是鐵峰郡和白山郡交界的河段寬達一百五十餘公里。

蓋薩的部隊半數正在追擊敵軍,他手上只剩千餘人,根本無力控制如此寬闊的河岸線。

所以蓋薩命令沿河各村鎮民兵嚴密巡查安雅河,他則率部去了一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地方——漫雲谷。

準確來說,是漫雲谷的對岸。

因爲第二座浮橋在白山郡部隊過河之後,就被蓋薩下令拆除,目的是防止蒙塔涅部再次利用浮橋過河。

當蓋薩在安雅河東岸苦苦等待的時候,溫特斯已從上游悄然渡河,並順路拜訪了漫雲谷。

到漫雲谷之後,溫特斯照舊召集鎮上父老到廣場開會。

首先,溫特斯向漫雲谷鎮民聲明權利。

簡單來說就是告訴大家:漫雲谷這塊地方,以後還是熱沃丹說得算。

然後,溫特斯照價賠償漫雲橋——當然,用得是從白山郡各鎮公庫搶來的錢。

效忠熱沃丹還是效忠鳶花堡,漫雲谷的鎮民並不是很介意。

漫雲橋被焚燬卻是他們的切膚之痛,得知蒙塔涅駐鎮官將當場賠償漫雲橋,漫雲谷鎮民歡喜若狂。

教堂鐘樓連響十二聲,以示慶賀。

不過溫特斯也告誡漫雲谷鎮長:雖然錢賠給鎮民,但是橋不能重建;如果重建,他就會再派人來燒;下一次,可就沒有賠償了。

漫雲谷鎮長賭咒發誓,絕對不會拿這筆錢去修橋。

“我知道大家不方便,忍一忍,先用這筆錢造些渡船。”溫特斯拍了拍鎮長肩膀:“等條件允許,我親自來爲你們造一座橋,不收錢。”

漫雲古鎮長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解決漫雲谷的問題,溫特斯命部下收拾行裝,他要連夜趕回熱沃丹。

夏爾跑過來,面色古怪地報告:“有人要見您。”

“說吧。”溫特斯嘆了口氣:“又是哪位要打官司?又是哪位要請願?”

……

溫特斯成爲漫雲谷名義上的主人,名義上的義務也落在他肩上。

熱沃丹巡回法庭隨着舊駐屯所一併煙消雲散,溫特斯不得不親自爲漫雲谷裁定三起民事訴訟。

鎮上比較有名望的紳士還聯名向他請願,請求儘快恢復熱沃丹巡回法庭的運作。

雖然瑣碎政務令溫特斯疲倦,但他的心情卻倍感舒暢。

這一戰,他贏了。

他爲新生的鐵峰郡政權贏得了活下去的權利,至於其他問題,都可以慢慢解決。

比如……雞毛蒜皮的訴訟和紛至沓來的請願。

……

夏爾露齒大笑:“不是漫雲谷的人要見您……是河對岸的……”

安雅河西岸,蓋薩上校終於同他的對手面對面相見。

蓋薩只帶兩人,乘坐小船來到西岸。

“叛軍首領”同樣只帶着兩人。

蓋薩仔細打量着對方——面前的男子很年輕,身體內蘊藏着旺盛的生命力;

與其說是英俊,倒不如說有一種不同於英俊的魅力;

雖然穿着便服,但一眼就能看出是軍人;

馬鞍的左側掛着一柄馬刀;

右側則掛着一支手杖,杖頭是駿馬的身姿。

“你就是溫特斯·蒙塔涅?”蓋薩上校眉梢微微揚起,笑着問。

“是我。”面前的年輕男子溫和地笑着,他反問:“您是蓋薩·阿多尼斯?”

“正是。”蓋薩驕傲地挺直腰板。

面前的年輕男子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看得出他努力想忍,但無論如何忍不住。

蓋薩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委屈地說:“你別看我現在長這副模樣,我以前也是很英俊的!”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男子連連道歉。

肅殺的空氣被笑聲沖淡,談話氛圍倒像是兩位校友在路上相遇,隨口聊天。

“您要見我?”年輕男子問:“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事情。就是心裡好奇,忍不住想見見把我耍得團團轉的後輩。”蓋薩哂笑道:“唉,一代後浪推前浪,當真不得了。”

年輕男子輕輕頷首,沒有接話。

“其實我還擔心,你萬一是個煞星,直接把我弄死怎麼辦?”蓋薩上校咂嘴道:“不過我也活夠本啦,不見一面,就算能再活三十年也不甘心。”

“暫時結束了,血已經流得夠多。”年輕男子平靜地說:“今天不需要再流血。”

“可你想過以後怎麼辦嗎?”

“想過。”

“怎麼辦?”

“不告訴你。”

蓋薩上校哈哈大笑:“聽你的意思,熱沃丹那邊已經分出勝負了唄?”

年輕男子微微點頭。

蓋薩上校嘆了口氣,又略帶好奇地問:“你的騎隊,是由安德烈亞·切利尼指揮吧?”

年輕男子再次微微點頭。

“那誰在指揮熱沃丹的部隊?”

年輕男子微笑着,沒有任何表示。

“理查德·梅森,傑拉德的巴德。”蓋薩咀嚼着這兩個名字,搖頭苦笑:“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年輕男子還是微笑着。

“好啦,心滿意足,我要走了。容我問一個私人問題。”蓋薩上校指着年輕男子的手杖,問:“怎麼?腿上有傷嗎?”

溫特斯在這場談話中第一次被問得愣住。

他現在不需要手杖也能正常行走,但他還是隨身帶着這柄手杖。因爲他帶着這柄手杖,就像強運還在他身邊。

“感謝關心。”溫特斯輕輕點頭:“有一點小傷。”

“馬壓得?”

“是。”

“我也受過類似的傷。”蓋薩上校嘆了口氣:“夏天還好過,入冬以後那才叫難熬。要是舊傷酸癢發痛,就用熱水浸泡傷處,能稍微緩解一些。”

溫特斯沒有說話,他緩緩擡手,敬禮。

蓋薩擡手還禮,他笑着說:“要是哪天不打仗,你來鳶花堡,我帶你泡泡熱水澡,舒服着呢。”

溫特斯笑着點頭。

蓋薩瀟灑一擺手:“走啦!”

船被撐離岸邊,緩緩向着對岸漂去。

溫特斯目送這位初次見面、卻又似老友般的敵人,直至船上的人影小到看不清面目,也打馬離去。

河岸又恢復寧靜,安雅河依舊在靜靜流淌。

……

兩天後,鳶花堡。

“什麼?南山鎮軍馬場被劫了?”蓋薩·阿多尼斯從浴池裡一躍而起:“我的馬呢?”

哈德森上尉早已挪開視線,他直勾勾看着天花板:“連馬倌都被綁走了。”

蓋薩左頰的傷疤幾乎快要變成紫色,他仰天大吼、悲憤至極:“敢搶我的馬?!蒙塔涅小兒!老子與你勢不兩立!”

[這章也有地圖,但是還在畫。沒看到也沒關係,下一章會補發]

[二合一大章,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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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19章 新血第402章 羣山迴響(三)第19章 烈火焚城(上)第552章 圍攻(四)第99章 六枚銀幣第112章 破城第396章 風暴(九)第103章 烏鴉在歌唱第409章 季風(二)第317章 人頭的經濟原理第100章 見招拆招第137章 追殺第381章 漩渦(七)第339章 烈火第262章 監獄第219章 旅者第77章 收尾第504章 再造家國(十九)第246章 授田第111章 刀尖第65章 不速之客第301章 新城第537章 前途(三)第490章 再造家國(五)第57章 刺客第326章 連升三級的最快方式第201章 強運第317章 人頭的經濟原理第435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七)第521章 平息狂暴之靈(三)第86章 庫爾希塔希儀式第440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二)第129章 死鬥第343章 地圖第518章 序章 最壞的結局(完)第480章 爐焰熾騰(四)第502章 再造家國(十七)第45章 潛民街第410章 季風(三)第539章 登陸(上)第41章 強運第140章 金條和抽丁第350章 圍獵(五)第360章 交易(下)第115章 返校季第212章 遷徙第266章 冶爐第219章 旅者第547章 談判(終)第187章 衝鋒第133章 兩名衛兵第137章 追殺第327章 馬鐙酒第232章 一磅第297章 風雨第503章 再造家國(十八)第380章 漩渦(六)第82章 一流的小偷第148章 啓程第253章 改編第311章 晴天第19章 烈火焚城(上)第14章 畢業包分配,還有這好事?(下)第360章 交易(下)第495章 再造家國(十)第519章 平息狂暴之靈(一)第375章 漩渦(一)第155章 動員第482章 爐焰熾騰(六)第459章 積雨雲第176章 抄家第76章 失控和狂暴第446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八)第413章 序章第526章 平息狂暴之靈(八)第196章 白獅第62章 大維內塔第286章 寬度第479章 爐焰熾騰(三)第412章 季風(終)第432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四)第22章 肌肉拉傷第310章 狹路第357章第531章 平息狂暴之靈(十三)第298章 絕路第562章 圍攻(十四)第121章 民兵和戰馬第444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六)第258章 學校第131章 將這個世界永遠遺忘第486章 再造家國(一)第560章 圍攻(十二)第509章 再造家國(二十四)第222章 序章第239章 食物第125章 獵獸隊第174章 備用計劃第243章 編戶第140章 金條和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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