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小王看着秦懷生腹誹道:“你這個老東西真老糊塗了,人家救了你的命,你還是一個這樣的態度。你難道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捨命開車,坐在後面的你可是首當其衝。這個時候你早到閻王那裡報到喊冤去了。到了陰間,你就是再三申辯自己不是縣委書記,訴說小鬼索命索錯了人又有什麼用?”
郭拙誠不知道背上的小王在想什麼,也不關心他想什麼,他的心思在思考怎麼尋找證據,思考是順藤摸瓜往上找線索還是直接撬開馬修德的嘴,從他那裡獲得證據再往下抓。
直接抓住馬修德逼問自然是最簡單的,但郭拙誠不能確定馬修德遇到這種關係到他生死的問題時會不會死不開口,一旦死不開口,那他就被動了。即使最後開口承認了,這種事傳出去也會成爲他仕途的污點,因爲這種刑訊逼供同僚的事情最讓官員忌諱,很容易會引起衆官員同仇敵愾。
他內心有點糾結,是以他並沒有注意秦懷生的表情。
車禍現場離馬驛鎮不到四公里,郭拙誠揹着小王並不感到多少吃力,行進的速度主要取決於秦懷生的步行速度。
秦懷生雖然時不時自稱是老人,其實也就是針對周圍的同事而言,因爲到了六十歲要退休,單位的同事自然都比他這個快要退休的人年紀小,很容易讓他感到自己已經老了,也容易產生倚老賣老的心理。實際上,他這個年齡在社會上不算很老,農村裡很多六十歲的男人還在地裡幹勞動力的活呢,因此他走路的速度並不慢。
加上此時的秦懷生不知道兇手同夥還有沒有後招,他知道自己這三人必須儘快走出這段人煙稀少的路,只有走到人多的地方纔安全,所以他咬着牙忍住身上的疼痛快步走着。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們平安地步行來到了馬驛鎮。
到達鎮裡後,三人先去了鎮醫院。聽說縣委領導負了傷,醫院幾乎所有人都驚動了,從副院長到普通護士都一下高速運轉起來。因爲醫院書記和院長到鎮政府開會去了,這裡爲首的只是一名副院長。這個副院長帶着幾個技術高超的醫生爲秦懷生檢查身體,普通的醫生則認真地爲小王醫治傷口。
郭拙誠則由另一位副院長陪着,到洗手間清洗。
等郭拙誠洗乾淨出來,秦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將車禍情況向縣委書記袁興思做了彙報。彙報的時候,作爲一名老幹部,秦懷生沒有述說自己的懷疑,只是就事說事,把自己所看到的說了一遍。他相信袁興思是聰明,肯定能想到他秦懷生所能想到的。
果然,袁興思書記勃然大怒,立即親自給縣公安局局長張恆德打電話,要求公安局立即派出精兵強將,限定他們在三天裡破案,一定要他們揪出那名死亡司機的幕後人。
張恆德自然大聲保證堅決完成任務,但他的大聲在袁興思聽來有點虛張聲勢的感覺。因爲張恆德和馬修德的關係人人皆知,袁興思甚至懷疑張恆德是不是早已經知曉這事。打完電話後,袁興思坐在辦公室裡想了很久,抽了半包煙也沒想明白這事是大張旗鼓地調查好還是悄無聲息地調查好。如果這起車禍真的是自己和秦懷生所懷疑的那樣,那影響就太大了,大到他這個縣委書記都要承擔巨大責任的程度。
當袁興思苦惱的時候,郭拙誠他們倒是輕鬆了,正如他們所預計的,進了鎮之後就安全了。馬修德膽子再瘋狂,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公開殺人。他手下的爪牙再多也沒有幾個敢真正動手殺人的。
佈局這次車禍,可以說是動用了他手裡最後的王牌。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鎮長,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來培養更多甘心爲他賣命的亡命之徒。他只能靠小恩小惠、靠淫威、靠掌握別人的把柄來控制、指揮別人,讓那些人爲他做事。如果是平時,這些人做事自然又快有好,但如果涉及到犯罪、涉及到那人的身家性命,他們就未必聽話了。
當醫院打電話來說縣委組織部長秦懷生、縣委書記的司機小王受傷後,鎮長馬修德氣得差點撒了話筒,強忍着憤怒說馬上過來。
時間返回到十五分鐘前,當時蕭雨春急急忙忙地進了鎮裡,很慌亂地鑽進馬修德的鎮長辦公室。當時馬修德親自將辦公室的門關緊,急切地問道:“怎麼樣?那王八蛋幹掉了沒有?”
蕭雨春哭喪着臉說道:“馬鎮長,我們……他……沒有……”
見到蕭雨春這個樣子,馬修德心裡暗叫一聲糟糕,隨即掄起胳膊對着對方就是一巴掌,吼道:“你狗日的給老子好好說,到底怎麼啦?他給老子撞上了沒有?”
蕭雨春被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很多,說道:“馬鎮長,撞是撞上了,可……可那個小子不知道死沒有死啊,開車的那個王八蛋司機太厲害了!他在那段我們扔了石頭的路面上開的飛快,眼看就要撞上那堆石頭了,誰知道那吉普車突然停住,車身原地轉圈,車尾橫掃,正好跨騎在石頭上。我們的卡車只是撞上了吉普車前面車頭,沒有壓死他們,也沒有辦法將吉普車推下懸崖。裡面兩個人受傷,那個王八蛋司機毫髮無損,還跑出來想抓他李三斤……”
蕭雨春也不知道什麼叫漂移,只能連比帶劃地述說着當時所見到的情景,眼裡還殘留着一絲驚駭和佩服。
馬修德連忙問道:“你是說裡面有兩個人受傷?”
“是!”蕭雨春見馬修德沒有責備自己消滅目標,連忙肯定地說道,“絕對有兩個人受傷,雖然我躲在山頂聽不清楚下面的哭叫聲,但看到了卡車撞上去之後,車上的楠竹都砸在吉普車上面,而且從吉普車裡跑出來的只有司機一人。李三斤說裡面有兩個人在哭叫。”
馬修德認真的問道:“你肯定那個小子坐在後面?”
蕭雨春說道:“肯定!他們出發的時候,有人親眼看見是那小子拉開前面的車門讓秦懷生那老東西坐前排。他自己提着行李上的後排座。”
馬修德點了點頭,說道:“沒弄死他也好,真死的話還不知道會出現多大的麻煩事。能夠讓他受傷更好,就是不傷,那也把他嚇破了膽,讓他今後做事有點分寸。”
蕭雨春想不到馬修德突然這麼好說話,自己還沒原諒自己,他就已經爲自己開脫。心裡不由感動起來,哽咽着說道:“馬鎮長,真是對不起,這次計劃好好的卻……”
他哪知道現在馬修德心裡恨不得掐死這個傢伙,可想到今後還要利用這個亡命之徒,把他掐死了或者把他嚇跑,下次誰來執行他的其他計劃?
馬修德裝作大度的樣子,拍了拍蕭雨春的肩膀,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諸葛亮那麼聰明,不以失了街亭?何況我們。那個司機……李三斤呢?你可要好好關照他,這次人家出了這麼大的力。”
剛剛感動的蕭雨春心裡一下涼到了拔涼拔涼的,心裡罵道:“馬修德,你狗日的忒不地道了吧,我們動手之前不就商量好了殺人滅口的嗎?你這話問的是什麼意思?”
但他嘴裡卻只敢說道:“馬鎮長,他被我……他在逃跑的時候自己墜下去了,從懸崖上摔下,摔死了。”
馬修德緊緊盯着蕭雨春,問道:“他自己墜下去,摔死了?除了你還有誰見到了?”
蕭雨春心裡一陣慌亂,但很快說道:“沒有人看見,沒有人看見,我……我也是猜想的,那麼高摔下去,不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塊鐵也會摔碎。”
馬修德問道:“你不是說那個司機追出來了嗎?”
蕭雨春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那個雜種跑了出來,我纔不敢多呆啊。那傢伙爬山的動作好快,比李三斤快多了。我都不敢問李三斤太多就……我……幸虧我事先在小路邊藏了一輛自行車,等他爬上來的時候,我已經騎着自行車走了……馬鎮長,你說袁書記的司機怎麼這麼厲害?”
馬修德沉思了一會,說道:“那個傢伙我見過幾面,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之處。因爲替袁興思開車,自以爲了不起,平時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能有真本事?不可能。這傢伙一貫狗眼看人低,每次我讓人送錢給他,他倒是毫不客氣地接了,不像一個有本事的人……誰知道呢,也許袁興思就是看他開車的本事好,又有打架的本事,所以才留下他。否則的話,這種成不了大事的人不可能呆在他身邊。”
說到這裡,馬修德突然問道:“你看清楚了,他真的是這個姓王的司機?我怎麼有一種感覺,覺得這個開車的不是姓王的司機,而就是這個姓郭的小子。”
其實被馬修德這麼一說,蕭雨春心裡也開始懷疑這個厲害的司機是不是郭拙誠了。昨天就是這個小子沒有車鑰匙就把大客車給開走,他第一次走這條險峻的路不但沒有出事還車速不慢,說明這小子的車技高超,至少不會比這個姓王的司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