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幾乎是捏着鼻子說出這些話的。如果是前世的人聽到了,一定會說郭拙誠很傻很天真:決定你是否升官的是上級領導,只要領導一句話,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當然,現在還不是那個時代,所以他的話說出來父母並沒有立即生出反對的心思。
田小燕驚奇地說道:“兒子,你真是怕你爸爸當大官啊?”不知爲何,她突然轉變了態度,馬上說道,“對!我們是普通老百姓,不要好高騖遠。我不希望你當那種空蕩蕩的官。萬一政治運動一來,被人鬥死都有可能。還是在縣裡踏踏實實做點事情好,就算將來有人害你,這裡鄉里鄉親多,能保護你。老郭,你就信兒子的吧,這次你升官讓我感到暈乎乎的,心裡很不踏實。”
郭知言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妻子,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我就不想其他的了。其實我真的沒有想法找他幫我升官。這次我的縣委書記是怎麼來的,兒子你最清楚。”
郭拙誠鬆了一口氣,笑了笑,說道:“爸,我其實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已。其實,只要和陽銘同志保持一段距離,升官也好、爭名也好,都沒關係。如果你有什麼思想,有什麼想法,你可以寫成文章,直接寄到報社去發表,可以和其他高官聯繫,寄到報社發表不可以引起大家的共鳴嗎?影響面會更大。”
這纔是郭拙誠的本意!
當官可以,升官更好,但千萬不能與陽銘同志掛上鉤。一個縣委書記被省委書記照顧沒關係,但若被他提升爲地委領導,那就脫不了是他鐵桿親信的嫌疑。
有了郭拙誠開始的鋪墊,郭知言對兒子所說與“陽銘同志保持一段距離”這種石破天驚的話不再感到不可思議,心裡反而告誡自己:“兒子不是尋常的孩子,多聽聽他的。”
他說道:“我過幾天就下去一個區一個區、一個公社一個公社搞調研。爭取用一個月的時間把全縣的情況摸清楚。僅僅從‘綜合調研組’的報告來認識全縣,我覺得還是隔了一層紗,有點朦朦朧朧的。”
郭拙誠馬上說道:“我贊同。爸,你是應該下去調查,太祖說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見父子倆達成統一,田小燕笑了,說道:“還是兒子聰明,把你爸爸都說服了。”過了一會,她問道,“兒子,現在你高中畢業了,準備幹什麼?不會就這麼打流吧?等到招工可是要好多年,雖然你爸是縣委書記,你也得接近十八歲才能參加工作。”
郭拙誠說道:“我想先去省城,到爺爺那裡住一段時間,多買一點書回家自學。如果國家真的恢復高考,我就考大學,如果不恢復高考,我就……我就再自學。”
田小燕看着丈夫說道:“老郭,要不你把兒子推薦到大學去?”
郭知言搖頭道:“這麼小的年紀怎麼上大學。讓他先自學兩年再說……我就不明白你爲什麼要跳級,提前畢業有什麼好?乾脆,你跟我一起下鄉搞調研,先了解了解農村的情況,這對你將來有好處。”說到這裡,他說道,“就這麼定了。到你爺爺哪裡隨時可以去,我可不想把你培養成書呆子,暑假了就應該休息,看這麼多書幹什麼?”
郭拙誠見父親堅持,也就爽快地同意了。說真的,前世他對農村也不是很瞭解,參加工作就是在一家大型機牀廠工作,當上廠長之後直接轉到地方政府擔任副縣長。就是去農村也是走馬觀花地看一下。
這一輩子能夠隨着父親一起下去調研,對農村多一些瞭解,至少對將來沒有壞處。
在省城買書回來讀,完全是一件事小事,只是應付將來有人問他爲什麼懂得這麼多的藉口而已,少看幾天書與多看幾天書,完全無所謂。
至於幫助樑涼學習高中知識,爭取今年參加高考並考上的事,現在還不能說透,只能要求她天天看書,有不懂的問舒巧。只有再等二個月,等到八月份社會上瘋傳國家將恢復高考制度的消息時,再鼓動她和其他人一起辦複習班,那時候纔是高考衝刺期。
田小燕卻有些捨不得兒子下農村,說農村裡蚊子多,吃不好。但她也就嘮叨幾句而已,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只是說這幾天她要買好多菜回家,先讓父子倆好好補一補了再下去。
夏天的氣溫越來越高,但梅雨季節卻不時而至。川昌省東南部的雨水又大又猛,往往下半個小時雨,街道上就有了三寸多的積水。
因爲下雨街上有水,除了鍛鍊身體,郭拙誠很少外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買來的書上寫寫畫畫,以證實自己的目光到此一遊。
又是星期日到了,郭拙誠吃完早飯就出了門。又是在農貿市場見到了牟小牛。與他一起來的還有柳刀把,以及熊癩子。農貿市場的人看到熊癩子,一個個驚慌失措,但見熊癩子安安穩穩地站在一邊,並沒有如以前一樣囂張,大家驚疑的同時沒有再逃跑,只是把一隻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只要看見他發飆,大家就逃。
他們驚疑的不但是熊癩子變老實了,更驚疑的是他跟着牟小牛的身後,好像還有點敬畏牟小牛。
但是,這些都只是讓他們驚疑,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當一個少年走過來的時候,無論是熊癩子還是柳刀把,或者是牟小牛,一個個變得恭謹無比,尤以熊癩子爲甚。
“這孩子……是誰啊?”衆人都在心裡問,目光相互探尋着。
郭拙誠看着牟小牛招呼道:“你來了?”
牟小牛笑了笑,沒有說話,但臉上有着一層抑制不住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