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回身得快,她的手指絕對不止斷兩根。伴隨着兩根手指的掉落,肩頭一陣劇痛,梟首猶自允(敏感詞)吸着她肩頭的鮮血。她抽手急拍,哪拍得到?
梟首連皮帶肉扯下一大塊,飛到楊古城的手裡,猶自咀嚼。
他依舊一身鮮紅的長袍,褐紅的長髮卻已經夾雜花白。
他低着頭,彷彿閒步在江南小道,緩緩走來。
鮮烈如火的敞裳,肆意如雲般的花紋。衣服,一塵不染。這樣光鮮的衣服,只該拿着酒杯,出現在那青樓小院,淺吟低唱的絕色花魁的懷裡。不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該死的冰雪裡。
頭髮在寒風裡恣意的飄散着。頭低垂,看不到臉。
可要命的不是他的衣服,是他手上的東西。
他左手提着的物件正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梟首。
右手才更要命。因爲右手正握着刀柄。
刀。銀光熠熠的刀,細長的、沒有刀鞘的刀。
橫在獨孤有爲眼前一寸的刀,刀柄朝下,刀尖朝上。
獨孤有爲清清楚楚的看着刀在火姑的手觸及自己前的一瞬間忽然出現,火姑的手抓在刀上!
太快太鋒利了。直到手指飛落兩根,纔看到鮮血從她指頭的斷面噴出。
現在他的眼前,火姑那火熱的鮮血,猶自在刀鋒流動。
獨孤有爲不由得看呆,已經愣住!
愣住的又豈止是他?
天空中正欲鬥法的三人,小園外的一衆弟子,全部都愣住了!
尤其是烏鴉,已經裂開嘴笑了起來。他苦苦尋找的梟首楊古城,竟然就躲藏在了這裡。若不是並聽聞他五年前曾在這附近出沒,自己纔不會大老遠跑到這別說鳥屎,連鳥都沒有的鬼地方來。他,纔是自己首要邀請的對象。
雲風盛怒道:“楊古城!要你插手幹什麼!!”
楊古城看都不看他一眼,道:“就靠你,恐怕這個梅園今天保不住。”
“混賬!”雲風口裡罵着,心中卻暖騰騰昇起一股熱血。
“梟首!!!!!!!!!!!!!!!!!!!!!!!”火姑忍着肩痛,捂着自己的斷指,朝楊古城尖叫道起來,丈高的有形火焰從她的肩膀立即竄出來,形態已然發狂。
烏鴉已經名副其實。身形一散,手腳皮肉全部都變成一隻只羽毛烏黑髮亮,叫聲呱噪的烏鴉。
鴉羣呱呱叫着從半空中落在火姑身前,羣鴉堆成人形,全一收翅,竟又變成黑衣男子狀。
楊古城毫不放在眼裡,淡淡的道:“都給我退出去。”
獨孤有爲牙一咬,撿起地上的兩根斷指,朝火姑晃晃,火姑原本以爲他會還給自己,讓自己有機會接上。以他們這種深厚的修爲,假若時機恰當且有良藥輔佐,要讓斷指重新接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給我!還給我!!!!不!!!!!!!!!!!!!!”看着獨孤有爲把自己的手指喂到梟首的口裡,火姑完全失去了理智。
楊古城怒道:“我說退出去!你聽不到嗎!”
火姑哪還可能聽得到?
渾身的真氣因爲動怒而暴躁起來,眼耳口鼻七竅噴火!以燃盡世間一切之態,要朝楊古城襲去!
不等楊古城動手,烏鴉黑袍一揮,千百隻烏鴉從袍下哀號着竄出來,將她連人帶竄起的火光一同,全數包在裡面。
火姑暴喝一聲,才勉強震開鴉羣!
火姑看着這個臨陣倒戈的黑衣人,不由怒衝心頭,罵道:“烏鴉,你什麼意思!”
烏鴉嘆道:“這個,我來。你去對付那個。”
說罷他立即閉口。眼睛盯在楊古城的身上。
火姑失指之痛,已經讓他瀕臨崩潰,此時最好的宣泄口只有兩個,一個是梟首楊古城,一個就是雲風。她再糊塗,也看得清形式,若自己和邪佛聯手誅殺了雲風之後,烏鴉還不能擊敗楊古城的話,到時候大不了兩個一起解決好了!
想道這裡,她滿腔的怒氣,全部轉道雲風身上,身形竄起,就騰到了半空。
“烏鴉。”楊古城看着烏鴉踏在院內的雙腳,冷冷道:“退出去。”
“楊古城,你可願加入我們?”烏鴉毫不在意,問道。
“退出去。”楊古城絕不是有耐性之人,特別是在藏在心頭最軟處的這梅園之內。
這個梅園,院內的那株梅花,就是他所有的原則和底線!這裡已經屬於他,踏入這裡的人,是誰他都絕不會放過!
即使是不明來意的烏鴉,也不會例外。因爲他打心底從來也都想都沒想過,要去理會他的來意!
楊古城嘆道:“削首刀的精髓……”
顯然這一句也不是說給烏鴉聽的。
獨孤有爲瞪大眼睛,看着他紅雲一般飄出去,和黑霧一般的烏鴉撞到一起。
梟首刀只有一招,“削首!”
此招頗得易理,乃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從這削首的一刀裡,可有繁衍出千千萬萬的無窮變化。
“所以,一刀足矣。”
獨孤有爲已經看的呆了。看過雲風的寒城百零三招精絕凌厲的招式,以及楊古城削首的一刀,他心中彷彿忽然開了竅,又亮起了一點什麼……
楊古城的刀已經切過烏鴉的喉嚨,甚至分割開整個頸部。
這一刀過去,地上已經散落了一地的黑色蹭亮的羽毛。
烏鴉的身形頓時又散了,變成展翅的千萬只黑羽烏鴉,呱噪的亂叫着,落到旁邊一丈處。奇蹟般的又堆成人形。
烏鴉似乎心有餘悸的擡手順着脖子摸了一道,嘿嘿笑道:“幸好,腦袋還在……”
【烏鴉飛百里,報兇不報喜。】
烏鴉的名字楊古城當然也有所耳聞。這個煞星能到處惹禍,卻總能全身而退,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但連楊古城也沒想到,他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但,那又怎麼樣?”
這個地方,決不可侵犯!
楊古城飛身而去,氣道詭異的刀鋒,獠牙嗜血的梟首,將烏鴉攏在中心!
“寒城還有希望!!!”
人羣裡一名原本已經投降的寒城弟子忽然尖聲叫道!他高漲的情緒瞬間在身邊的弟子中蔓延。他們紛紛擡起頭,握緊手中的劍!
半空中,小園內,空曠處,頃刻同時爆發好一場驚天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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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天堂”是潭州城內的一家醫館。
它既不是規模最大的,也不是藥物最齊的,卻是關門關得最晚的。因爲這一家醫館家售賣一種秘方奇藥——“金槍丸”,每到快入夜的時候,就有行色匆匆的成年男女川流不息的進這家店買這種丸子。
金槍丸,顧名思義不必累贅敘述,它的作用也名副其實。用過的都知道它的好處。有些面色紅潤的年輕少婦,總之不聽掌櫃的吩咐,哪怕多花錢都願意一次多買一丸。不過,哪怕你帶一萬兩銀子來,一月內也只能買兩顆。
這裡的掌櫃人稱“金槍曹”的,你夠丸時會苦口婆心的告訴你,一丸足以“頂”半月。一月最多服兩丸。再亂吃多了,吃出人命可得不償失!他年紀頗大,卻特有眼力,只要你這個月來過,想趁夜再來多買,他也會把你認出來,不賣。甚至他看婦人臉色就知道他家的男人正在服用,這一種,他看得出來,也不賣。
迴天堂還真鬧出過人命官司。
一個瘦弱的漢子把金槍曹告到衙門裡,說他害死了自己的媳婦。縣衙一看人命官司,那還了得?立即抓來金槍曹審問。審來審去才知道,這瘦弱漢子的媳婦是貪圖一時的痛快,湊了兩個月,一下給他服了四顆。哪料她興奮過度,心脈跳停而丟的命。
這,怎麼也怪不上金槍曹了吧?因此不只潭州城內,從武廣等各處聞名而來的顧客蜂擁不絕。
連京城裡聽聞了這個消息之後,在潭州的貢品譜上,指明都要多上這一樣寶貝。
既然賣這一味藥出了名了,因此迴天堂白天生意淡薄得很。誰好意思白天進這家店?不是買那個也被人當成買那個呀……路上被街坊看見,回去豈不被人笑死?
迴天堂因爲每天夜裡要忙到三更,所以快到中午纔會開門,從二樓踩着樓梯下來的金槍曹還站在樓梯上指揮小的們拆門板開門,門板剛剛拆開一半,就有一個人已經走了進來。
一看到他進來,金槍曹暗叫晦氣,轉身就往樓上走,便上邊叫道:“關門!關門!今天不做生意了!”
那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瀟灑的搖着摺扇,笑道:“金槍曹啊金槍曹,你倒是尊客,看老朋友上門,生意都不做了,你這小優點,可比劉掌櫃的臭脾氣好得多!”
這兒的幫手,個個都見過有錢的主。有的哪怕是跨省來的富豪,都得對金槍曹恭恭敬敬。看這酸文士,他們哪會瞧在眼裡?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小二把自己往外面退。
“走走走走走走走!還沒開門呢!晚上來啊!這時候你急上門!難道你大白天的還忍不住了?”邊推嚷着就把他推到街上。
潭州城最繁華的楚湘大街被小二一嚷嚷一下都靜下來,無不側目打量這個急不可耐白天就當衆進迴天堂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