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笑着說道:“同志,別緊張。我也只是猜測一下。你看你現在的樣子,如此失態不是很容易暴露你們的秘密嗎?……實際上,我的大學導師也是研究這個材料,也是和你們遇到同樣的問題……其實,用不到航空發動機領域,這種材料一樣可以用得其他發動機領域,如坦克、艦艇以及其他的渦輪發動機葉片上。因爲其他發動機沒有這麼高的溫度,對變形的容忍度也高一些。你們的合金在高溫下塑性變形的性能怎麼樣?”
中年男子聽了郭拙誠的解釋,心裡稍微放心了一些,雖然心裡還是覺得這事太巧了,怎麼剛好碰到自己呢。
他不知道郭拙誠剛纔有一樣的心思:太巧了!
其實如果考慮到東西的重要性,考慮到包廂裡住的人的級別,遇到這種事並不稀奇。如果這個時代坐飛機,那巧合的事更多,很可能左邊坐的是市長,右邊坐的局長。也許左邊的是進京彙報情況的,右邊的也是進京彙報情況的。
中年男子苦笑道:“其他發動機?其他發動機哪裡需要這麼昂貴的材料?成本實在太高了。雖然我這一截不值錢,沒有什麼用途,但要製造這麼多合金,可是花了我們不少錢。小同……你說,哪一個發動機用得上它?”
郭拙誠搖頭道:“你錯了。首先,你的材料現在成本高,並不意味着將來的成本還是高的。現在你們廠的產品只是試製,數量少又沒有生產線,成功當然高,高得離譜都是可能的、也是必然的。隨着工藝的改進、生產線的建立,合金爐的專業化,其人工成本、電力成本以及儀器儀表使用的費用會大量降低。還有就是原材料的價格也將大大降低。
如果我沒猜測錯,現在這種合金的成本主要是鈦的價格高,而且有價無貨,想大批量購買鈦金屬只能採取進口的方式,無疑會大大增加產品成本。可是你也許可以去楚南省打聽一下,他們在湘西建立了國內一家大型的現代化鈦礦廠,今年年初好像進行了試運行,雖然我們的技術專家還沒有完全掌握這套產自蘇聯的自動選礦、冶煉生產線,但基本的功能還是可以達到的。我相信用不了一年,中國就有足夠國防和主要工業設備所需的鈦金屬。
你們的成本降低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就是能夠使用你們這種材料的設備價格將會大幅度上漲。比如坦克,現在我們的坦克出廠價大約爲三十萬元人民幣,賣給伊拉克、伊朗的價格爲六十萬美元。這個外貿價格確實很高,就是按一美元兌換一點五美元的國家公示牌價,我們的利潤也有百分之三百。可是,我告訴你,這是第二代坦克的價格,第三代、第四代坦克的價格遠遠不止六十萬美元這個價格,它們所需要的零配件價格自然要水漲船高。不錯,將來的坦克單價將是上百萬美元甚至幾百萬美元。你說說,這麼高的單價,你的材料能夠在其中佔多大的比重?它所謂的高成本還會成爲阻礙它使用的門檻嗎?只要它的性能好,就是比黃金價格高一倍也大有可爲。”
因爲對方是處級幹部,受組織教育多年,基本的保密常識肯定有,而且坦克的價格也不是非常保密的東西,郭拙誠也就透露了一些數據給他。
中年男子驚喜地看着郭拙誠,連連說道:“太好了,你說的太好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得把你的話好好記住,等下回去的時候,我就跟他們好好說說。我真擔心我們白白浪費了錢,白白浪費了時間呢。你放心,我們廠是國營廠,保密性不錯,不會泄漏國家秘密……同志,你不知道,我們當時一直瞄準的是飛機發動機的葉片,被科學院拒絕,說我們的材料還沒有原來的材料性能好之後,我連死的心都有了,所以剛纔對你們發火,實在對不起。”
郭拙誠前世的時候對這種材料很熟悉,只不過前世的這種材料是國家花了巨資從法國引進的,並不是中國自己製造的。郭拙誠以前曾經聽說過中國在材料方面也有深入的研究,只是因爲某種說不清的原因而耽誤了,導致只好從法國高價買入。至於是不是這家工廠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有可能是因爲郭拙誠重生後製訂的一系列措施改變了歷史,鼓舞了技術人員創新,以至於他們提前研究出了這種材料,剛纔這個男子不是就提到了專利嗎?
前世人們對專利的瞭解可是很少,直到2000年左右才被大家重視起來。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前世有一個不好的現象,那就是重研發輕運用,許多領先世界的高科技成果研製出來之後,最多就是申報一下科技獎勵,就沒有下文了。科研小組獲獎之日就是科研資料封存之時。即使前世真的有單位研製出了這種材料,郭拙誠也估計很可能因爲這樣那樣的缺點而被置之高閣。不說局外人不知道,就是研製者自己也慢慢淡忘了。那些生產飛機發動機的人都沒聽說過,自然只好向法國買了。
郭拙誠心道:“是不是下一個文件到各企業特別是科研單位?讓大家把那些獲獎的科研項目什麼的梳理一遍,或許還有很多遺落的寶貝呢。”
郭拙誠知道這種銅基鎳鈦合金必須再經過一次嚴格的滲碳和複雜的析鈀處理,其性能才能大大提高,纔可以用到飛機發動機或導彈發動機的葉片上。而且這中材料還只是一種過渡材料,用上十來年就會被更高級的金屬陶瓷材料所代替。
可是,只要中年男子所在的工廠繼續研製,只要被郭拙誠提醒一下,他們所研製的材料就能和美國、法國的發動機材料並駕齊驅,因爲歐美國家目前也才發明這種材料。只要他們成功,就等於中國在高溫材料上實現了一個跨越。
郭拙誠自然不會就此點撥,他對喜出望外的中年男子說道:“你們要繼續進行這類材料的研究。一方面要努力尋找這種材料的使用市場,一方面也要研究如何儘快地、大幅度地降低其成本。如果有可能,我將向有關部門彙報,讓其他兄弟單位或者科研部門協助你們一起進行聯合攻關。”
雖然郭拙誠說話是以上位者的語氣說的,但這個中年男子並沒有任何反感,反而很是高興地說道:“太謝謝了,謝謝。我們一定會這麼做,一定會給組織一個滿意的答覆。”
最後這句話是套話,這個時代的人都喜歡這麼說,因爲這麼說沒有拍馬屁的嫌疑,又給了對方以足夠的尊敬。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中年男子對郭拙誠產生了完全的信任。
這時火車開動了,就是他們三人以爲不會有旅客再進來的時候,一個男子提着一個橫似旅行袋走了過來。
看見中年男子,才進來的人臉色明顯不樂意,甚至還輕輕地冷哼了一聲。
中年男子看着這個進來的男子,先是一愣,笑容一下凝固在臉上,接着又強裝笑臉道:“你來了?……你也是這個包廂?真巧啊。”
對方一臉的愕然,脫口說道:“周國恆,你別給我假惺惺的,我不會對你有好臉色的。巧,有什麼好巧的?哼!”話裡充滿了火氣。
中年男子——周國恆——尷尬地看了郭拙誠一眼,說道:“劉峰,劉廠長,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要有辦法,我會這樣嗎?給我三個月,再給我三個月,行不?”
剛進來的男子——劉峰——雙眼圓睜,怒道:“你他瑪的說了幾個三個月了?你知道我們工廠都揭不開鍋了嗎?你要讓我們廠的工人餓死啊。不是我說你,你要沒這個本事就別答應我,別給老子許空口諾言。結果我信了你的話,當着全廠的幹部職工說馬上就給他們發工資,可事實呢?讓老子被工人追着罵,人家老頭老太躲在我家,回家都不敢。你說,老子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們的廠長還是他們的孫子?……十天!我再給你十天,十天沒還賬,我就帶人打到你們廠去,到時候不怪我不講情面。”
周國恆連忙說道:“不行啊,劉廠長,不是我不給,實在是沒有。人家欠我們廠的錢不還,你說我有什麼辦法,難道我去殺了他們,逼他們還錢?”
劉峰將旅行袋往上鋪一扔,瞪着周國恆說道:“你們怎麼來錢,我不管,我只要我們廠的錢。你別給我哭窮,你們衛津市金屬材料廠是市屬企業,是國營單位,比我們液壓元件廠牛得多,我們是街道辦事處的集體企業,爺爺不管姥姥不愛。你們完全可以找銀行貸款解決,我們卻貸不到。”
聽着聽着,郭拙誠一下就明白了,這就是前世所說的三角債!一個能將企業掐斷脖子,讓好好活着的企業變成屍體的惡魔。
你欠我的,我欠他,他又欠別人的,各個企業都被捆入了這條死鏈,都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