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武三日後前往漠北, 顧銘瑄留守。
爲何不能即日啓程,這其中倒有兩個緣由。一來暗門精英尚未到達京城匯合,二來暗門在漠北的勢力並不廣大, 需要提前準備。皇甫淳的地宮在漠北沙漠腹地, 若無萬全的準備和接應貿貿然進入沙漠, 只會有去無回。
說起漠北, 顧銘瑄倒想起個人來——在永親王府做客的凌雲翔。
若是能跟此人合作, 漠北之行就有了一個巨大的保障和後盾。
顧銘瑄再三思量後,還是去了永親王府。
皇甫洛寧並不在府裡,據說應召入宮了, 但下人還是請顧銘瑄進了府。彼時凌雲翔正在後院練劍,聽說他到了, 便替皇甫洛寧來迎接。
“四少, 有失遠迎。小寧不在, 在下便替他略盡地主之誼。”
顧銘瑄道:“凌寨主客氣,不瞞寨主, 銘瑄此行是專程來找凌寨主的。在下,有一事相求。”
凌雲翔一愣,隨即笑道:“四少請進偏廳詳談。”
皇甫洛寧回來後顧銘瑄已經走了,才從管家口中得知顧銘瑄來過,是凌雲翔接待的, 也不知兩人談了些什麼。晚飯時, 皇甫洛寧隨口問了一句, 凌雲翔只是道閒話家常而已。
皇甫洛寧也就不多問, 一個是他多年舊友, 一個是他認定的好人,自然沒什麼值得懷疑。
五天後, 莫小武和莫小文跟暗處的暗門精英前往漠北。莫小武用了整整一天去勸說小文留在顧銘瑄身邊,莫小文也用了整整一天說服哥哥,他一定要跟去。結果是,莫小文贏了。
兩人如來時一樣,同乘一騎,趁着夜色離開京城。那日陰沉了一天,入夜後,有雪花晃晃悠悠落下來,打在莫小文冰涼的臉上。他靠着身後溫暖的懷抱,一言不發。
前途漫漫。
皇帝聖旨早已宣讀,命令沈浩宇將侯妃的棺木送至皇陵,見其遲遲不行動,便命宮人一催再催。沈浩宇已經找不到藉口搪塞,顧銘瑄知道京城已經呆不下去,可是他暫時不能離開,便催促沈浩宇先回邊城,早日起兵,以免夜長夢多。
沈浩宇自然不肯讓顧銘瑄單獨留在京城,但也知道他擔心妖琴和十六王爺的事,也不好讓他立刻離開。
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顧銘瑄暗自嘆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他的牽絆。
皇帝年事越高,疑心就越重,豈容沈浩宇三番五次地推拒,便直接選好黃道吉日命人報到侯府,若是沈浩宇不遷,便委派大內侍衛親自來。
這下子,不想離開也得離開了。
顧銘瑄陪沈浩宇連夜將鎮遠侯夫婦的骨灰罈取回來,兩人守着二老的骨灰,終於談妥去留之事。
沈浩宇先行返回邊城,顧銘瑄被他親自送到永親王府,千叮萬囑等那兩人的事一解決立刻到邊城找他。
顧銘瑄慎重點頭,也再三叮囑他,回去之後莫要心急起兵造反,先在軍中建立威信,待到時機成熟再行動。
待到了那所謂的黃道吉日,皇帝果然派了大內侍衛將鎮遠侯的祖墳團團圍住,就開了墓門進去開棺,自然一無所獲。侍衛回宮稟報後,皇帝大怒,當下遣人到鎮遠侯府興師問罪,卻不想又撲了個空。
沈浩宇走了,走之前竟將侯府的下人也俱都遣散,只把皇帝的幾個心腹綁在柴房裡,果然被皇帝救了去,審問再三卻無人知曉沈浩宇的行蹤,皇帝一怒之下全都推出去砍了。
不等他下令搜捕沈浩宇,鬧心的西州謀反一事傳來消息。叛軍攻佔的幾座城池俱是易守難攻,而廖世凡將軍人如其名沒有半點作爲,不僅久攻不下還折損許多,甚至賠了幾座城池進去,竟將隨軍的督軍給活活氣死了。
廖世凡腦子不靈光,卻急功冒進,每次給朝廷的軍報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一直隱瞞實際戰況至今。若不是他現下供給不足,後援不足,副將拼死勸解,他這纔不情不願地讓軍師照實寫了份奏摺呈上,自然還是有諸多隱瞞。
把皇帝氣的呀。
近些年朝廷腐化,買官賣官屢見不鮮,這位廖世凡將軍的軍銜也是買下來的。他一介武夫毫無頭腦,先買通主考成了武狀元進軍營當了百夫長,再這樣層層買通,竟然坐到了西州守將的位置上,也着實讓人唏噓。
眼下正值朝廷用人之際,當初買賣官位的弊端就漸漸顯露無疑。
皇帝只得增派援軍,從京畿附近的軍隊調度人馬。
誰知不等援軍出城,“皇帝無恥,褫奪侯府亡妃墓”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大街小巷。不出兩日,就連不到膝蓋的小孩子都會這樣唸了:
“皇帝皇帝真無恥
奪人亡妻害人子
生是我家人
死是皇家魂
色令智力昏
皇帝滾啊滾!”
顧銘瑄躲在永親王府的院落裡,聽着對面的皇甫洛寧陰陽怪氣地說完這首風靡京城大街小巷的順口溜後,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笑道:“編的挺押韻。”
皇甫洛寧無奈道:“你還笑,皇兄今日早朝時聽大臣說完後,都快被氣瘋了。浩宇帶着鎮遠侯夫婦的屍骨不見蹤影,京城百姓又處處埋怨他昏庸,西州戰事吃緊,燁兒堅持不肯繼承太子之位,非要守孝夠三年才成,煜兒近來又體柔多病。皇兄心煩得緊,這下子更鬧心了。”
顧銘瑄勾脣,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卻轉開話頭道:“他這幾日可有來騷擾你。”
皇甫洛寧面色一僵:“沒有,相較我剛回京那幾日,這段時間清淨多了。”
倒是顧銘瑄一愣,那位秦先生可並非會聽勸的人,他當然不相信自己三言兩語就讓他不再想方設法帶走十六王爺,要知道此人從來都是妄自尊大自顧自行的,那究竟是何緣故。
顧銘瑄一時之間想不通,便隨口道:“你打算何時離京?”
皇甫洛寧默然:“我尚未做打算。”
顧銘瑄暗歎一聲:“你要儘早做打算,如今這情形,我已經不能在京城久留,臨走之前,我自然要顧好你。”
皇甫洛寧黯然:“我性子軟弱,從小到大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顧銘瑄搖頭:“你我是朋友,何須說這些。若是嫌你麻煩,一開始我就不會管。”
朝廷的援軍剛去西州,東南角的一撮人揭竿而起。東南地區沿海,雖是大成有名的魚米之鄉,但賦稅嚴重,且多有海盜侵襲,早些年百姓就多有怨言。朝廷雖然派兵剿匪,也有水軍鎮守,但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水軍腐敗,魚肉百姓,魚米之鄉也受不住。
又一羣百姓被逼的揭竿而起。
這回是地地道道的窮苦百姓,也就領頭的聰明些,不出半月就被剿滅殆盡。
這也只是一段小插曲,唱過也就罷了,很快便湮沒在歷史的滾滾洪流裡,只留下那麼幾句話。
皇帝最終還是下令全國搜索沈浩宇,並嚴令邊城守將若是發現蹤跡立刻上報。
邊城守將餘青聽後,當成……耳旁風了。
沈浩宇已經順利到達邊城,顧銘瑄已經從信中得知,倒不怎麼擔心了。
至於妖琴的事,他也給遠在西天山的師父去過信,師父只道不必多管。他想了想,也罷,便順其自然。
定國公此次來京,名義上是思念亡妹和探視太子。當初他已遣人給陳皇后收屍,至於廢太子,迄今爲止卻是沒有見過一次。可見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事實上,他與京畿要員時常邀見,其心可疑。
定國公已在京城停留許久,除卻開始幾天跟京官來往,之後一直圍着妖琴公子打轉。
顧銘瑄也吃不准他的真實目的。
京城眼下無事,他也該擇日離京。
他獨自去了趟醉花陰,跟妖琴說了幾句話後,就回永親王府。
才走了不多久,縱使顧銘瑄不練武,也感覺到有人尾隨自己。他幾不可見地皺皺眉,何人會跟蹤自己?爲何跟蹤?
他不會武功,自然不會想跟尾隨之人硬拼,便不動聲色地繼續走,在經過一處暗巷時,突然閃身跑了進去。尾隨的幾人見狀立刻跟進去,卻早已失去蹤影,立刻分頭去找。
暗巷重新變得寂靜,顧銘瑄這才從牆後探頭,沿着另一條小路回王府。可剛走幾步,前面就被人堵住了,身後亦然。
顧銘瑄暗歎一聲:“各位爲何攔住小生去路?”
其中一人道:“顧公子,請隨我等走一趟吧。”
顧銘瑄蹙眉,這幾人竟是有備而來:“若是我不去呢。”
“那便由不得公子了。”
說罷,立刻將他圍攏,就要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