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寢宮秘藏】
皇甫燦被廢,不日扒去一身骯髒的華服,換了草民的服飾,由禁軍押至京城南苑。可能顧慮皇甫燦已在來時路上受辱,因此今次低調行事,在夜半五更時掌燈遣送。
此事總算落下帷幕。
太子安生了,宮裡卻不安生。
如今顧銘瑄身處深宮內院,沈浩宇想見其一面是難上加難,皇帝還時不時去如玉閣“昏睡”一晚,他幾次夜襲都泡湯。
一時間鬱悶非常,看什麼都不順眼。於是天天跑去京城校場練兵。
那段日子,校場的兵士很驚喜地發現,他們敬愛的忠勇少將軍明顯勤奮許多,倍感欣慰,可是……他這根本不是訓練是找茬好不好!五更未至就被鑼鼓吵醒,站到校場,中午只許吃頓飯,月上柳梢才讓回去,天天累的跟狗一樣。
現在又不用打仗,不用這般拼命的吧啊啊啊!
校場的兵士辛苦,宮裡的日子更不好過。
皇帝近日被大臣和太后妃子們逼着立儲君,心想着隨隨便便立了誰變好,誰知那羣人將三個皇子說道來說道去,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分析了三遍不止,始終不明確說出究竟立誰爲儲!
什麼立長不立幼,但又因皇甫燦惡例在先此事需深思熟慮。什麼以德爲尊,品行兼有者優先,但十三皇子年幼不經世又顯不公平。什麼什麼什麼,羅嗦死了!
正此際,又一件大事發生。
如玉閣,深夜失火了,火舌沖天,半個皇宮皆可得見。
火是從顧銘瑄房間裡燒起來的,直到熊熊大火將整個如玉閣吞沒,他仍舊躺在牀上毫無所覺,是宮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把他救出。
顧銘瑄被火勢波及,傷勢不重不輕。不重是因爲,都只是皮外傷;不輕是因爲,他被一根橫樑砸中,昏迷不醒。
皇帝對顧銘瑄的容貌甚是歡喜,當初招他進宮做侍君,自然也是因他容貌妍麗,定然別有一番滋味。雖然多次寵幸,始終不記得過程。
如玉閣被毀,人又昏迷不醒,顧銘瑄沒了住處。皇帝不顧衆人反對,硬是把顧銘瑄接到自己寢宮,安置在龍牀上。看着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卻不能清醒做點想做的事。皇帝很生氣。
皇帝盛怒之下,要求將此事立刻徹查清楚,三日爲限,否則提頭來見!
此事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立儲君一事從風口浪尖上被擠下去,皇帝頓感壓力倍減,這幾日卻一直睡在別的宮裡。
龍牀上躺着美人,可美人負傷在身,太醫委婉地三令五申勿要亂動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只能遠觀不能褻玩,沒有比這個更傷身到了!
此事只一日便查清楚,如玉閣被毀繫有人故意縱火,放火的是個剛封上貴人的小秀女,見不得一個男人比自己還受寵,一時被妒忌蒙心,纔出此下策。先是偷偷在如玉侍君的飲食裡放了迷藥,之後縱火。
事情敗露之後,那女子非但不知悔改,還叫囂着若早知如此,她當初定然扼死如玉侍君,再放火燒燬一切痕跡!
皇帝貪圖享樂,當初讓人查清此事不過是爲了紓解鬱悶,現下卻又撒手不管。本來後宮之事也皇帝不該管,今次又險些弄出人命,已然驚動太后。太后說了珍貴妃幾句,讓她好好行使協理六宮的權利。
珍貴妃當下命人帶着三尺白綾和鶴頂紅,送到放火的貴人面前。
半個時辰後,縱火之人自縊而死。
深更半夜,皇帝寢宮內。
裡三層外三層都是守着的宮人,當值的太醫坐在龍牀外不遠處待命,頭一點一點地在打瞌睡。而龍牀上,顧銘瑄的額頭被包的嚴嚴實實,雙目緊閉,仿若沉睡。
一滴透明的水滴突然從房頂落進桌上的薰香爐裡,刺啦一聲,淺淺的霧氣被濺起,迅速擴散至整個寢殿。
當值的太醫哐噹一聲趴到桌上,再沒起來。
周圍的宮人緩緩閉上眼睛,靠着身後的牆或柱子,已然昏睡。
牀上的顧銘瑄猛然睜開眼睛,阿左從房頂跳下來,緊隨其後的換了夜行衣的暗五和暗六。
如玉閣大火之後,他們二人被分派去給顧銘瑄熬藥。現下沒有藥需熬,自然就閒下來了。而右統管,一直被命令守在寢殿外。
“四少。”
顧銘瑄坐起來,衝幾人點點頭,將頭上染着血跡的棉布摘下來扔到一邊,起身下牀,道:“開始吧。”
說罷,讓到一邊。
皇帝的龍牀是開國君主命人特製,巨大切厚重無比,而且用機關術巧妙地與牆壁連接在一起,不明其理者不能動其分毫。開國君主過世後,製作龍牀的木匠也過世了,如何移動龍牀今已失傳。而後代的君主覺得龍牀方位甚佳,風水最好,不必隨意變換,也就不追究了。
阿左和暗五走到龍牀邊,將牀上的明黃被褥掀到一邊,露出底下精緻厚重的木牀。兩人分立牀頭和牀尾,對視一眼,一起聚力於掌心按到牀面上,提氣擡手,掌心竟然吸引着厚實的牀板向上。須臾,竟然掏出一塊方方正正逾三尺厚的木頭疙瘩!
兩人運用內力將巨大的木塊平移到牀前空地,悄無聲息地放下。
暗五這才跳進空曠的龍牀底下,摸索了一陣,只聽一陣低沉的轟隆隆聲。暗五擡頭:“四少,妥當了。”
顧銘瑄點頭,吩咐道:“暗五暗六隨我進去,阿左在外接應。”
“是!”
暗五率先跳入地面上露出的黑黢黢的地洞裡,顧銘瑄和暗六依次進入。
地道里,暗五舉着事先準備的火把,卻換了顧銘瑄在前。這地道挺破舊,周圍的牆也坑坑窪窪的盡是泥土,根本一點也不似皇宮內會有的地方。
地道不深,走了幾步拐了個小彎就到了盡頭。
盡頭處仍舊是破爛的土牆,只是牆邊放着一個厚重的木桌,桌上有一個尋常大小的木箱。
顧銘瑄脣角一勾,讓暗五拿好火把,自己放慢腳步一點點走到木桌前,甚是防備。等他在木桌周圍來來回回走了三遍後,才示意暗五暗六近前來。
暗五道:“四少,這個就是?”
顧銘瑄點頭:“不錯,這正是開國皇帝留下的寶箱。”
“那四少方纔之舉是爲何故?”
“本朝開國皇帝皇甫淳是個機關能手,龍牀和許多精緻的機關木器名義上是木工所造,實際是他親自操刀,甚至皇陵裡的機關也有他的份。我方纔擔心着附近有機關,纔有此舉。”
暗五點頭。
一直沉默的暗六道:“四少,時間緊迫,既然東西已經找到,趕緊拿了走人吧。”
顧銘瑄擺擺手,眼睛卻始終盯着木箱:“不可亂來,周圍沒有機關,這木箱定然有機關。皇甫淳晚年恃才傲物,定會賣弄才華。你們退後,我來查看。”
暗五暗六點頭。
顧銘瑄仔細地看着木箱上的紋路,又在四周轉圈,才發現木箱與牆壁之間仍有兩拳左右的距離。他點燃火摺子,又湊到箱子後面查看。
如此這般的看了半晌,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果然如此,怪不得弄這麼些奇巧地浮雕陰刻出來,原來是爲了與璣璜混淆,誤導他人。嘖,壞心眼的機關家。”
他終於出手。
暗門四少精通機關術數,暗門構造隱秘,也因此多年不曾被外人知曉。
如此這般地在木箱上摸了一通,忽聽輕微的一聲“咔”,木箱的蓋子,自動打開。
暗五舉着火把到木箱上,露出裡面層層退至邊角的利刃,和被利刃掩映的羊皮紙卷。
顧銘瑄伸手進去,避開森然的利刃,將羊皮紙卷取出。
“東西到手,走!”
他們上了地面,將龍牀恢復原樣,顧銘瑄除去一身塵土,仍舊帶上棉布,躺回龍牀。
羊皮紙卷被交給阿左,連夜帶出宮交給現任暗門門主莫小武。
這邊剛收拾停當,暗五剛要把昏睡的宮人們弄醒,卻聽房頂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暗五暗六互視一眼,飛快地躲藏起來。
顧銘瑄剛閉上眼,就覺身上一沉,熟悉的味道灌入鼻間,詫異地睜開眼:“浩宇……”
沈浩宇半趴在他身上,緊緊抱着顧銘瑄,埋頭在他頸間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這是……”顧銘瑄的話未盡,忽地想起什麼,“是因爲我?”
沈浩仍舊悶悶地,一聲不吭。
顧銘瑄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那女子放火和着一切,其實都是他的設計。
他猶豫了一下,只伸手握住他另一隻手:“浩宇,我並無大礙,對不起……”
沈浩宇這才撐起身子:“你爲何道歉,你沒錯,是我不好,讓你待在深宮裡,如今還遭這樣的罪,早知今日,那日在相府你拒絕我,我應該把你綁回去,強上了你!即便你恨死我,也不讓你入宮!”
他的話語裡沒有一絲溫柔,可顧銘瑄仍舊聽得心裡暖暖的,擡手撫摸他的眉眼:“若是那般做了,你便不是你了。”
沈浩宇喪氣地垂頭:“你就是吃準了,我半點也捨不得傷害你。”
“不是吃準,是我知你如己。”
沈浩宇伸手撐在他的頭邊,看他半晌,猛地低頭堵住眼前那張嘴,碾轉纏綿。
眼看便要乾柴烈火,顧銘瑄的理智及時回籠制止了沈浩宇的荒唐行徑。這可是在皇帝寢宮,皇帝的龍牀上,外面還有層層護衛把守,誰知皇帝會不會突然心血來潮來此查看一翻!
太危險了!
之後沈浩宇又狠狠親了好幾口,這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次日顧銘瑄醒轉,皇帝大喜,大賞太醫。
太醫擦冷汗,人要救不回來,就該自己把腦袋賞出去了。
至於顧銘瑄一夜之間突然紅腫的雙脣,太醫對此的解釋是:虛火上涌,血脈受阻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