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它有副作用……它有副作用……它會讓人變得畸形……”
劉毅面露苦澀，好似一切的理由，都只是在自我麻痹。
他深刻地知道，這種誘惑太大了，人是會變的。
今天能夠毫不留情地拒絕，今天以爲自己的心智如同鐵石，覺得自己是一個英雄。
但前提是——今天很健康！
明天呢？
當明天躺在病牀上，四肢癱瘓，動彈不得；當死神真正找上門，下一刻馬上就要死亡的時候，能夠拒絕嗎？
能嗎？！
時間放過誰，誰都不放過！
誰敵不過生老病死的這一刻，世界上哪有這麼多英雄！
“或許……”他喉嚨聳動了一下，略帶不甘地說道：“我們可以研究它的作用機理……只要研究了這種機理……”
“劉毅啊……”
“你要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夠研究的……至少，不是我們目前的科學水準、道德水準，能夠研究的。”
“現在，有了讓普通人進入唯心世界的機器，已經很危險了，真的很危險……讓世界平平安安的，就像現在這樣，難道不好嗎？”
“以前也就幾名天賦者，小貓小狗自己玩，就算出了事，影響力有限。現在，以整個體制的力量去研究這種東西，你覺得，真的能夠控制住嗎？你知道，控制不住是什麼後果嗎？”
“我們的世界，將會和那個世界一樣！！”
“你知道吃了那個東西后，一個人的思維方式，會發生多大的改變嗎？”
“你……承擔得起嗎？！”
研究所裡的氣溫一直很舒適，但此刻，彷彿已經是冬天了。
原本挺拔的劉所長，聽了這番話，彷彿整個背部扛上了一座大山，微微有些佝僂。
“我想見識一下，你說的……”他面色鐵青地說道。
“也好。”
不多時，幾人躺在儀器上，進入了唯心世界。
還是那一間熟悉的小木屋。
李老頭從角落裡掏出一個陶瓷瓶，打開蓋子。
頓時，陶瓷瓶中冒出一股異香！
當李老頭將其中一顆珠子，交到劉毅手中時，這種奇怪的香氣濃郁到了極致！
渾身的毛孔都露出了一種名爲“貪婪”的情緒，一種古怪而又恐怖的念頭，開始吞噬劉毅的理智，使他渾身的肌肉微微顫抖了起來。
這玩意是不能吃的！他心中知道。
但嘴中的唾液卻情不自禁地分泌着，劉毅苦苦忍受，苦苦堅持。
他知道自己忍得多麼辛苦。
多麼、多麼辛苦！
就算屏住呼吸，這股味道也好像從渾身的毛孔中，鑽入一般！
一瞬間的失神。
剎那間，他又已經恢復了神志，艱難地將珠子放下。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球中的血絲越來越多，這種悲傷，不僅僅是靈魂深處的惡念，還有那種遠大理想的破滅。
他清楚地知道，那一瞬間，自己敗了。
“敗了，敗了啊……”
直到李老頭將珠子丟進瓶子，重新密封好，劉毅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在這一刻，他忽然蒼老了許多，眼眶中不自禁吟滿了淚水。
失望到極致，對自己，對自己的夢想。
經過這麼一番，幾人重新回到現實世界。
“讓我想一想，靜一靜吧……明天再給你們答覆。”劉毅擦去臉上的淚水。
“唉，你好好想想，真的要好好想想……”
看到對方的情緒正處於一個低落期，李老頭嘆了一口氣，所有人都安靜地離開。
空氣很沉悶。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研究所裡的人，基本上都下班了。
劉毅用顫抖的手指，打開一封信，是梧桐會的一個老頭，剛剛交給他的絕密信件。
蠟黃的紙張，蠅頭小字，看上去很有歷史感。
看到這一連串文字的時候，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我們調查了昇陽國食屍鬼的傳聞……”
“很遺憾，是一名天賦者，因爲吞吃太多的靈魂，帶來的變異……”
“存活時間在220歲，身體畸形，體能遠強於常人。因爲物質規則的約束，在現實世界沒有特殊能力……”
“最關鍵的是，該食屍鬼在暴露前，控制了大量的黑社會勢力……”
“最終因爲精神失常而自我崩潰。否則，它還將繼續隱藏下去……”
“悠久的壽命，較強的個人天賦，總歸會帶來更高的成功機率……不過，這只是個人現象，還算可以控制。”
……
“我們調查了歐洲吸血鬼的傳聞……”
“走訪了多地，竟然沒有任何信息，找不到任何可疑點，這不正常！”
“難道……輿論已經被把控？”
“我們正在遭受跟蹤。”
“最擔心的一點發生了！”
“……很難想象，這些被操控的國度，以後是怎麼樣的。”
“……”
“……我們調查了北美電鋸魔的事件。”
“疑似偶然事件，整個事情已經被掩蓋……暫無詳細結論……”
“……”
“我們走訪了東南亞的巫師……”
“我們走訪了……”
一件件奇怪而又恐怖的描述，讓他手指顫抖。
真是一個混亂不堪的世界……
這纔是真實！
似乎不研究，纔是更好的選擇。
“垂垂老矣的楊國華，在那一次探索中，嘗試着吞吃人類靈魂……”
“一次最爲大膽的實驗……”
“他發現自己已經把控不住自己……在神志清醒的時刻，他苦苦央求我們把他殺死。”
“我們之中意志最堅定的人，死了……”
“……”
只見這封信中又寫道：“小規模，偶然性的墮落，並不會危害社會穩定性。我們懼怕大規模，成組織地墮落……”
“隨着時代的變化，某些地方，出現了各種奇怪的思維傾向。以往的某些禁忌，開始慢慢開放。如果放任自由，它將會成爲遍開的罌粟花，危害我們的世界……”
“……”
“……我們拜訪了E國的天賦者，與墮落者的明爭暗鬥非常慘烈……他們正在大規模地摧毀唯心世界入口，以抵禦這種混亂現象的發生。十幾年的時間，效果差強人意。”
“……我們決心，效仿這種做法，把這個秘密永久性封存！”
“以後，將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簽名人：李先鋒、趙意、楊明……”
後邊是一連串的署名，總共有一兩百個。
這些署名裡邊，有些人已經老死了，有些人卻還活着。還有幾個比他官高一級，也就是那幾位經常無緣無故刁難研究所的人。
看到這裡，劉毅忽然一口氣回不上來！
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想通了！
回想起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嘲笑老一輩“佔着茅坑不拉屎”、“鴕鳥心態”的研究心態……
然後，順利當上研究所長時候的那種痛快，那種暢快淋漓！
回想起這將近二十年，經常受到的莫須有的壓力，特別是某些高層的阻力，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那種心中的憤慨，以及懷才不遇……
又回想起，一羣人成功研究出“腦波激發儀”的那種亢奮！
到頭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個錯誤！
錯誤！
所有的追求，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忽然失聲痛哭，眼淚如珍珠般，大顆滑落。
他劉毅想當英雄，而不是狗熊，但這一次，是真的不能了。
他有着鋼鐵般的意志，去拒絕使用這種東西，但其他人呢？其他的人，無論是上層、研究人員，抑或平民百姓呢？他們能夠忍受這種誘惑嗎？所有人都能忍受嗎？
答案是否定的。
“這個口子，本身就不應該去開。”
窗外的星星一閃一閃，亙古而又永恆。
有兩種東西，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越來越歷久彌新：一是我們頭上浩瀚的星空，另一就是我們心中的道德法則。
冬天，來了。
就這麼呆滯了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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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的肌肉顫抖，將所有的理想與期待，燃燒成了灰燼。
劉毅擦乾眼淚，在這封信的末尾簽署上自己的名字，成爲這個秘密的守護者。
“不研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