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雲海之上，無數戰艦頂着幾乎已是風暴的攻擊前進。
此時衝鋒的戰艦變得無比醜陋，就是若干魔鋼板拼湊起來的多面柱體。沒有各類精密設備，也沒什麼武器，全都是純粹的搶灘登陸艦。
不過跟四天前相比，這些戰艦的抗擊打能力已經大幅上升，即便天堂山的火力加強了無數，還時不時有天使乃至高階神侍集羣反衝鋒，赤聯戰艦沉沒的速度也遠遠低於之前。
犧牲者用生命和靈魂換來的經驗在最快時間內用上了，由國家制造中心分離出來的戰爭製造中心也在隨時根據新的設計，源源不斷的製造出戰艦。
單隻算“標準型天堂山衝鋒艦”，現在的版本號就已經到了761.85，而且還在以每小時調整一次變化。
大刀闊斧的改變戰艦內部設計，拆掉所有功能性艙室，把不得不保留的功能系統整合爲數量最少設計最簡的模塊，就連管線也改成可以隨時自行更換的“史萊姆貪吃蛇”……
騰出來的空間全充實爲裝甲，裝甲也從單一的神力晶格改成複合裝甲。無數種材料在成百上千艘戰艦上進行實戰測試，找到了生命古樹克隆木板、史萊姆凝膠、蜂巢晶鈦等材料遊離結合的理想裝甲，極大的延緩了被秩序神力侵蝕的時間……
節點爐和晶格爐的超頻模式在實戰中一次次突破極限，讓戰艦克服秩序神力獲得的勢能越來越多。這不僅讓戰艦獲得了更好的防護，衝擊浮島壁壘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等加速器完工，赤聯紅網深入到源魔力場底層，超頻模式獲得的進展仍然有效。
戰艦的載員艙也獲得了極大改進，原本的萬噸戰艦至少需要上百人操縱，現在被壓縮到十個人以內。舊戰艦棄艦的時候還要跑救生球，現在整個乘員艙就是救生艙，雖然還保留了救生球，但那是到了乘員艙都失效後的極端情況……
即便之後裝回武器、偵測、載機等系統，戰艦乘員也不會超過二十個人，更小型的戰艦可能就兩三個人，一人戰艦的方案已經從概念推進到設計階段……
實現這種變化的基礎是虛靈技術的大躍進，原本一艘戰艦上有難以計數的虛靈，再通過主控虛靈整合。現在爲了減少虛靈防護秩序神力的消耗，赤聯虛靈公社和相關公會一天四十八小時連軸轉，終於搞定了集成度更高也更智能的虛靈，同時還把各種感應器控制器更換爲只需要依賴基礎法則的自然電力乃至機械部件。
種種改進，讓赤聯戰艦獲得了脫胎換骨般的進化。而這樣的進化，只是爲了讓戰艦在天堂山裡能多存活幾分鐘，能多衝鋒一段距離。
仍然有不少戰艦在半路損毀，一個個救生艙彈出，不再像以前那些救生球一樣絕望無助的自由墜落，而是噴吐出暗金光輝，調整着下墜方向，在風暴中艱辛穿梭，朝着雲海底部的浮島艦降落。
一般情況下，只要不被爆裂金焰和集羣光矛直接命中，或者被神祇直接攻擊，救生艙基本都能落到浮島艦上，獲得本方救助。
浮島艦是這四天來赤聯的重大進展之一，靠着數目衆多的浮島艦，赤聯終於獲得了勉強可以稱作灘頭陣地的臨時落腳地。
這些浮島艦有些是天堂山設置的障礙，有些是有機動能力的巡遊浮島。
赤聯發動戰艦決死衝鋒，傳送狂天使剝離浮島壁壘的同時，也派出天使突擊隊用跳幫戰奪取了這些浮島，改造成類似人工堤壩的浮島艦。
天堂山的浮島跟主位面乃至虛空裡的浮島浮陸不同，它們不會沉入混沌雲海的原因，是島上的一株株天使樹，就算只有樹根，也能維持着浮島的高度。
天使樹本就是天堂山的一部分，哪怕秩序女神入主天堂山，也無法將其抹滅，或者讓其不再浮起。
奪取了這些浮島後，赤聯裝上護盾、裝甲、力場發生器以及各類武器，漸漸替代了黑鯨和幽影鯨這些輔助戰艦。由浮島發起傳送，消耗更低也更安全，所以浮島也成了突擊隊員的出發陣地。
阿絲魔女乃至絲絲魔女坐鎮浮島，維持傳送通道，支持衝鋒的戰艦，作用就如定海神針。
當然浮島艦也由此承受了更猛烈的攻擊，秩序諸神不斷出擊，大多數時候目標都在浮島艦上。
赤聯這邊從神祇到魔女全力抵擋，還是被秩序諸神擊毀了不少浮島艦。呆在上面的阿絲魔女傷亡嚴重，連絲絲魔女都倒下了好幾個。她們雖然已經是蜘蛛女神的一部分，但被天堂山隔斷，沒能凝聚出足夠的蜘蛛神力。
戰況的確慘烈，但跟第一天相比，已經算不上是必然的送死了。
作爲第二天參與衝鋒，到現在三天內駕艦衝鋒了七次的戴克，的確有底氣向塔斯米和安卡蕾保證。
當然，戴克的戰友，原本那艘虎鯨的上百名官兵，還活着的已經不到三分之一了，他的政委老搭檔在昨天戰死。
戰艦劇烈顛簸，偶爾猛烈震動一下，將塔斯米和安卡蕾幾乎震到了天花板上。
不對，艦橋已經沒有天花板，球形空間裡都是地板。加上戴克，總共七個人，即便壓縮了空間，也相當充裕。
警告聲中，彈出一塊塊紅窗，塔斯米和安卡蕾不再對視，埋頭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他們接受過很短的培訓，因爲內容很簡單，沒花什麼功夫就學會記牢了。
其實就三點，而且都有戰艦虛靈指引。
第一，出了故障，激發超凡力量保持連線，嘗試抵禦秩序神力的燒蝕。
第二，抵禦不成功，按照指引轉換到工程線路，嘗試替換損壞模塊。
第三，替換不成功或者無可替換，轉換到損管線路，封閉損壞區域，回到第一點，直至什麼也幹不了。
培訓他們的教官說，根據上午倖存者的經驗來看，基本上完成三個循環，戰艦不是成功衝灘，就是完蛋。
現在已經是第二次循環了，塔斯米有點緊張。
卡瑪克在他心中嚷嚷：“有我在啊！”
接着說：“我這是替別人說的。”
塔斯米正無語，手卻被握住，是安卡蕾。
通過頭盔看出去，增強視野裡，安卡蕾的頭盔只剩下若干線條，紅髮之下的秀麗面容堆滿了恐懼。
“我擔心庫洛米……”
安卡蕾似乎有些頂不住了：“也擔心自己的靈魂在這裡消散，什麼都留不下。”
等塔斯米反握着她的手，臉上的恐懼漸漸消散。
安卡蕾的妹妹庫洛米，還有大姐頭納傑伊塔的妹妹，曾經的大審判官阿絲迪絲，都在這一波衝鋒部隊中。
之前一直爲幾個女孩圍在身邊而苦惱的塔斯米，在這一刻終於明悟。
他手上用力，把安卡蕾的手握得緊緊的：“我們身上不是有噬魂彈嗎，我問過了，到了最後關頭，如果我們同時激發的話，我們的靈魂會混在一起。”
“這樣就算我們分解成最細微的靈子，也會有一些靈子糾纏在一起，我們不就永遠在一起了嗎？”
安卡蕾眼中波光盪漾，墊着腳跟他頭盔相觸。
然後她又笑道：“那尤莎呢？還有希伊麗呢？”
“庫洛米也對你念念不忘，昨天晚上出發前，大姐頭還在你門前轉了好一陣子，我其實看到了。”
“塔斯米，到時候我們會被大家怨恨的。”
塔斯米噎了噎，卻又想通了似的笑道：“我們先走，她們會來找我們的，到時候不還是在一起嗎？”
安卡蕾低嘆着，也顧不得旁邊戰友了，低頭撲進塔斯米懷裡。
“你們這對小年輕啊，是想氣死我嗎？”
“還在說死什麼的，我可是身經百戰……”
艦長席上，戴克嘟囔着，戰艦猛然又震盪起來。
這一次情況完全不同，不是一兩下那種，而是連綿而細密，似乎整艘戰艦被巨手握住當玩具急速抖動。
戴克苦笑道：“好吧，你們贏了。”
“很遺憾的通知大家，我們的衝鋒恐怕到此爲止了。”
“準備棄艦，然後各找各的神祇祈禱，在降落過程中不被打成碎片吧。”
塔斯米和安卡蕾抱得更緊，塔斯米忍不住問：“哪裡被打中了？”
戴克攤手：“哪裡都被打中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正在被哪位神祇打。”
戰艦沉浸在純粹的至善神力中，各類感應器攝像機都不管用，只是靠力場發生器描繪的環境圖模擬艦外狀況。
不過戴克還是從模擬影像和戰艦震動中知道了情況，只有神祇的直接攻擊纔會這麼特殊。
在相當於加強版神國的神祇老家裡，被對方神祇直接打，戴克想不出還有什麼脫困的可能性。
終於還是完蛋了啊……
戴克悠悠嘆着，再一想，當初“第四馬戲團”的老傢伙們，也就傑尼爾和哈桑那些在飛行家公社裡活躍的傢伙們還活着，留在軍隊裡的沒剩幾個了。這幾天裡，都有好幾個追授了少將軍銜，那都是比自己還資深和能幹的精英。
傑尼爾跟哈桑只是不擅長駕駛戰艦而已，等到戰鬥打到戰機可以進來的時候，他們必然也會上陣的。
趕緊留句遺言，讓他們對着自己的遺影哭鼻子吧！
等等……
無數人影涌上心頭，妹妹、夜光安妮、麗特安妮甚至是他的妮妮，這些人也得留話啊。
該死，大意了！
戴克異常懊惱，之前總覺得自己不可能死，居然沒事先給每個人留好遺言！
棄艦靠救生艙逃命，這種命運完全不由自己掌握的事情，戴克可不覺得自己還能繼續強運。
等下戰艦解體的時候，要不要出去變個大猩猩，掙扎一下呢？
算了吧，在神祇面前，傳奇級別的大猩猩也就是死得有點尊嚴而已。
戴克正在躊躇着，以至於沒有果斷命令棄艦，這時那種連綿震動反而消失了。
看到力場發生器傳來的模擬影像，戴克幾乎喜極而泣。
“好啦，我們的女神擋在了前面，是總樞機，還有奧雷莎殿下……”
奧雷莎不太熟悉，塔斯米和安卡蕾同聲道：“總樞機？女神？”
李奇-普雷爾哪裡是女神，就算是奇麗，也只是魔女啊。
戴克瞠目，其他艦員也驚呼出聲：“不好——！”
不管是李奇還是奇麗，包括大家不是很熟悉的奧雷莎，都不是神祇！
“該死！”
戴克只覺得心火燒得兩眼迷糊，曾經有過在瓦倫丁神皇堡拖累了大家的經歷，他絕對不希望李奇還是奇麗，加上奧雷莎又爲保護他而受損傷，寧願自己死。
“開門，我們要出去戰鬥！”
“衝上去吧，隨便乾點什麼！”
“哪怕爲她們擋下一次攻擊，我們的犧牲都無比榮耀！”
艦員們激動的喊着，戴克自己也準備開門了。
神力對撞的衝擊波震得戰艦像落葉般飄飛，讓他們的企圖落空。
此刻雲海裡，無數艘戰艦的艦員，還有下方浮島艦上的戰士們，都在驚呼。
他們絕對不想看到上午的戰況重演，守護魔女蕾塔娜奮不顧身的追擊騎士之神，被律法之神的分身擊殺，負責掩護的凱瑟琳和緹娜兩位女神只搶回大半個腦袋。
奇麗心頭也沸騰着苦水，她失算了！
本以爲地獄戰場的進展足以牽制秩序諸神，所以這次衝鋒，就沒讓歐蘿拉和凱瑟琳她們出面掩護。
這四天裡她們異常艱苦，凡人意志和神力都損耗到了極限，已經在下意識的依靠神祇之心，必須讓她們休息。
她只帶了奧雷莎出擊，沒想到律法之神龍爾德不理會地獄戰場的情況，再度出手，神力洪流直奔她而來。
這個傢伙分明已經有二五仔的跡象，在主位面都有了佈局，律法聖女娜瑪都加入了藍約。
昨天祂差點殺死蕾塔娜，今天又再度出手，哪怕是魔女的人頭都要搶？
圖什麼呢？
也許是感應到自己這個正義魔女，跟祂的正義神力有衝突，才這麼堅決吧。
奇麗自戰艦中躍出，準備迎接來自強大神祇的全力一擊。
一道身影閃現而來，半路攔住洪流，是奧雷莎！
暗金光輝被律法神光沖刷得層層逸散，奧雷莎的身影被瞬間吞噬。
感應到紅網中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節點即將崩潰，奇麗心痛如刀絞。
“龍爾德，你不配擁有正義之力！”
白光中傳出飄渺之聲，身體已經連同魔女武裝損爛殆盡的奧雷莎，仍然在用靈魂呼喊。
“我曾經擁有過復仇的正義，正義卻被複仇扭曲甚至吞噬了……”
“那一次我已經死過了，再活過來，我相信只有爲凡人，爲所有凡人服務的正義，纔有真正的力量！”
“這就是公正，這是我的正義！”
“你這種妄圖用律令條文扭曲公正的正義，殺不死我！”
節點再度凝聚，雲海中雲霧沸騰，一股新生的力量，直接在天堂山中誕生。
這是天堂山所不容的力量，因爲它匍匐於凡人腳下，爲凡人服務，而不是超然於凡人之上，以奴役的身份審裁衆生。
天秤般的虛影衝擊而出，將龍爾德的神力推出去，凝結爲巨大而清晰的女神投影，正是奧雷莎。
她在赤聯魔女中一直默默無聞，即便是信仰道路，也只跟在奇麗的正義之路後面，緩慢的積蓄着公正聖堂。
但她一直在審視內心，在完善道路，她自己找到了晉升的途徑。
“總樞機，我沒事的，我早就知道，只有跟龍爾德對決，才能獲得機會。”
在天堂山中成神的奧雷莎，擴展出浩蕩神力，驟然壓制住天使的火力，甚至連龍爾德都因爲難以理解這種狀況，一時呆住。
衝鋒的艦隊加速疾進，奇麗卻衝上前一把扯住奧雷莎的身體，將她往雲海之下扔去。
奇麗高呼：“快走——！”
只是魔女的時候，還只會引起龍爾德一個神祇的注意，現在驟然成神，其他神祇甚至秩序女神，都可能暫時丟開戰況，合力擊殺這個已經送到門裡的新生神祇。
這時候小紅和其他赤紅神祇都不在！
果然，剛剛將奧雷莎拉下去，天頂上股股神光盪漾，秩序諸神竟然集結在一起！
奇麗咬牙，只能用晶格魔方跑路了。
而且這些神祇必然會出手摧毀晶格，引發的空間震動必然會重創她。
眼見多股神力就要衝擊而下，正要激發魔方，亮金光輝流動，將這些神光壓住。
奇麗身前的雲霧凝結出一個身影，白裙金冠，猩紅披風飄蕩，金髮灰瞳，無比熟悉，無比美麗。
她似乎第一次見到奇麗，有些訝異。
然後直接看穿了外在，連兩層靈魂僞裝都沒擋住，似笑非笑的道：“李奇……”
特蕾希婭！？
奇麗驚愕至極，天堂山上真的還有特蕾希婭的意志！？
“我是剛與你在死神神座上分開的特蕾希婭……”
這個特蕾希婭說：“後面的事情，還是海姆告訴我的。”
她凝視着奇麗，目光穿透阻礙直抵本質：“沒想到我們之間的分歧，會把整個費恩世界都捲進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看看這一幕啊，凡人居然攻進了天堂山，用血腥和暴虐侵染純粹至善的世界之巔。”
“哪怕只是徒勞的，費恩世界的根基也被玷污了，自此再沒什麼是絕對的善良和正義。”
她幽幽嘆道：“我錯了，不該救你。”
“不，我都不該出生，這都是我的錯。”
身影更加凝實，發散出的神力急速提升，轉眼就到了接近中等神祇的級別。
這個特蕾希婭用含着一絲眷戀的語氣說：“跟我一起走吧，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