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井岡羣英像

井岡羣英像

摘選自《何長工回憶井岡山》

在井岡山烈士陵園裡有一座供人瞻仰的大廳。大廳的左側陳列室,陳列着建國後去世的,曾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鬥爭過的英雄;大廳的右側陳列室,陳列着建國前去世的,曾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奮鬥過的先烈。每年清明節,他們的親人和普通百姓都會來憑弔這些英烈。

除了這些記錄在冊的革命先烈外,當年在井岡山斗爭時期還有許多犧牲了的無名英雄。他們用自己的力量,支持和幫助了革命。他們死後,英靈隱沒在了大山中,與井岡山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融爲一體,守護着井岡山和那裡的人民。

這樣的無名英雄同樣值得我們尊愛。

讓我們翻開歷史的畫卷,去看看那段崢嶸歲月裡,值得我們可歌可泣的人們吧!

共和國第九烈士——陳毅安

1951年3月,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親自簽發全國前十名革命烈士的榮譽證書。他們依次是方誌敏、段德昌、黃公略……陳毅安名列第九。

在共和國衆多的革命先烈中,陳毅安能夠排列爲第九名,無疑是一種引人矚目的政治殊榮,足以表明烈士有着非同凡響的輝煌人生。

踏上救國路

1905年1月出生的陳毅安,小名斌伢,家住湖南湘陰縣界頭鋪神塘灣。他自小過繼給二伯父,八歲起在家鄉金山廟小學讀書,十三歲以優良成績考入長沙縣臨湘鎮書山堂高小。十六歲時,已成了村上屈指可數的中學畢業生。1920年7月,陳毅安以優異成績考入湖南省立甲種工業學校。

“甲工”學生委員會總幹事鄭延毅,1921年10月由毛澤東介紹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陳毅安與鄭延毅很快交上了朋友,兩人常在一起聊天。

鄭延毅隔不了幾天就找陳毅安,每次都帶上幾本政治書刊,不是《新青年》、《湘江評論》,就是《勞動者》或《勞動週刊》,還有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等人的文章,張東蓀的著述。原來陳毅安堅持工業救國的理想,在同學中他也經常宣講這一主張。但是,進步書刊中的最新理論使他很快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無產階級革命產生了新的認識。

1922年1月17日,長沙第一紗廠發生了震驚全國勞工界的屠殺事件。資本家爲了鎮壓工人的正義鬥爭,買通軍閥省長趙恆惕,派兵槍殺了該廠工運領袖黃愛、龐人銓。湖南省勞工會緊急發出通電和告全國勞工界書,長沙的一些大專院校也編印了紀念特刊,組織工人、學生上街遊行請願。

置身在這種羣情激憤的氣氛中,陳毅安跟隨鄭延毅、譚瑞林等人,投入了聲援鬥爭。1月25日,省城十幾所大專院校四萬學生,在教育會坪舉行聲討反動軍閥省長趙恆惕的集會,陳毅安大膽地登臺演說。

集會後第三天下午,鄭延毅和陳毅安、譚瑞林來到清水塘22號,見到了毛澤東。毛澤東聽了介紹後笑着說:“原來你就是主張工業救國的陳毅安,聽延毅多次講到你。”

陳毅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鄭延毅說:“他現在有些‘改弦易轍’了。”

“哦?”毛澤東問陳毅安,“你讀過陳獨秀先生的《造國論》嗎?”

見陳毅安搖頭,毛澤東細聲講道:“……陳先生的觀點符合中國的國情。要發展民族的工業和實業,在帝國列強的侵略和國內軍閥的混戰沒有結束之前,是很難的!”

陳毅安點頭:“這觀點我明白。就像一個病人,應該治本,不能治標。中國的根本出路在於資產階級民主革命。”

1922年3月,陳毅安由鄭延毅、譚瑞林介紹在“甲工”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翌年3月在湖南人民聲援廢除“二十一條”的羣衆鬥爭中,陳毅安擔任了湖南青年救國團行動部副主任,帶領學生查禁、銷燬日貨,表現非常突出。

1924年7月,陳毅安從湖南省立甲種工業學校畢業,被分配到漢陽兵工廠當技師。赴湖北前夕,中共湖南省委工委書記郭亮找到他告訴這個加入黨組織才一個多月的新黨員到武漢後與黨組織聯繫的方法。

奮戰井岡山

1925年11月,湖北省委派陳毅安進入黃埔軍校學習,意在把他培養成出色的軍事人才。1926年10月底,陳毅安在黃埔軍校畢業,分配到國民革命軍第二軍教導師三團七連任黨代表。1927年6月,教導師改編爲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奉調武漢擔任國民政府警衛。正是這支共產黨掌握的正規軍隊,在秋收起義後,成了開創井岡山根據地的主力。

1928年7月,赤日炎炎,紅四軍軍委任命陳毅安爲三十一團副團長。一個月後,湘贛邊界的軍事局勢發生逆變——中共湖南省委派來代表,命令紅四軍主力馳援湘南,導致了損失慘重的“八月失敗”,二十九團在郴州幾近覆滅。帶領三十一團在永新發動民衆的毛澤東,聞訊後心急如焚,決計自率第三營前去湘南接回二十八團,陳毅安率第一營留下。毛澤東對他交代說:“局勢還會嚴重的,你們的任務是保住井岡山。”

果然,湘贛敵軍見紅軍主力已去湘南,井岡山大本營只有袁文才三十二團,便乘虛“會剿”。8月下旬,湘敵以四個團的兵力從茶陵、酃縣向寧岡推進。8月27日,陳毅安在永新西鄉接到袁文才急報,帶上兩個連晝夜急行,翌日下午趕到黃洋界,與正在山上佈置防務的袁文才見了面。袁團長望着陳毅安沉聲問道:“你們,頂得住嗎?”陳毅安語氣堅定地回道:“有這麼多的老表,大家齊心協力,怕不到哪兒去!”

8月29日,黃洋界上人來人往,軍民們一片忙碌。從前一天起,一道道十萬火急的動員令發到了茅坪、喬林、桃寮、大井等鄉的蘇維埃政府,各村的男女老少連夜行動起來。赤衛隊、暴動隊開上山幫助修築工事,佈置滾木擂石,婦女老人在家裡趕削竹釘……

8月30日上午,湘敵四個團陸續開上山,向黃洋界發起攻擊。敵人還沒有接近紅軍陣地,就在山窩裡踏上竹釘陣,不少士兵的腳底被竹釘戳傷,費了一個多鐘頭才把竹釘拔完。待他們進入竹樹被砍光了的坡地,迎面是一陣陣暴雨般的子彈,打得敵兵們成片倒下。

黃洋界右側的山頭,正面爲一堵數丈高的陡崖,是一處絕好的防守陣地。韓偉的第二連就守衛在這裡,陳毅安也在這兒指揮戰鬥。晌午過後,敵人集中兩個團的重火器,以猛烈火力掩護髮起強攻。眼看大羣敵兵越來越近,陳毅安打手勢發令,戰士們推倒砌在壕溝邊的石牆,登時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飛滾而下。捱上了的敵兵,輕者砸斷手腳,重則腦殼開花,後面的人見了無不驚恐而退。敵人死傷累累,紅軍無一傷亡。陳毅安見這兒可以擋住敵人,向韓連長交代幾句,就帶着傳令兵到別處陣地去了。

陳毅安每到一處陣地,就佈置軍民們加固工事,重設滾木擂石,迎擊敵人的再度進犯。下午5時左右,大井暴動隊把一門迫擊炮擡上來,陳毅安親自操縱向山下發射。

當晚,守山軍民在戰壕裡燒火取暖,堅守了一個通宵。清晨8時,喬林鄉赤衛隊派人上山報告,說駐在源頭、喬林的敵人走光了。原來,紅軍的迫擊炮落在敵人指揮部李家祠的圍院裡,把一個團長和十幾個士兵送上西天。敵人更加慌張,以爲紅軍大隊業已回山,不等天亮就擡上傷員退去。

黃洋界保衛戰,紅軍以兩個連擊退敵人四個團的輝煌戰績,書寫了人民革命戰爭的不朽篇章。率部從湘南迴師井岡山的毛澤東,在桂東路上聞得戰訊,心情振奮,寫下了《西江月·井岡山》一詞。

1929年1月下旬,黃洋界又成爲陳毅安指揮部隊與敵軍廝殺的戰場,而這時他已是紅五軍副參謀長了。

彭德懷任軍長的紅五軍,是1928年12月中旬上井岡山的。上山不久,湘贛兩省政府就發起規模更大的第三次會剿。

面對兵力超出十幾倍的強敵,紅五軍軍委和邊界特委,組織守山軍民盡最大努力做好了迎戰準備,在黃洋界、八面山、桐木嶺等七處哨口分兵把守。總指揮部設在茨坪,彭德懷爲總指揮,陳毅安任前沿總指揮。其時天降大雪,漫山白雪皚皚,遍地結滿堅冰。陳毅安在黃洋界指揮軍民八百餘人,於冰天雪地中英勇無比地抗擊敵人,每天至少打退敵人的四五次進攻。

然而就在第四天下午,意想不到的情況猝然發生了:敵人在寧岡斜源脅迫一個農民帶路,攀上很少有人知道的懸崖,翻過人跡罕至的滾子坳,從金獅面插到了小井,在紅軍醫院殺害了一百四十名紅軍傷員後,向黃洋界哨口背面襲來。

1月30日下午4時左右,黃洋界因敵人前後夾攻而失守,陳毅安帶領剩餘軍民撤到大井。彭德懷與滕代遠、陳毅安等人緊急商議,決定在敵人合圍前從殊砂衝方向突走,前往贛南與紅四軍會合。

殊砂衝一帶,嶺谷夾峙,溪流湍急,峻峰奇險。紅五軍官兵不少人赤着雙腳,踏冰雪,涉溪流,攀懸崖,穿林叢,人人的衣衫被撕扯得稀爛,手腳刺得鮮血淋淋。經過十三個小時的艱難行軍,終於從小溪洞出山,到達下七。然而在大汾遇到敵人陶柳團的阻擋。陳毅安帶領一個大隊撕開敵軍的口子後,留下斷後,掩護部隊衝出了敵人的最後封鎖線,自己卻左腳負傷,由戰士們擡到了遂川湯湖。

部隊在湯湖停下來,彭德懷察看了陳毅安的傷勢,難過地站了幾分鐘,喉頭髮哽地說:“毅安,你留下養傷,傷好了就回去結婚!”

陳毅安聞言驚訝至極:“怎,怎麼能這樣?”

彭德懷一臉嚴肅,語氣堅定地說:“潤之走的時候一再告訴我,有機會就讓你回去結婚。你們戀愛七年了,是時候了!”

陳毅安頓了一下,回道:“這樣好麼?”

“有麼子不好?共產黨又不是獨身主義,不要結婚。七年了,你總沒有時間回去,這次是個機會。我和黨代表共同下個命令,命令你傷好了就回去,結了婚再回部隊。”

滕代遠點頭道:“毅安同志,就這麼定!我們馬上去安排。”

部隊馬上就要開走。彭德懷沒有再說話,彎腰與陳毅安用力握手,所有的惜別之情都在緊緊相握之中。

捐軀沙場

1930年7月初,陳毅安和他的妻子李志強結婚剛剛九個月後的一天,有個客人走進陳家。陳毅安對這人端詳一陣,驚喜地說:“鄧萍,是你!”

曾任紅五軍大隊長的鄧萍放下禮品盒,看看屋裡沒別人,放低聲音:“我是奉德懷同志命令來的。”

“哦,彭軍長派你來的?”

“他現在是紅三軍團軍團長了,老夥計,你的傷好了沒有?”

“好了,早就好了,天天盼你們來。”

鄧萍坐下來,興致勃勃地講開了。

不久之前——6月16日,根據中央的指示,紅五軍擴編爲紅三軍團,下設五、八兩個軍,軍下面設縱隊。軍團任命陳毅安爲八軍第一縱隊司令員。該軍團7月3日攻克湖南嶽州後,準備攻打長沙,彭德懷在這種情形下派鄧萍來湘陰,要陳毅安儘快到任。

陳毅安爲革命形勢的迅猛發展感到振奮。他與妻子商量,提出儘快返回部隊,李志強含淚點頭。

第三天,陳毅安從湘陰趕到瀏陽的金井,找到紅三軍團司令部。彭德懷正在主持縱隊以上幹部會議,接報立時率幹部出來迎接。陳毅安和滕代遠、何長工、黃公略、黃克誠、彭雪楓等人又見面了。

紅三軍團司令部的會議,主要討論進攻長沙的計劃。這段時間,正逢湘桂軍閥混戰加劇,長沙軍力空虛。紅三軍團在當時中央“會師武漢,飲馬長江”的嚴令下,意欲乘隙先取長沙。

彭德懷分析了局勢之後決定,27日向長沙發起攻擊,指定由紅一縱隊打頭陣。他親自給陳毅安寫了手令。

已是深夜,陳毅安在縱隊司令部研究攻城方案。衆人都意識到:能否撕開進城的第一道口子,關鍵是能否打下榔梨。然而這榔梨可是一塊硬骨頭。陳毅安見衆人的神色有些凝重,便以堅毅的語氣說道:“軍團信任我們,再硬的骨頭也要啃!”

榔梨爲長沙東南方向的重要屏障,湘敵把一個整旅放在這兒,早就以鋼筋水泥營造了壕溝工事,重火力點都在暗堡裡,陣地外配有十餘米寬的電網和鐵蒺藜,加上水面寬闊的瀏陽河,的確是易守難攻的堅固陣地。面對這隻兇猛的攔路虎,紅一縱隊毫無畏懼地撲上前去,與之奮勇拼鬥。戰鬥打響後,陳毅安命令軍團撥給的十五門75型野炮轟擊敵人的電網和鐵蒺藜。一刻鐘後,他從望遠鏡裡看到兩條通道被轟出來了,遂傳令炮火向前延伸,發出進攻的命令。

陳毅安站在齊胸高的沙袋跟前,不斷地觀察戰況。他看見部隊在衝過了電網通道後,遭到敵人暗堡火力的掃射,戰士們風吹麻桿似的倒下。他的心裡一陣緊縮。

不久,後備部隊兩個營開上來增援,陳毅安指揮部隊再次發起猛攻。敵人火力很強,但是戰士們打得極其英勇,不顧傷亡前仆後繼。午時,觸目驚心的爭奪戰又開始了。按照陳毅安重新調整的進攻步驟,紅一縱隊的敢死隊——三百多個自願報名後挑選的戰士和班排長,一律使用衝鋒槍,每人配備十幾個手榴彈,在主力的佯攻開始後,分乘三條木船繞到了三裡外的杉木港實行強攻。守敵全力反擊,但擋不住敢死隊的勇猛衝擊。敢死隊以傷亡一半的慘重代價,奪得了第一塊立足之地。很快,陳毅安親率後續部隊上了岸,用迫擊炮摧毀敵人的暗堡,以穩紮穩打的戰術向敵人核心陣地步步進逼。守敵眼見陣地一塊塊喪失,終於吃不住勁,於下午3時從西北角往瀏陽方向且戰且退。

7月28日清晨,紅三軍團掃清了城內守敵,佔領長沙全城。此役消滅湘敵八千餘人,俘虜團長以下官兵近三千人,成爲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紅軍攻下的惟一省城,在國內外產生了巨大政治影響。

紅三軍團攻佔長沙後,國民黨當局大爲恐慌,很快開始反撲。武漢行營一面加強岳陽一線的防務,一面增兵,向長沙圍攏。8月3日至4日,敵劉建緒、公秉藩、羅瀛藩三個師,在十餘艘外國軍艦的掩護下渡過湘江,成南北攻勢向市區進逼。

子夜時分,陳毅安接到軍團司令部的緊急命令:紅一縱隊全線撤出戰鬥,其中一個團速向烏梅嶺靠攏,接受任務。陳毅安要黃克誠指揮部隊且戰且退,自率第二團趕往烏梅嶺。部隊走到半路上遇見彭德懷帶着小股隊伍趕來,他告訴陳毅安:軍團政治部尚在城中,滕代遠、袁國平都不見出來,得趕緊去接應他們。陳毅安毫不猶豫地說:“我們這就殺進城去!”

丑時左右,第二團一分爲二,由彭德懷、陳毅安各率一支,乘勢攻入城內。紅三軍團政治部百餘人,正被敵人困在這兒脫身不得。槍聲一響,敵人眼見紅軍援兵開到,生怕遭到圍殲,不得不退走。接應軍團政治部成功後,彭德懷對陳毅安說:“離天亮還有兩個多小時,新河那兒的口子我放心不下,你帶二團去擋一擋。”說完,與陳毅安握手分別。

新河是紅三軍團全線撤出長沙的通道。陳毅安帶着二團趕到時,敵人已衝破了紅三縱隊的頭道防線,正向第二道防線猛攻,陣地岌岌可危。投入反擊的二團首次行動未遂,第二次才獲成功。二團堅守到天亮時也準備撤退。陳毅安佈置兩挺重機槍架設在堤岸上。他站在離重機槍不遠的地方,正用望遠鏡向江邊觀察,突然,左側前方的敵人陣地上,一挺機槍進行火力偷襲,打倒幾個戰士,來不及臥倒的陳毅安也連中數彈,跌倒在血泊裡。

接近上午8時,最後撤出長沙的紅一縱隊二團趕到烏梅嶺,會合了主力部隊。彭德懷聽說陳毅安負了重傷,跑步趕過來。老遠就聽見揪心的哭聲。看見黃克誠、彭雪楓等人低垂着頭,彭德懷知道不妙。他來到擔架旁時,陳毅安已停止了呼吸,他的臉色立刻蒼白了。

當天下午,部隊來到瀏陽縣境的永安市,在鎮外一座山頭停下來。一下像蒼老了十幾歲的彭德懷,獨自轉了好幾處地方,爲陳毅安選定了墓地。一面鮮紅的戰旗代替了棺木,一塊無字的石頭代替了墓碑,紅軍將士們發自內心的誠摯哀悼代替了悼詞。彭德懷、滕代遠帶領軍團司令部及紅一縱隊的官兵們,肅立四周,按軍儀向陳毅安遺體作了最後的告別。彭德懷是最後離開的,莊重地再向土墳鞠了一躬,才懷着極爲悲痛的心情離去。

故人難忘

時間,在李志強的不安與企盼中到了1931年。正月27日,她在家裡生下一男孩,取名晃明。小孩長到滿月,仍不見陳毅安有信寄來。強烈思念丈夫的李志強,把陳毅安以前寫給她的五十四封信找出來反覆閱讀,以這種方式寄託對丈夫的不盡眷戀。

1931年3月上旬,李志強接到陳毅安一封信,郵戳上標明發自上海。她連忙拆開,只見兩張素白的信箋上沒有一個字。頓時,她的臉色變得如同信箋一樣白。隨着淚水的涌流,李志強囈語般地說:“這難道是真的?”

在上年他們的蜜月期間,有一次,陳毅安對偎依在旁的妻子說:“要是哪一天我在戰場上犧牲了,會想盡辦法告訴你。你要是收到我的空白信,就說明我……”李志強聽到這裡,伸手去捂他的嘴。陳毅安卻認真地說:“這是真的。紅軍與敵人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誰能保證自己不受傷或不戰死?……”

空白信像可怕的噩耗,差點把李志強擊倒了。但她頑強而執拗地相信“信到人在”的固有邏輯,儘量安慰自己。

又過數月,再也接不到丈夫的來信。冷酷的現實使李志強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那是他犧牲前寫好信封,裝上空白信箋,委託戰友在他戰場捐軀後,過一段時間發出的。想到這兒,她真想大哭起來,然而又怕婆婆知道,不敢哭出聲音。

小晃明長到半歲多了,李志強決定去省城謀事。她來到長沙,在親戚家住下。不久,適逢湖南省長途電話局招考,憑着師範畢業生的文化功底,李志強得到了在長沙電訊局當職員的工作。

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後,抗日救亡的浪潮洶涌全國,促成了國共兩黨的合作。李志強更加懷念陳毅安。她懷着萬分之一的希望,於9月23日寫了一封詢問丈夫下落的信,以快信寄往延安八路軍總指揮部。

相隔了二十多天,一封署有“國民革命軍八路軍總指揮部”的公函,送到了李志強手上。李志強急切地拆開,見信箋上寫道:

志強先生臺鑒:

來函敬悉。

毅安同志爲革命奔走,素著功績,不幸在1930年陣亡,爲民族解放中一大損失。

當日寇大舉進攻,民族危機日益嚴重的今日,只有繼續毅安烈士精神,堅決奮鬥,完成其未竟的遺志。尚望珍重,此復康健。

彭德懷

十月一日

讀完信函的李志強,頓時淚如泉涌,放聲大哭。

這時候的李志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信爲何到了彭德懷手上。本來,她的信是首先轉到八路軍總司令朱德手裡,朱隨即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一愣,感慨地說:“陳毅安,我記得,是個有將帥之才的同志吶!他後來轉到了紅五軍,是打長沙犧牲的,還是由老彭回信吧。”

不久,葉子龍將信轉到了彭德懷那裡。

1939年秋,李志強直接向彭德懷寫了一封信,要求帶上孩子去延安。兩個多月後,八路軍駐

長沙辦事處轉來彭德懷的回信,表示歡迎她母子倆去,還隨寄了二百元旅費。李志強決定即去延安。她打點好了行裝,找到老校長徐特立(八路軍辦事處主任)開好路條。當她帶着小晃明剛到長沙火車站,被稽查局的特務攔住盤查,搜出了徐特立所開的路條,立即被關進監獄。母子倆在獄中受到折磨,直到日寇大舉進攻武漢之前,才僥倖出獄。

雄雞唱得天下白。1949年8月,長沙和平解放。李志強於8月26日給彭德懷寫了一封信,將當年沒有去成延安的原因及對以後工作的希望一一傾吐。同年10月上旬,李志強接到彭德懷寄自蘭州的覆信,信中寫道:

志強同志:

你和晃明8月26日寫來的信,已經收到了。你們母子熬過了十多年艱苦生活,始終嚮往革命,這種精神是值得欽佩的。至於你們目前的生活工作與學習問題,我已電告湖南省委黃克誠同志,請予關照。如有困難,可和他們面談。此復並致敬禮。

彭德懷

十月三日

彭德懷的關懷,極大地溫暖着李志強母子的心。在人民政府的關心下,李志強於1950年夏調到北京電信局工作,陳晃明進京上了大學。不久,’李志強託侄女在湘陰老家取出珍藏的五十四封書信,帶到北京,準備等彭德懷從朝鮮戰場回來交給他。

1954年12月7日上午,彭德懷派警衛參謀景希珍,將李志強母子倆接到中南海永福堂。彭德懷與夫人浦安修立在門口迎接,叫着李志強母子的名字,熱情握手、敘話。李志強講了陳毅安五十四封書信的情況,彭德懷驚訝而激動地表示,再忙也要抽時間讀完這些信,並讚揚李志強保存了一批珍貴的革命文物。

1958年3月,長沙革命烈士公園建成,有關部門託李志強請彭德懷爲陳毅安烈士題詞。彭德懷起初有些犯難地說:“我的字寫不好,很少題詞什麼的。”只過幾秒鐘,又慷慨地說:“好,我破個例!毅安是我情同手足的戰友,是有功於革命的烈士。寫幾個字,算是送個花圈吧。”彭德懷凝神一想,揮毫寫道:

生爲人民生得偉大

死於革命死得光榮

毅安同志永垂不朽

一九五八年彭德懷謹題

此情綿綿長連心。1983年3月,八十二歲的李志強走完了人生的旅程。臨終之前,她無限眷戀地望着陳毅安和彭德懷的照片,留給兒孫們的遺願是:生前與丈夫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死後要與毅安合於一起,並希望讓丈夫的靈魂回到戰鬥過的井岡山去。

李志強的遺願實現了。1987年4月,陳毅安與李志強的部分骨灰,安放在井岡山根據地烈士陵園。陵園內一座莊嚴的陵墓。漢白玉墓碑的正面,鐫刻着宋任窮的題字:

卓越的紅軍將領,

不朽的人民功臣

挽陳毅安烈士

宋任窮於一九八八年九月

棄筆從戎——盧德銘

盧德銘犧牲時,年僅22週歲。當時,毛澤東得知他犧牲的消息後痛惜不已,連呼:“還我盧德銘!給我三個師也不換!”

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英雄人物,會讓毛澤東發出如此的感慨?

1925年,在四川自貢的一個富裕家庭裡,盧德銘降生了。從小,他就被父母送進一所私塾學習,接着讀小學,再考入成都公學。父母希望他能走上仕途或者從商,將來好光耀門楣。可是,少年盧德銘在中學期間卻受“五四運動”的影響,接受了大量的新思想,內心逐漸萌發了棄筆從戎的念頭。

當盧德銘把內心真實的想法告訴給父親時,遭到了父親的斥責和反對。盧德銘耐心做父親的工作,把自己的抱負一一講給父親聽。最終,父親勉強答應了他的要求。

1924年,盧德銘去報考黃埔軍校。可是,當他趕到時,黃埔軍校的考試已過。他只好委託自己的同鄉,一位和孫中山先生交往甚密的人士,爲他寫了一封舉薦信。他心中的萬丈豪情和遠大抱負打動了孫中山先生,破例讓他進入黃埔軍校學習。

在黃埔軍校學習期間,盧德銘不負衆望,各門功課都名列前茅。後來,孫中山到學校考察時,對盧德銘的出色表現大爲讚賞,說:“今後,全校學生要以盧德銘爲楷模。”一時間,盧德銘成爲學校的風雲人物。在進入黃埔軍校學習的同年,盧德銘加入中國共產黨。

1925年,盧德銘從黃埔軍校畢業。隨後,參加了北伐戰爭,任國民軍第四軍葉挺獨立團的連長一職。1927年,盧德銘率領警衛團到南昌參加南昌起義。不過,當他們趕到時,南昌起義的部隊已經南下。隨後,他帶領部隊轉移到江西,與修水、瀏陽、平江的農軍會合,參加並直接領導了湘贛邊秋收起義。當時,盧德銘任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師長,是秋收起義部隊的軍事總指揮。

起義當天,盧德銘率領起義部隊從修水西門出發,到渣津鎮一帶宿營。10日,起義部隊攻下朱溪廠,越過修水、平江邊界,打下了平江的龍門廠。11日,起義部隊路過金坪攻打長壽街時,腹背受敵,情況危急。爲保存革命實力,盧德銘當即一邊組織反擊一邊撤退,最後帶領部隊安全向瀏陽轉移。原本,起義部隊計劃先奪取長沙,可因敵強我弱、力量懸殊,各個起義部隊攻城時都先後遭到失敗。

就在這關鍵時刻,毛澤東主張放棄攻打長沙的計劃,改向井岡山一帶轉移。身爲軍事總指揮的盧德銘堅決支持毛澤東的戰略方案,同意帶領部隊往敵人力量薄弱的井岡山地區轉移。

20日,在毛澤東的帶領下,盧德銘率領工農革命軍從文家市出發,向井岡山進軍。兩天後,起義部隊到達萍鄉蘆溪。在起義部隊從蘆溪出發後不久,遭遇到了尾隨而來的敵人。

面對突如其來的敵人,盧德銘爲了掩護主力,立即組織部隊進行了阻擊。由於倉促應戰,部隊損失很大。盧德銘在阻擊戰中,衝鋒陷陣,常常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身先士卒的盧德銘成爲敵人的攻擊目標。突然,一顆流彈從他的胸腔穿過,年僅22歲的盧德銘不幸光榮犧牲。

盧德銘是優秀的無產階級先鋒戰士,是人民軍隊的早期出色軍事指揮員,英勇善戰,在部隊中享有很高的威望。盧德銘短暫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鬥的一生。

1982年,爲了紀念年僅22歲的秋收起義部隊總指揮,江西省萍鄉市蘆溪縣在盧德銘犧牲地修建了盧德銘烈士革命陵園。1987年,江西省政府批准盧德銘烈士陵園爲全省重點烈士紀念建築物保護單位。現在盧德銘烈士陵園經過改擴建後佔地達1000畝,包括秋收起義紀念陳列館、盧德銘烈士墓、無名(烈士)英雄紀念碑、浮雕文化牆及詩碑林、烈士羣雕園和秋收起義蘆溪戰役光電演示水幕等景觀。

在秋收起義80週年紀念日前夕的2007年9月8日,解放軍原總參謀長楊得志上將題寫的“盧德銘烈士紀念碑”正式揭牌,供人們瞻仰。

2009年新中國誕辰60週年前,盧德銘被評爲100位爲新中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範。

爲階級而死——王爾琢

“爾琢,我的兄弟啊!”朱德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看見倒在血泊中的人,失聲痛哭起來。

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幕,許多當事人還驚魂未定。他們實在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們的營長袁崇全叛變了,還開槍殺死了團長王爾琢!

就在前不久,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紅軍接連兩次粉碎了敵人的“會剿”。按理說,紅色政權穩固了,應該好好建設根據地。可這時候,黨內卻不合時宜地犯了“左”傾錯誤。王爾琢被派往湘南,他冒着殺頭危險抗拒命令,將部隊帶到了桂東,避免了全軍覆沒。然而,就在王爾琢帶領餘部重返井岡山時,悲劇發生了。他手下的二營營長袁崇全煽動官兵叛變,打算投靠敵人。

面對這一突變,大部分人建議一舉消滅叛軍,穩定軍心。可王爾琢本着一顆善良的心,堅決隻身前去,勸回叛逃的士兵。沒想到,喪心病狂的袁崇全竟開槍打死了王爾琢。

年紀輕輕的王爾琢,就這樣犧牲了,死時年僅25歲。

10月中旬,紅軍在寧岡礱市的河東沙洲上,爲英年早逝的王爾琢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一副由毛澤東擬定,陳毅書寫的輓聯,格外引人注目:

一哭爾琢,再哭爾琢,爾琢今已矣!留卻重任誰承受;

生爲階級,死爲階級,階級念如何?得到勝利方始休。

看到這副輓聯的人們,忍不住地想起那個留着長頭髮,意氣風發的年輕小夥子。

王爾琢出生在湖南石門的一個普通家庭。他自小就對社會上的不公平現象十分不滿。隨着年齡的增長,一顆救國救民的種子在他心裡深深地紮下根。21歲那年,王爾琢從學校肄業,毅然決然地棄筆從戎,考入廣東黃埔軍校,並於同年秋加入中國共產黨。

從黃埔軍校畢業後,他參加了南昌起義,後來隨朱德、陳毅等人到井岡山,任紅四軍參謀長兼二十八團團長。到達井岡山不久,王爾琢充分展現了他的軍事才能和過人的膽識。這在五斗江戰役中,表現得尤爲突出。

“報告,走在前面的二十九團剛剛在黃坳和敵人交上了火。”一個士兵跑過來向王爾琢報告前方的戰況。

“好,繼續觀察,有情況及時向我報告。”王爾琢沉着地說道。

王爾琢率領的二十八團緊跟在朱德率領的二十九團後面,準備採取“集中兵力,殲敵一路”的方針,粉碎敵人對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第二次“會剿”,打破敵人企圖將革命火種撲滅的妄想。

大概幾個小時後,那位士兵又興沖沖地跑回來,向王爾琢報告前方戰況。這一次,明顯地能從他臉上看到喜色,看來是有好消息了。

“二十九團已經用梭鏢之類的武器打敗了敵人,此時他們已經越過黃坳,敵人逃往拿山了。”

王爾琢隨即命令二十八團,加速趕往黃坳。到達黃坳後,王爾琢細心地詢問了具體戰況。他得知,剛纔與二十九團交鋒的是敵人的先鋒部隊,主力還在後面。接着,他又認真地勘察了周圍的地形地勢,決定在五斗江一帶設伏,一舉擊潰來犯之敵。

當部隊抵達五斗江後,王爾琢對部下詳細說明了設伏計劃。各團部領命後,開始分頭行動。

潰逃的敵人返回主力部隊後,將剛纔的戰鬥情形細說了一遍。敵人高興極了!他們以爲剛纔的那股紅軍不是主力部隊,使用的武器全是梭鏢。這一情況,對他們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消滅紅軍的好機會。可當他們來到五斗江,進入紅軍的包圍圈時,卻發現他們面對的根本不是梭鏢隊,而是紅軍的主力部隊。這時,他們才慌了。

紅軍佔據制高點,居高臨下發動攻擊。慌作一團的敵人根本就無力反抗。最終,敵人被紅軍打得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一時間潰不成軍。

在王爾琢縝密的計劃和沉着的指揮下,紅軍一舉殲滅了敵人,取得了五斗江戰鬥的決定性勝利。

王爾琢曾說:“革命不成功,不刮鬍須不理髮”。因此,王爾琢一直以長髮披肩、鬍鬚齊胸的形象示人。現在他犧牲了,這個特別的形象和身影一直在人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原本有些“怪異”的樣子,現在看來只覺偉岸。

2009年9月,王爾琢被評爲100位新中國做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範之一。

捨己爲人——張子清

張子清,人稱“活關公”。

1901年,張子清出生在湖南益陽桃江縣。小時候的張子清,家境還算小康,接受過正規的學校教育。後來,他考入了湖南講武堂。結業後回到家鄉,參加了反對反動軍閥趙恆惕的鬥爭。這期間,張子清開始接觸革命思想。

1925年,張子清加入中國共產黨,隨後參加了北伐戰爭。大革命失敗後,張子清參加了毛澤東領導的湘贛邊界秋收起義,正式走上革命的道路。後來,又隨毛澤東上了井岡山,跟隨毛澤東在井岡山周邊地區進行遊擊鬥爭,機緣巧合之下,他率領的部隊在桂東縣境內活動時最早與朱德、陳毅率領的南昌起義餘部取得聯繫。

1928年春天,時任紅四軍第十一師師長的張子清帶領三營,爲了朱德、陳毅率領的南昌起義餘部能順利上山與毛澤東會合,親自擔任掩護工作。在掩護過程中,張子清帶領戰士們憑藉英勇頑強的作戰精神,多次打退敵人的猛攻。

但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

身爲師長的張子清在戰鬥中,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不幸腰部和左腳腳踝骨中彈。誰也沒想到,打進左腳腳踝骨內的一顆子彈成了致命傷。

身負重傷的張子清隨即被送到小井紅軍醫院接受治療。戰爭年代,紅軍後方醫院醫療設備和技術都十分落後。小井醫院的醫療設備更是簡陋:沒有麻醉藥物,就連最普通的鑷子和鉗子都是用竹子做成的。

張子清咬緊牙關,在沒有任何藥物麻醉的情況下,先後開了六次刀,最後還是沒能成功取出嵌進腳踝骨裡的那顆子彈。久而久之,中彈的傷口逐漸發炎,甚至腐爛流膿,傷勢逐漸惡化。醫院沒有辦法爲他減輕痛苦,他唯有依靠驚人的毅力支撐着。

不過,僅靠毅力是不夠的。當務之急是要先消除中彈部位的炎症。否則的話,張子清的病情會越來越危險。要消除炎症,必須要有鹽水。可鹽在那時是稀缺物品。

敵人爲將紅軍困死在山上,封鎖了一切經濟物資供給的渠道。鹽,作爲清洗傷口的物品,更是被嚴格盤查。山下的村民爲幫助紅軍渡過難關,紛紛鋌而走險,想盡各種法子往山上運鹽。可敵人實在是太狡猾了!只要發現村民向山上的紅軍供鹽,一律就地殺害。一時間井岡山籠罩在血雨腥風中。

鹽供應不上,小井醫院的醫護人員只好先用茶水和白開水清洗傷口。

一天,一名山下的村民又冒着生命危險爲紅軍送來了急缺的鹽。醫護人員趕快把部分鹽送來給張子清用。可是,張子清捨不得,仍舊用金銀花水洗傷口。他把鹽偷偷地藏在牀底下,打算讓給更需要的傷員。雖然他一直沒有出過醫院大門,但他知道外面的戰鬥形勢很緊迫,因爲每天都有好多新傷員被擡進醫院。驟增的傷員讓醫療條件本來就很差的小井醫院一時束手無策。

這些情況張子清都看在眼裡。這一天,他把醫院的護士長叫來,對她說:“我有一樣東西交給你,不過,你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護士長心生疑惑,不過看到張師長嚴肅而冷峻的神情,還是點了點頭。

張子清從牀底下掏出一個包裹得很好的油紙包,交給護士長。護士長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高興地叫了起來:“哇,是鹽,咱們有鹽了!”不過,高興之後,她轉念一想,哪裡來的這麼多鹽?她看着張師長,又看看他腫得老高又仍舊潰爛的傷口,頓時明白了。原來,之前拿給張師長的鹽,他一直沒捨得用,現在全都捐出來了。

“師長,你……你也是重病號啊!你這腳再不治,恐怕……”護士長嗚咽,她的心裡難受極了。

“護士長,你剛剛不是答應我了嗎?這些鹽,你拿去給戰士們洗傷口,儘可能地將所有傷員的傷口都清洗一遍。”張子清命令道。

護士長滿含淚水答應了。此刻,她的心如刀絞。自從張師長入院以來,常常忍受着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可是他從不叫一聲苦。好不容易弄來了鹽,他卻捨不得用到自己身上,全都留給了新來的傷員。

這件事很快在小井醫院傳開了,戰士們對這位有情有義、捨己爲人的師長更加尊敬了。後來,恢復健康的傷員把張師長讓鹽的故事帶到了戰場,鼓舞了前線打仗的戰士們。然而,張子清卻因爲傷口惡化,得不到及時治療而壯烈犧牲了。

這一年,張子清還不滿29歲。

“綠林好漢”——袁文才

毛澤東不止一次地強調,井岡山上的“綠林好漢”袁文才,對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建立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這位“山大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會讓毛澤東一直讚賞有加呢?

在寧岡縣的茅坪有一個叫馬源坑村的小村莊。這個村子裡大多是客家族。袁文才就出生在這個村子裡。

小時候的袁文才敏而好學,一心想着儘快完成學業,以便到更廣闊的天地裡施展拳腳。可是,事與願違,袁文才上學的第二年,他的父親突然因病去世,家裡也變得十分拮据。從此,他與母親相依爲命。爲減輕母親的重擔,小小年紀的袁文才早早地輟學,回到家裡和母親一塊下地幹活。

漸漸地,袁文才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從小就吃盡苦頭的袁文才,早看透了舊社會吃人的本質,不甘心一輩子務農。袁文才一直在尋找機會,試圖找到另一條出路。

機會終於來了!

爲了反抗大土豪、大地主的壓迫,袁文才加入當地的“刀馬隊”。不久,“刀馬隊”被編入寧岡縣保衛團,袁文才任團總。1926年秋,受湖南農民運動的影響,中共寧岡支部在寧岡領導了農民暴動,成立了農民自衛軍。在這次寧岡暴動中,袁文才擔任總指揮。同年11月,袁文才加入中國共產黨。

大革命失敗後,袁文才率領農民自衛軍在茅坪一帶堅持鬥爭。這期間,他與部下攻打永新城,解救出大批被捕的共產黨員和革命羣衆。同時,袁文才還經常帶領部下打土豪、分財產。在茅坪和永新一帶,袁文才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在他聲名遠播的同時,也引來了敵人的圍追堵截瘋狂剿殺。可是,袁文才利用井岡山的天然環境,將部隊帶進深山化整爲零,靈活作戰,常常讓敵人摸不着頭腦,氣急敗壞又無計可施。

從此,袁文才佔山爲王,當起了“山大王”,過上綠林好漢的生活。

直到1927年10月,毛澤東的部隊開進茅坪,袁文才漸漸與革命隊伍越來越親密。他一路追隨毛澤東,爲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建立和發展立下汗馬功勞。

袁文才和毛澤東在井岡山結義的故事一直爲當地人津津樂道。

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的部隊向井岡山行進時,就已聽說過袁文才的大名。如果這支革命隊伍想要最短的時間內在井岡山上立足,就必須得到這位“綠林好漢”的同意才行。爲了表示誠意,毛澤東只帶了幾個人去與袁文才見面,還許諾送給袁文才100條槍。當然,毛澤東此時並不知道袁文才爲了防備工農革命軍,早已在後山設下埋伏。此時的袁文才被毛澤東的大氣和魄力所折服,當即同意秋收起義部隊可以到茅坪安家,並負責起革命軍後勤部的相關籌備工作。

此後,袁文才還現身說法,感召自己拜把兄弟王佐——另外一個“綠林好漢”也加入到革命的行列當中來。1928年初,袁文才所帶領的農民自衛軍經過改編,成爲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二團,袁文才任團長。從此,這支隊伍成爲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初創時期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工農革命軍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先後參加了新城、龍源口、黃洋界、坳頭隴等戰役,爲保衛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做出了不朽的貢獻。

紅四軍主力離開井岡山,向贛南挺進時,袁文才任紅四軍參謀長隨軍出征。不久,他獨自返回井岡山,擔任寧岡縣常委委員。當時,黨內出現了“左”傾錯誤,袁文才被錯殺在永新城內。當毛澤東知道這件事後,一直愧疚不已,直

喊着:“殺錯人了,殺錯人了呀!”

新中國成立後,袁文才得以沉冤昭雪,恢復了名譽,被追認爲革命烈士。1965年5月,毛澤東重返井岡山時,特地將袁文才烈士的妻子謝香梅接到井岡山賓館,親切地稱她爲“袁文子”,並語重心長地說:袁文才、王佐不在了,他們爲中國革命的勝利作出了貢獻。

袁文才爲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做出的貢獻將永載史冊!

猶如蘭花——伍若蘭

朱德酷愛蘭花,不僅僅是因爲欣賞蘭花高潔清香的品格,更是因爲思念着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他的妻子——伍若蘭。

1903年,伍若蘭出生在湖南耒陽縣的一個小山村。她家是一個小知識分子家庭。伍若蘭受父輩的影響,酷愛讀書,並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師範學校。還在讀書期間,伍若蘭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畢業後,伍若蘭回到家鄉,加入到轟轟烈烈的革命浪潮中,從事農民運動方面的革命工作。22歲那年,伍若蘭結識了帶部隊進入耒陽的朱德。兩人一見如故,結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誼。

與朱德結成革命夫妻後,伍若蘭一直追隨朱德到處輾轉奔波。直到朱德帶領部隊順利到達井岡山,他們纔在井岡山上安了家。此時,伍若蘭在紅四軍軍部擔任宣傳隊長,同時兼任婦女部的工作。

井岡山革命鬥爭時期,無疑是艱難的。爲了配合紅軍作戰,伍若蘭帶着宣傳隊的隊員深入羣衆,向老百姓們宣講紅軍的革命目的,調動他們的革命積極性,爲紅軍贏得了廣泛的羣衆支持。此外,她還帶領着婦女部的成員爲前線做好後勤工作。有時,她們爲戰士們拆洗棉被和衣服;有時,她們爲前方戰士送水送飯;有時,她們爲前方戰士趕製軍鞋;有時,她們爲後勤保障部隊下山挑糧……

伍若蘭與戰士們同甘共苦,從沒把自己放在一個軍長夫人的位置上。她默默地守候着朱德,默默地支持着革命,用自己的力量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她清新淡雅,猶如長在井岡山懸崖峭壁上的一株蘭花,迎風佇立,不卑不亢。

1929年初,紅四軍主力撤離井岡山向贛南一帶行進。伍若蘭隨朱德一路前行。

紅軍到達尋烏時,與尾隨而來的敵人發生了激戰。由於敵人的火力十分兇猛,加上天還未亮,紅軍面臨的形勢十分緊迫。沒過多久,紅軍就被敵人團團包圍。面對敵強我弱、力量懸殊的情況,朱德決定親自帶領一隊人馬,殺出一條血路,衝出重圍。作爲妻子和革命者的伍若蘭,爲保證朱德等人的安全,也帶領了一隊人馬向敵人發動進攻,掩護朱德撤退。

天亮後,朱德率隊衝出了重圍。可伍若蘭卻因腿部中彈,行動不便被敵人抓住。當敵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高興得歡呼雀躍。他們心想:有了這麼一個重要的人質,就不相信朱德能見死不救。這樣一來,他們設下埋伏圈就可以將紅軍一網打盡。

爲了從伍若蘭口中得到情報,敵人對伍若蘭進行了嚴刑拷打。

“說!毛澤東和朱德在哪兒。”敵人惡狠狠地問道。

“他們在人民羣衆的心中。”伍若蘭頭也沒擡,回了一句。

“你還挺伶牙俐齒的!我知道你是朱德的老婆。就算你不說,朱德也會爲了你來冒險。”敵人說完,得意洋洋地笑了。

可是好幾天過去了,依然沒有朱德的半點消息。這一下,敵人坐不住了。他們開始再次對伍若蘭進行威逼利誘,試圖找到點線索。可是,伍若蘭仍舊沒有吐出半個字。

“你難道就不怕死嗎?”敵人兇狠地吼道。

“死,又有何懼?我們共產黨員從來不怕流血犧牲。”伍若蘭大聲地說道。

“就算你不怕死,那你肚中的孩子怎麼辦?”敵人一語戳中伍若蘭的軟肋。

是啊,孩子,這是她與朱德生命的延續,可是,偏偏孕育在這個不太平的時候。想到這裡,伍若蘭心如刀絞,這個孩子註定是保不住了。她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敵人,堅定地說道:“我的孩子和我一樣,爲了革命,爲了人民的解放事業,萬死不辭!”從她的眼神中,敵人看到了一種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這種大無畏讓敵人驚慌失措,因爲他們還記得這位女革命者說過的話:“革命一定會成功,你們一定要滅亡!”

1929年2月8日,年僅26歲的伍若蘭被殺害了。敵人還兇殘地將她的頭顱掛在贛州城門上三天三夜。她是一株萬年常青的幽蘭,高潔,清雅,永不凋零。

足智多謀——何挺穎

四萬萬人發吼聲,火山爆發世界驚。

中國有了共產黨,散沙結成水門汀。

寫下這首氣勢磅礴的詩歌的作者,正是何挺穎。

1905年初夏的一天,何挺穎出生在陝西省的何家灣。家境不錯的何挺穎,8歲上私塾學校,接着又上小學、初等中學,20歲那年考入上海大同大學,成爲數學系的一名高材生。

在讀大學期間,何挺穎接觸了馬列主義思想,並結交了一些共產黨朋友。在這些共產黨人的薰陶下,何挺穎慢慢地走上革命的道路。1925年6月,何挺穎通過組織的考驗,正式成爲中國共產黨的一員。同年秋天,何挺穎轉到上海大學社會系學習,接觸到了更多的愛國人士和革命人士。這對他的思想提升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1926年,何挺穎在上海一所工人夜校任教。這期間,他深入工人的生產和生活,瞭解工人的疾苦,並與工人一道向萬惡的舊社會發起抗爭。那首喚起革命烈焰的小詩,便是在這段期間寫下的。

半年後,何挺穎加入到北伐軍的隊伍。大革命失敗後,趕赴武昌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在以盧德銘爲團長的警衛團幹部連任職。後來,和警衛團一道奉命參加南昌起義,後又跟着毛澤東參加了湘贛邊秋收起義。這時,何挺穎已經擔任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一團的連黨代表一職。

湘贛邊秋收起義遭受挫折後,何挺穎義無反顧地跟着毛澤東上了井岡山,爲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建立,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奮鬥。之後,朱毛兩軍勝利會師,合編爲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軍。何挺穎擔任第十一師黨代表兼第三十一團黨代表。

1928年夏天,敵人對井岡山發動第二次“會剿”,當時駐守井岡山的紅軍只有何挺穎、朱雲卿領導的三十一團一個營。爲對付敵人四個團的兵力,爲了守住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何挺穎着實費了一番功夫。

黃洋界保衛戰打響之前,還有這樣一段插曲。

爲了阻擋敵人的進攻,何挺穎召集大家開會商量應對措施。有人提議在上山的必經小路上灑滿竹釘。

“竹釘雖好,但威力不大。就算扎傷敵人,可敵人有充足的藥物,養兩天就能接着上戰場。咱們到時候也還是對付不了啊。況且,主力部隊一兩天之內還趕不回來。”何挺穎心裡有些擔憂。

“要是讓他們踩了之後,躺在牀上十天半個月的,就好了。”有人小聲附和着。

“嗯,這是關鍵。大家想想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竹釘升個級的?”何挺穎提議道。

一時間,大家都陷入到沉思當中,沒一個人站出來表態。

正在這時,一名偵察員衝進來報告:“大批敵人已經到達山腳下,對我們的先鋒部隊進行了瘋狂而惡毒的進攻。咱們死傷了不少兄弟啊!”

“惡毒?毒,毒,對,就是它!”何挺穎聽了偵察員的報告,自顧自說起來。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何挺穎激動地對大家說:“既然敵人那麼惡毒,咱們也來個以毒攻毒。”

“怎麼個以毒攻毒法?”有人問道。

“咱們在竹釘上抹上毒,敵人踩上後,一時半會兒就好不了了,也爲我們爭取了時間。”何挺穎解釋道。

“辦法是好,可是用什麼毒呢?”有人問道。

這一問,把何挺穎問住了。他把臉轉向當地的赤衛隊隊長。隊長想了想,說:“山區裡最多的就是毒蛇,咱們可以抓幾條毒蛇來,下蛇毒。”

隊長的話音還沒落,何挺穎就打斷了:“不,蛇毒不好。它的毒性雖大,但我們的戰士們都沒有抓蛇的經驗,很容易被毒蛇咬了,豈不是對我們更不利?最好,能有一種對我們無害卻對敵人有害的‘毒’。”

大家再一次陷入到沉思當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挺穎見大家都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便讓大家散會,回去再琢磨琢磨。

太陽快沉入西山了,何挺穎還一直想着“以毒攻毒”的事,但一直毫無頭緒,便索性走到外面透透氣。他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地走到一塊菜地前。何挺穎擡頭一看,一位老農正在地裡施肥。他信步走過去,與老農攀談起來。

“老人家,年紀這麼大了,還在幹活啊?”何挺穎關切地問道。

“家裡就剩我們老兩口了,孩子們都參軍打仗去了。不自己幹,不行啊!”老農答道。

“唉,難爲您了。這都快天黑了,您爲何不等到明兒天亮了來幹呀?”

“不行,我這澆的是農家肥,必須晚上澆。這肥啊,大白天的會燒死菜苗的。”

“哦,原來如此啊!看來這農家肥,還真個好東西。”

“是啊,用好了是肥料,用不好就是毒啊!”

何挺穎一聽見“毒”這個字,立刻敏感起來。他趕緊向老農打探這其中的緣由。原來啊,只要先將利器放在火上烤,再浸在尿裡泡個一兩天,就能讓利器變成帶毒的武器。如果不留神傷到的話,傷口就會化膿。特別是在夏天,化膿的傷口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好的。

何挺穎瞭解後再三感謝老農,一路小跑着回去給大家佈置任務。

後來,敵人踩着沾滿“尿毒”的竹釘,死傷大半。這種“毒釘”對黃洋界保衛戰的勝利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1929年初,何挺穎跟隨毛澤東、朱德轉戰贛南,不幸在大餘戰鬥中身負重傷。由於途中一直受到敵人的圍追堵截,何挺穎的傷勢沒有得到及時處理和醫治,越來越嚴重。後來在轉移途中再次遭襲,何挺穎不治身亡,時年24歲。

何挺穎的青春是短暫的,也是美好的。英年早逝的他永遠活在人民心中。

視死如歸——尹寧萬

毛澤東曾說過:“茶陵的同志很會打仗,很勇敢。茶陵鐵牛嘛!”

被譽爲“茶陵鐵牛”之一的尹寧萬,犧牲時年僅20歲。

尹寧萬是地地道道的茶陵人,也是茶陵縣早期農民運動和學生運動的領導人之一。19歲時加入中國共產黨,先是在武漢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後來調到毛澤東身邊工作。1928年,尹寧萬回到茶陵,緊鑼密鼓地進行着地下工作。不論是颳風下雨,還是白天黑夜,他都勤勤懇懇忘我地工作着。

不久,尹寧萬就病倒了。

常常在深夜時分,睡醒一覺的人們仍能看見尹寧萬屋裡透出來的燈光,聽到他嚴重的咳嗽聲。大家紛紛勸他,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可是,尹寧萬放心不下工作,仍舊堅持着。漸漸地,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臉上越來越沒有血色。嚴重的時候還會突然暈倒,出現暫時性的昏厥。

組織上得知他得了嚴重的肺病後,要求他暫時離開崗位到鄉下養病。不得己,他只好服從安排,隱藏在村民家中,一邊養病,一邊向羣衆傳播革命思想。由於尹寧萬的大力傳播,村子裡的人們開始有了反抗意識。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任由大地主、大惡紳欺負,他們從軟弱可欺開始向勇敢抗爭轉變。

村民們的這一變化,土豪們顯然注意到了。他們悄悄地打探,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原因。原來村裡藏了一個共產黨,他就是尹寧萬。土豪們趕緊將這個消息透漏給保安團。保安團得知後,立即加派人手,瘋狂地撲向村子。他們開始一家一戶地搜,那種陣勢好像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尹寧萬找出來。一時間,原本寧靜的村子變得喧鬧起來,到處都是火把,到處都能聽見保安團惡狠狠的吼叫聲,孩子們驚慌失措的哭叫聲,還有雞鳴狗吠摻雜在中間。

提前得知消息的村民,當即把尹寧萬轉移到張大媽的地窖裡。保安團挨家挨戶地搜着,始終不見尹寧萬的影子。他們知道,肯定是這幫村民藏起了尹寧萬。於是,他們怒了,衝着手無寸鐵的村民叫囂着:“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人!識相的,就趕緊將姓尹的交出來!”

村民們都被保安團押到空地上,他們打算殺一儆百。村民們雖然極度恐懼,但他們都不願意供出尹寧萬。保安團的人見村民們不配合,抓過一個小孩,唬道:“你們要是再不交出尹寧萬,那麼這個小孩的命就沒有了!如果還不交出尹寧萬,那麼整個村子裡的人全都要殺掉!”

這個小孩是張大媽的孫子。

躲在地窖裡的尹寧萬聽到了,打算出來去救人。張大媽在院子裡一把抓住了他,拖着尹寧萬,聲淚俱下地說:“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出去啊!”

“可是不能因爲我一個人,就把全村人的性命置之不理啊!更何況,您的孫子還在他們手上。”尹寧萬着急地說道。

“我也心疼我那可憐的孫兒,可是你是我們活着的希望和盼頭,你死了,將來誰替我們報仇啊?”張大媽就差給尹寧萬跪下了,她抹着眼淚傷心地說道。

尹寧萬扶着張大媽坐下,眼眶裡滿含淚水。他對張大媽說道:“用我一個人的性命換全村人的命,我死了也值!今天死了一個尹寧萬,明天還有千千萬萬個尹寧萬站起來。大媽,你不用勸我了!”說完,就衝出了院子。

就在保安團的人等得不耐煩,準備開槍時,一個高亢嘹亮的聲音響起了。

“我尹寧萬來了!”

村民被這視死如歸的氣概震驚了,紛紛向尹寧萬望去。他們的眼中充滿了不捨與同情,可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半天才晃過神來的保安團,見尹寧萬自動出現了,高興得一陣狂笑。

“好小子,算你識相!帶走!”保安團惡狠狠地說道,將尹寧萬綁走了。村民們眼睜睜地看着尹寧萬被帶走,一個個悲痛不已,痛哭流涕。

尹寧萬被帶走後,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牢房裡。每天他都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可敵人怎麼也不能從他口中得到一點消息。最後,敵人殘忍地將尹寧萬殺害了。

碧血丹心——劉仁堪

從一個貧苦家的孩子到蓮花縣蘇維埃政府主席,劉仁堪用了三十多年的時間,在革命的道路上一步步成長起來。

1895年秋,劉仁堪出生在江西蓮花縣浯塘村。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小,劉仁堪就在地主家幫工,補貼家用。後來,在私塾先生的幫助下,劉仁堪勉強上完了兩個冬學(農村在冬閒時辦的學校),接着就到長沙碼頭當搬運工人。

1919年,巴黎和會的消息傳回國內,在中華大地上引起軒然大波。北京、上海等地相繼爆發遊行示威運動。不久,五四運動爆發,湖南長沙也鬧起了學生潮。

當時在長沙碼頭當工人的劉仁堪,在省工會的組織下,參加了大罷工。這是劉仁堪第一次接觸“革命”這個字眼。通過閱讀大量的革命書籍,他的思想慢慢轉變了,心中油然萌生出了一股革命的豪情。從這時起,劉仁堪積極地參加工人運動,汲取先進的思想,被同事們戲稱爲“劉先鋒”。由於工作表現突出,他於1925年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爲一名堅定的革命擁護者,成爲蓮花縣最早的一批共產黨員。

入黨後的劉仁堪,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和實踐,回到自己的家鄉組織革命活動。他一邊以教書、行醫爲掩護,一邊積極創建農民協會,進行革命宣傳。

1928年6月30日,在紅軍的幫助下,蓮花縣蘇維埃政府成立。劉仁堪成爲蓮花縣蘇維埃政府第一任主席。11月,出任中共蓮花縣委書記。

一年後,不幸的事發生了。劉仁堪遭人告密,被國民黨反動派抓走了。不管是嚴刑拷打,還是威逼利誘,劉仁堪都沒有透露給敵人半點情報。押赴刑場那天,敵人殘酷地割掉他的舌頭。他不能說話,就用腳趾頭蘸着血,在地上寫下“革命成功萬歲”幾個大字。隨後,便英勇就義了。

劉仁堪犧牲後,蓮花縣的鄉親們十分懷念他。最讓百姓們念念不忘的,是劉仁堪爲大家找鹽的故事。

那年月,鹽在井岡山地區算是稀缺物資。鄉親們日常生活,紅軍清洗傷口,都需要鹽。可是,敵人偏偏實行了經濟封鎖。爲大家找鹽,成爲劉仁堪當上主席後必須解決的頭等大事。

自從紅軍攻克蓮花縣城後,當地的土豪劣紳在反動頭目的帶領下,將鹽都藏了起來。鄉親們長時間沒有鹽吃,身體已經開始浮腫;紅軍傷員沒有鹽水洗傷口,病情已經開始惡化。

爲了找鹽,劉仁堪不知道熬了多少個夜。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愁得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

一天,劉仁堪又在屋裡想辦法,來回踱着步子,手上的菸頭快燒到手指了也渾然不覺。他知道村裡有鹽,可帶人找了好幾次,也沒找到。他心想:朱協民這幫人還真是鐵公雞,一毛不拔!

劉仁堪思來想去,決定在一個叫朱協民的身上找突破口。

朱協民遠遠地看見劉仁堪大步流星地朝他家方向走來,心裡十分清楚,劉仁堪準是爲了鹽的事,於是早就在心裡想好了託詞。

“劉主席,您又來了!這次又想沒收點什麼東西啊?”朱協民一臉諂媚地說道。

劉仁堪一眼就看穿朱協民的小心思,冷冷地說道:“你小子出去看看,鄉親們都腫成什麼樣了!”

“哎喲,這家家戶戶都沒鹽吃,我們家也一樣,看看我也浮腫了。”朱協民晃着自己的大腦殼說道。

劉仁堪心裡憋着火,心想:你這哪裡是浮腫,明明就是大魚大肉吃多了,胖的!

朱協民見劉仁堪沒開口,接着說:“您瞧瞧,我們家也挺困難的。您爲什麼老往我們家找鹽啊?您作爲主席,爲大夥辦實事的心,我是理解的。可我們家真沒有鹽!”

劉仁堪見勸說沒用,便嚴厲地說道:“你小子沒有跟別人一樣被抓,主要是你之前態度好,比較配合工作。如果你這次不配合的話,恐怕你的下場和他們一樣!”

“劉主席啊,我們家真的沒鹽,您讓我們怎麼配合啊?”朱協民知道劉仁堪目前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一直死扛着不鬆口。

劉仁堪見這樣說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便忿忿地離開了朱協民家。走到拐角處時,他突然被一隻山羊吸引了。那隻羊不吃青草,反而在啃光禿禿的空地。劉仁堪感到十分奇怪,便走過去,用手蘸了蘸,送到口裡一舔,居然是鹹的!

劉仁堪這才恍然大悟,朱協民將鹽埋在了地底下。沒想到,鹽吸收了地下的水分,滲到了地面上。他轉身返回到朱協民家中,對他嚴厲地說道:“如果你想這麼一直耗下去的話,那我就派人挖了你的牆角。”朱協民聽到“牆角”兩個字,再看看劉仁堪的表情,意識到自己的詭計敗露了。

朱協民沒有可狡辯的了,只好乖乖地交出鹽來。

劉仁堪回去後,讓村民們牽着羊到大地主、大土豪家中去找鹽。一看大家把羊牽來了,土豪劣紳們知道,藏鹽的事瞞不住了,只好把鹽全都交出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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