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結界炸起漫天金光，原本金光流溢的龍骨迸開條條灰白裂紋。
那一刻結界中響起無數龍哮，不再是含着龍威的倨傲震懾，而是驚恐失措的尖聲驚叫。
又一聲雄渾而悠遠，彷彿來自遠古的龍哮響起，將這些龍子龍孫的叫喊壓下。
裹住龍骨的金光升騰而上，凝結成數千米高的巨大龍頭，與天穹上破開的黝黑裂縫對視。
“塔克希絲！”
巴哈姆特顯然驚怒到了極限，龍頭周圍的空氣都被灼燒得猛烈擾動：“你居然敢攻擊吾！？”
“你該知道，在這個世界裡，哪怕你降下本體，哪怕吾只是一縷殘留意志，你也不可能消滅吾！”
“你由吾所生，在世界的意志烙印裡，你永遠比吾低一級！”
裂縫中先擠出一隻龍爪，再是一顆龍頭。雖然比巴哈姆特小了一整圈，卻不是巴哈姆特這種半透明的神力透明，而是黝黑如墨的實體。
只是一頭一爪探進，天穹就被拉伸了一大截，虛空龍神，曾經的金龍王后塔克希絲用渾濁的疊音迴應：“巴哈姆特，吾消滅不了你的意志，卻能消滅你守護的東西。看看這塊新大陸，它將在你的眼前化爲粉末！”
巴哈姆特哼道：“就算暫時破開了主位面屏障，就憑你，也想把新大陸擊碎？”
這時候龍骨明顯開始傾斜了，白金龍殿裡，光幕面面破碎，人們東倒西歪，場面異常混亂。
那些來自曙光帝國和魔法同盟的高貴人物大聲呵斥着部下，讓他們開道護送，甚至是擡着自己朝殿堂側面的傳送區衝。
已經不需要誰來說明情況，剛纔次位面膜崩碎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到了，現在連白金龍殿都在傾斜，這個地方絕對不能再呆了。
然而道路……不，空間被那些獨立勢力的代表堵住，地上空中擠成一團。魔導槍聲很俐落的響起，再是火球、寒冰箭和奧術飛彈亂飛。
本該維持秩序的衛兵成了戰鬥的急先鋒，之前在半空巡視的金龍們，此時也都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去了。
若干魔法師拉出道道虛影，閃現到傳送門邊，某個服色華貴的魔法師第一個衝進去，門框中的光幕不再是盪漾光波，而是細碎紊亂的渦流，讓後面的魔法師緊急剎車，不迭後退。
門框上的魔導符文急速變紅，再轟隆炸碎，灑出一圈染着血水的金屬和零件，其中包括了剛纔那傢伙的尖頂高帽、斷裂的法杖以及一隻沒了底的鞋子。
魔法師們紛紛呼喊着“虛空風暴”，再度後退，這下沒誰敢再衝傳送門，也沒人掏出空間石自行傳送了。
虛空風暴是亞空間風暴的降級版本，雖然無法直接干涉亞空間，卻能扭曲傳送錨標。
現在新大陸已經被虛空之力包裹住了，任何從這裡發起的傳送都會產生各種意外。哪怕是傳奇，下場十有八九也跟剛纔那位老哥一樣。
龍殿裡還有一……不，兩羣人沒有慌亂，除了套着紅馬甲的赤聯成員外，就是縮在角落裡那羣人，他們正瞅着將赤聯衛兵壓坐在地上的自家頭領，不知如何是好。
薩達爾一跳而起，將飄在半空的嘉拉希恩抓住，急切的說：“跟着我別亂跑！”
嘉拉希恩下意識的想掙開，手腕被捏着的觸感令她身體一軟，記起在神皇堡之戰裡的事情，涌到嘴邊的“要你管”變成無力的嚶嚀。
薩達爾拉着嘉拉希恩，招呼赤聯成員向龍殿外奔去，來自神聖意志帝國的那羣人沒得選擇，只好緊緊跟在後面。
龍殿之上，巴哈姆特龍頭晃動，甩出一圈金光，沒入到大地之下。
大地傾斜的勢頭驟然一緩，巴哈姆特竟是在用祂的神力穩定整個新大陸。
祂呼喊道：“秩序女神要創造的永恆秩序裡沒有龍族的位置！兒孫們，我們龍族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爲了龍族的存亡，戰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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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崩塌，大地開裂，上百頭金龍從龍殿和龍巢中飛出，環繞白金龍骨，雖然龍翼顫慄，卻擺出了與龍骨共存亡的決絕姿態。
緊接着一頭頭、一羣羣巨龍飛昇而起，紅龍之神、黑龍之神、白龍之神三位龍神，帶着數百族屬，與數百銅龍、鋼龍、寶石龍一同升空，與塔克希絲隔空對峙。
塔克希絲呵呵笑着，笑聲如實質般蕩動天穹，牽引下股股黑潮。仔細看那是由若干腳踏龍頭的龍騎將率領的虛空龍潮，成千上萬，難以計數。
“永恆秩序裡怎麼會沒有龍族的存在呢？即便是安寧祥和的舊時代，巨龍與凡人的故事也從來都是吟遊詩人的拿手篇章，大家都很喜歡聽啊。”
塔克希絲說：“海姆陛下只是不容許巨龍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就能融入凡人之中，更不容許龍神插手新世界的事務。”
巨龍們愕然，剛剛被巴哈姆特點燃的戰意驟然凍結。
“所以……”
塔克希絲的聲音震盪在每位龍神以及每頭巨龍的靈魂之側：“海姆陛下答應……”
接下來的疊音就不再是塔克希絲所發，而是神聖凜然的宣告：“願永世鎮守天堂山的龍神，吾赦免其罪。願訂立人龍相隔契約的龍族，吾賜予生路。”
不僅龍神呆住，巨龍們也譁然大亂。
“這是塔克希絲離間龍族的奸計！”
巴哈姆特咆哮：“吾不信你會放過他們！”
塔克希絲低笑：“信不信是他們的事，然而……到現在你還沒察覺少了誰嗎？”
巨龍們四下張望，果然發現不對，少了一整族巨龍！
不是藍龍，藍龍早早就沒了龍神，還舉族投奔了赤聯。爲了避免尷尬，沒有一頭藍龍來新大陸。
也不是銀龍，銀龍之神爲召喚巴哈姆特隕落，族長也帶着整族跑去赤聯了。
是綠龍，綠龍之神之前露了個面，然後又躲到祂自己的翡翠森林位面睡覺了，就留了一些綠龍在新大陸忙乎。
現在巴哈姆特召喚，不僅綠龍之神沒露面，連一頭綠龍也沒出現。
巴哈姆特自然是清楚的，祂暗暗長嘆，終於發動了一開始就準備好的大招。
“赤紅陛下、冉娜陛下、瑟貝妮陛下……”
“吾友西凡納斯……”
“本恩或者圖鐸隨便你樂意叫自己什麼的陛下……”
“快來救援——！”
………………
新大陸正處處烽煙，西面屬於赤聯的一處河灣旁，薩尼娜展開光盾，將衝上岸邊的洶涌水浪擋住。光盾後面是數十個十歲出頭的小孩，雖然個個臉色發白，卻沒有叫喊，更沒有亂跑，而是手拉手牽在一起。
擋開水浪，薩尼娜掏出晶格魔方，魔方卻亮起警告的紅字，讓她眼瞳緊縮。
“事情大條了！”
一個身影從河中飛出，落在她身邊，說的話跟語氣完全不符：“搞不好要完蛋！”
薩尼娜白了一眼扮作“浪裡白條”的丹尼爾，煩躁的道：“你不是很厲害的嗎？連利維伊特那種海怪都能輕易幹掉，現在也在喊救命了？”
丹尼爾嘆道：“我們獵人公社不是危機救援公社，可以隨時應付各種突發狀況啊，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都不清楚。”
薩尼娜看着遠處染黑的天際，秀眉緊蹙的哼道：“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主位面屏障破開了，位面膜完蛋了，外面被虛空之力包裹着，這是虛空龍神發起的總攻！”
丹尼爾搖頭：“虛空龍神哪可能獨力做到這麼多事情，看來還有風暴之神，甚至是秩序女神親自動手了，但我們沒辦法搞清楚。”
他摸出跟薩尼娜一模一樣的晶格魔方：“我們能做的，就是保護好每一個人。”
薩尼娜目光放平，看到正在建設的城鎮中，一羣羣工程師和技術人員正在集結，他們也會用晶格魔方的救護功能，將自己包裹在類似晶格囚籠的救生倉中，等待後續救援。
薩尼娜點頭，將晶格魔方調整到救生模式，伸展爲直徑二三十米的多面體，將她帶領的小學生罩住。
“你不和學生在一起？”
丹尼爾舉起自己的魔方：“那就跟我在一起吧？”
薩尼娜搖頭：“我已經收到了指揮部的指令，不勞你費心了。”
說完魔導武裝展開，高高躍起，拉出一道金光，閃電般飛走。
丹吉爾不甘心的叫道：“爲什麼我沒有收到指令啊！”
頻道里薩尼娜笑道：“誰讓你是公社的人，第一批動員的是服務部門，第二批才輪到你們。”
丹吉爾趕緊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迴應，只看到城鎮中不斷飛起身影，朝着四面激射而去。
………………
距離河岸數百公里外的巨湖中，若干根巨大的粉嫩觸鬚飛出湖中，在天空飛舞飄蕩。
留在湖岸邊那根纖細觸鬚末梢，扎滿小辮的少女投影正搖頭晃腦，小辮的起伏跟觸鬚的動靜完全同步。
“要完了要玩了！這是個陷阱！”
“是專門來坑我的！”
“第一次把本體弄到外面，就要完蛋，果然我還是太容易相信人啊！”
少女慌亂的叫嚷着，原本名爲安伯莉爾的輕風與峽灣女神，剛剛改名爲琳，此時已經對這個在某種程度上象徵着對赤聯寄予絕對信任的名字有了極大懷疑。
人魚聖女們在湖中還沒心沒肺的抱着觸鬚玩，湖岸邊的女王妮維拉、老主教以及聖伯隆王國要員們張弓搭箭，一副要與自家女神共存亡的姿態。他們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能做什麼，但他們沒有誰想過退卻。
“你們誰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然我、我……”
“我真的要逃跑了啊——！”
琳-安伯莉爾第一次把本體從破碎洋底部拉到另一個次位面裡，而且是靠着小紅加那個誰一起幫忙才挪過來的。之前嚷嚷着要回去，也只是先提一句，不是馬上要辦的。爲了把她弄過來，赤聯的開銷可不小，欠下的人情大得很。
現在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就在這時，少女投影忽然震盪起來，盪出一圈圈虛影，顯得極有規律。
少女東張西望：“怎麼覺得哪裡不對呢？又開始了嗎？”
女王妮維拉怯怯的說：“後、後面……”
少女回頭，纔看到投射自己虛影的那根觸鬚在抖，動靜是從栓在觸鬚上的一個金屬環發出的。
“哎呀，是我的手機……”
少女才明白過來，接通了“手機”，臉上頓時綻開如鮮花般的笑顏：“歐蘿拉姐姐！”
然後又抽起了鼻子：“嗚嗚……想死你了！”
“剛纔什麼情況，嚇死我了……”
哦哦噢噢了一陣，少女掛了“手機”，長出一口氣。
她擡頭看天，這時候從四面射來若干道金光，正朝她這邊落下。
妮維拉怯怯的問：“陛下，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
少女點頭：“虛空龍神對新大陸發動了突襲，不過沒關係……”
她甜甜笑着，笑得很篤定：“歐蘿拉說了，赤聯會保護我們的，小紅陛下她們都會來的。”
………………
同一時間，剛被灰鯨救起的戴克等人撲在舷窗邊，驚恐的看着前方的風暴。
風暴正在向左右和下方急速伸展，拉伸的地方能看到黝黑如漆像是裂縫的景象。
對每個赤聯海軍的官兵來說，這種景象異常熟悉，因爲他們在上戰場環境課的時候，導師總是會放出這樣的景象，然後用教鞭牽引着金光，拍着屏幕或者投影說：“這就是虛空！是我們必將征服的地方！”
沒錯，這是虛空……
虛空侵徹進主位面了！
這意味着主位面屏障被撕開了，也意味着新大陸的次位面膜已經碎裂，新大陸正面臨滅頂之災。
“該死！”
戴克恨恨的用剩下那條胳膊捶着舷窗：“我們能早點脫困的話，還能多爭取點預警的時間。”
“現在，新大陸完了……”
一激動傷口又裂開了，血水濺得滿舷窗都是。
叮咚聲響起，灰鯨的艦長說：“不要慌張，我們已經收到了指揮部的通報，新大陸還有救！”
戴克驚喜交加，趕緊問是怎麼回事，艦長很不客氣的說：“你現在是重傷員，不在作戰序列沒有資格瞭解軍情，好好養傷吧。”
“另外，船艙清潔費承惠二十個貢獻點……”
………………
距離風暴不遠的泰格傑爾浮空要塞裡，警告聲四起，艦員們正忙於應付突來的變故。
剛纔主位面屏障失效，風暴驟然加劇，還有強烈的虛空亂流，讓泰格傑爾要塞的節點爐陣列功率大降。不是測試用的晶格爐陣列可以滿功率開機，這座好幾億噸的要塞就要跟鉛球一樣，直愣愣的摔下去了。
歐蘿拉的辦公室裡，緊急走馬上任的新大陸總指揮顧不得打理滿地的雜物，正忙於應付各方面的通訊。
通訊幾乎都是一個模式：“總指揮，已經將基本情況通報了各單位，也告訴了他們我們正在救援，不過具體的行動是什麼？”
應付了這個又是那個，歐蘿拉差點就想喊：“我特麼哪裡知道該怎麼辦啊？我纔剛剛上任不到三分鐘！”
她啪啪拍着額頭，嘴裡唸唸有詞：“別慌別慌！想想李奇這時候會做什麼決定……”
然後她啊的一聲，恍然大悟。
歐蘿拉在隨身助手上擺弄起來：“先建個羣！”
幾秒之後，紅網信息頻道“新大陸指揮部”出現。
歐蘿拉接着嘀咕：“再拉個管理員……”
不到三秒，頻道響起提示：“蒂絲加入頻道。”
歐蘿拉趕緊把管理員權限給了正在貝塔城統籌全局的蒂絲：“手頭上其他事都放下，全力支持新大陸的事情。這邊沒了咱們就徹底孤立了，悲觀一點就得玩完！”
蒂絲用脆嫩卻沉穩的嗓音說：“不要慌，歐蘿拉姐姐，統籌的事情就交給我了，現在我先把該加入指揮部的所有人都拉進來。”
歐蘿拉貌似淡定的嗯了一聲，實際卻差點喜極而泣，她雖然也負責過不少事情，擔過很多重大責任，可眼下這種局面，還真是沒信心能扛得下來。
蒂絲就是一顆定心丸啊，得虧李奇平時都是把她當下一任總樞機壓榨……不，栽培。
蒂絲攬走了跟管理有關的活兒，歐蘿拉的思維就清靈了。
第一條指令發給還在新大陸上的服務部門人員，讓他們就近救援赤聯民衆和親近盟友，然後她想到了自己不久前做出的佈置。
“正在計算……”
薇姬一進頻道就報告：“原本有很多種可能性，逐一計算很費時間。現在已經有了情況，可能性就降低爲三種了。”
“一種是新大陸被抽出主位面，這是敵人最容易實現的，但收效也最小的。”
“另一種是直接在新大陸現有的位置，將其徹底摧毀，由此會對主位面產生相當程度的附帶損害，算上海嘯、地震和位面縫隙的爆發，最終可能消滅主位面內至少三成的生靈。”
“第三種是把新大陸打到舊大陸上，這樣能消滅掉九成以上的生靈，不過光靠虛空龍神是做不到的。”
歐蘿拉神色更加凝重：“也就是說，現在只是開始？”
叮咚一聲，小紅入羣。
熟悉的大咧咧嗓門響起：“巴哈姆特在向我求救了，我去還是不去啊！？”
歐蘿拉下意識的道：“陛下您是神祇，您自己……”
話沒說完就停住，現在小紅已經歸她指揮了。
一股如泰格傑爾要塞般沉重的壓力壓上歐蘿拉的肩頭，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去救援，以及該怎麼救援。
用分身去？
對方是本體降臨，區區分身，去了就是送菜。
用本體去？
開玩笑，秩序女神絕對會笑得合不攏嘴，然後帶着天使大軍加全班打手，乾淨俐落的下來砍了小紅的狗頭。
不去？
坐視巴哈姆特被幹掉，新大陸完蛋甚至成爲秩序女神“裂變”主位面的第一顆中子？
轉瞬間無數權衡在腦子裡閃過，沒哪個選擇是歐蘿拉覺得“本該如此”的，令她玉白額頭泌出一層細汗。
這時又叮咚一聲，卡琳入羣。
“我腳丫子尖伸進去了！”
卡琳叫道：“我看到了新大陸的情況，整個大陸都傾斜了！”
“啊，虛空龍神的嘍囉們發現我了！”
“還有風暴之神的神侍！”
“黑爾普！”
歐蘿拉心中一震，眼裡亮起光芒。
這時候凱瑟琳也入了羣，低沉的說：“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