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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鎬京的茶館酒樓,各個說書人都十分有興致地講着同一個故事,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身份低下的女子,因爲長得像一位流落在外貴族小姐,在那小姐被刺客刺死後,假扮成那貴族小姐,瞞騙其父親兄長,佔了那小姐的身份,享受着那小姐的榮華,興風作浪,無所不爲。後來那貴族小姐因緣巧合之下還了魂,卻被那假扮貴族小姐的女子處處陷害,但最終那原來的貴族小姐還是找到了一位證人,道破了那位‘假小姐’的真實身份。
“...據說後來,那位真正的貴族小姐,雖不能回到原身,但卻因着她聰慧貌美,又心地善良,便得了一樁良緣,和夫婿恩愛到老。”白茹興致勃勃地講完了故事,旁邊的昭寧立刻追問道:“那那個假扮的女子呢?她最後怎麼樣了?”
白茹一揚手道:“還能怎麼樣,自然是被人活活打殺了唄。”
昭寧拍了拍手道:“這等惡人,就該如此懲治!”
兩人一問一答,講的興致高漲,卻全然沒注意到一旁的華鑫臉色煞白,手心裡滿是沁出的冷汗,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昭寧看她一直不說話,便奇道:“你今個是怎麼了?平時不是最能說會道的嗎?”
華鑫嘴角動了動,問道:“這故事,是誰想出來的?”
昭寧搖搖頭,轉頭看向白茹,白茹得意道:“是我二哥哥從瓦棚回來聽了之後講給我聽的,有趣吧?這故事鎬京都傳遍了,聽說還編了童謠,大街小巷傳唱呢,哦,對了,聽說更有好些哎跟風的儺戲班子,把這故事編成戲文,正大街小巷的傳唱呢。”
昭寧豔羨道:“我四哥哥就從來不給我講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她又轉頭問華鑫道:“你呢?謝小公爺有沒有把這故事說給你聽?”
華鑫臉色更白了幾分,還是勉強笑道:“當然沒有了,他也是個不好這個的。”她的心跳從剛纔到現在就沒有正常過,這個故事裡,那個冒充小姐的女子心思惡毒,心狠手辣,爲了保住自己榮華矇騙了所有人,不惜殺人滅口,而那個還魂的小姐儼然是一個正面形象,機智勇敢,聰慧美麗,在一干極品親戚中游刃有餘,面對假扮她的女子的威脅和毒計始終不爲所動,最終得了幸福美滿的結局。
可排除這些不看,華鑫覺得這跟自己的經歷簡直一模一樣,都是冒充了高官的妹妹,一樣的混入豪門,欺瞞了所有人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華鑫當初是被迫答應謝懷源演戲,而書裡的那個女子卻是爲了得到榮華富貴,主動冒充那小姐。
白茹和昭寧見她臉色不好,便上來訝然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說着就像上來扶住她的一隻胳膊。
華鑫被燙着似的說了一下,連連搖頭道:“剛纔聽季嬤嬤講課,有些累了。”
昭寧鬱悶道:“你剛纔一直在打瞌睡,哪裡就累了?”
華鑫心亂如麻,隨口道:“就是打瞌睡打累了。”
昭寧:“......”
華鑫現在連敷衍的心思都沒有,隨意衝她倆擺了擺手,就由着大力扶着出了門。堪堪走出宮門,華鑫扶住大力的手突然緊了緊,她看了看四下無人,突然問道:“大力,近來京裡盛傳的那個乞丐換貴女的故事,你可曾聽說?”
大力一愣‘昂’了一聲道:“俺聽說了,咋了?”
華鑫知道她心思粗,乾脆挑明瞭,壓低聲音道:“你不覺得這個故事有些熟悉嗎?”
大力擰着眉頭想了想,忽然恍然地看了華鑫一眼,面色也逐漸凝重起來:“小姐,你說是不是...?”
華鑫臉色泛白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此事也未確定,也許只是巧合而已,我們不必過早杞人憂天。”
大力點了點頭,擔憂道:“那小姐,你說這事兒若是真的,應該是誰傳出去的呢?”
華鑫嘆了口氣坐到轎子裡道:“我要是知道,還用得着這般發愁嗎?”
她一進轎子,全身癱了一般,倘若她的擔憂是真的,編出這則故事的人用意暫且不知,但卻絕對來者不善,要不然在故事裡,她的形象怎麼這般陰暗猥瑣?她又想到故事裡哥哥的形象,其中的哥哥位高權重,但對妹子極好,幾乎是千依百順,跟現實中不一樣的是,故事裡的哥哥完全是一個受矇蔽的角色,而謝懷源卻是主動找到她,讓她代替鬱陶的,從這裡看,那個編造故事的人應該是不知道全部內情的。
華鑫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裡又細細把那個故事過了一遍,陰暗的假小姐,疼愛妹妹卻遭受矇蔽的哥哥,被欺騙的一干善良親戚,還有那個正義善良的小姐...華鑫想到這裡,猛然睜開了眼,她的推論,都建立在有人知道她的經歷,並且把這些經歷編成這個故事的基礎上,也就是說,這個故事裡大部分人和事都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因爲角度不同,裡面的假小姐被邪惡化了,可如果按照這個推論繼續往下走,那那個還魂的小姐是不是也是真實存在的呢?
華鑫手指無意識地摳着迎枕的錦緞,被自己的猜測驚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也就是說,如果她的推論沒錯,那就是鬱陶重生了,回來看到了自己這個冒牌貨,心裡鬱憤,所以決定報仇?她左思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鬱陶是在遇到她之前就死了的,怎麼可能知道她原來的身份?可那故事裡又明明白白寫着,那位‘假小姐;原來是破廟裡的乞丐,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難道說...是她在會稽的熟人?可她認識的不過是些三教九流,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把此事傳得沸沸揚揚?
華鑫越想越是頭痛欲裂,被大力叫了幾聲,才反應過來轎子已經聽了,她扶着大力的手忙忙下轎,問道:“到了?”
大力看她神思恍惚,捏了捏她的手道:“都到了好一會兒了,俺叫了你好幾聲,見你一直不應,這才進去叫人的。”她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小姐你也別亂想了,你把這事兒交給大人吧,他指定是有法子的。”
華鑫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地點頭道:“好,咱們去他書房裡等着。”
謝懷源一身青衣玉帶,騎在馬上格外引人注目,皇宮不得騎馬,一般臣子都是在宮門外找地方停了馬車和馬匹才能進來,不過謝懷源卻不必這麼麻煩,他當初初入胡羯,連着打了三個勝仗回來,周成帝龍顏大悅,不光許他乘自己的車輦出入宮廷,甚至還給了他騎馬上朝之權——這都是那些幾朝元老,如夏太史魏太傅之類的人才有這個特權,當時他年紀輕輕就得此殊榮,不知要羨煞多少人了。
可惜滾滾長江東逝水,昨日的榮耀還在,周成帝對他卻只剩了猜忌提防之心,沒有半分當時提攜的恩義。
謝懷源念及此處,一抖馬繮,嘲諷地笑了笑,策馬就要奔出宮門。
這時一個身穿靛青官服的男子從一邊施施然走了出來,他雖極力掩飾,笑容得體又謙和,但看着謝懷源縱馬而過的目光,依然閃過一絲嫉恨。
謝懷源看着攔在自己馬前的人,淡淡問道:“阮卿事有何事?”
阮梓木躬身笑道:“也無甚大事,就是想邀大人去小酌片刻,以敘同僚之誼。”
謝懷源道:“不必了。”說着就準備扳鞍轉向。
阮梓木又適時地擋了一下,微笑道:“其實下官是聽了京中流傳的一個故事,覺得頗有意思,便想邀大人一起去聽聽。”他擡起眼,含笑看着謝懷源道:“那故事講得是一個乞丐女冒充了一位高管的妹妹,在京中欺上瞞下,興風作浪的故事。”
謝懷源心中一動,但他城府極深,面色也只是淡淡道:“百姓愚昧,才聽信這種謠傳,你身爲朝廷命官,難道也要信這等無稽故事不成?”
阮梓木微微笑道:“我覺得倒是頗有意思,所以特地想請大人也去聽一聽,看能不能聽出什麼別的味道來,既然大人沒有興趣,那也只能作罷了。”
謝懷源目光從他身上掠過,並無他預想中的驚慌害怕之色,讓他心裡稍許失望,隨即又笑道:“後來那女子壞事做盡,終究被真正還魂而來的小姐認出並找出證據,告訴了皇上,她也死無葬身之地,人人都道她的哥哥被矇騙的好苦,但我卻覺得,他那哥哥也許是早就知道實情,不過是將計就計,您覺得呢?”
謝懷源手裡的馬鞭一抖,在空中炸響一朵鞭花,淡淡道:“與我何干?”
阮梓木看到他的馬鞭,想到那日被鞭打的情景,臉上抽搐了幾下,識趣地讓開幾步,含笑道:“自然是無干的,不過是我饒舌,閒話一二罷了。”
謝懷源淡淡道:“阮卿事若是有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麼於國於民做些實事,整日裡想些無稽之談,難怪在政績上沒有半分建樹。”他說完,看也不看阮梓木,一抖馬繮轉身離去了。
阮梓木臉上得體的笑容一收,臉色漸漸陰冷下來,冷笑着低聲道:“看你得意到幾時。”
謝懷源此時自然無暇考慮他想什麼,他現在滿心都是華鑫,怕她聽了此事惶急無措,六神無主,他急着回去給華鑫定神,便加快了馬速,隨手把手裡的繮繩交給馬伕,得知華鑫在書房等自己之後,連忙向着書房趕去。
大力早就在門口迎他,見他回來,連忙道:“俺的奶奶啊,你可算是回來了,”又壓低聲音道:“大人,那事兒...你可知道了?”
謝懷源腳步不停道:“我先見她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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