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郭拙誠也知道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他對女人說道:“大嬸,你不用擔心我們。沒事的,是他違法在前,而我們打擊犯人在後。只要他敢動我們,我們就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看誰佔理。當然,如果他就這麼算了,我們也算了。大家相安無事最好。”
顯然這話是說給地上的蔣主任的:你要敢報復,我們就大鬧。如果你想忍下去,我們看在女人的名節上就讓你一次。反正我們佔理,不怕你當官的鬧。
稍微緩過氣來的蔣主任本想說幾句硬氣話,但藉着房子裡透出來的燈光看到熊癩子捏緊的拳頭後,嚇得一句狠話話也不敢說。
再說真要讓上級知道自己在一個單身女人家門口被打,他非受處分不可,降職甚至撤職都有可能。打不過,又不能發作的他只好求饒道:“我不會……我不會報復……我走,我走……”
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的蔣主任咬牙站起來,雙手死死按住襠部,弓着腰,一拐一瘸地往外挪,嘴裡不聽地抽着冷氣,走幾步他就哼一聲:“哎呦……”
那痛苦的樣子顯然不是裝的。
倒黴的他只走了幾步路,但心裡卻發了無數次的誓:不把你們整死,我老子不信蔣……臭娘們,你也別想好過!
女人看着漸漸離開的蔣主任,依然滿臉擔憂之色。直到那傢伙挪遠不見了,她才低聲說道:“謝謝你們。”
郭拙誠說道:“不用。正好碰上了。”他轉頭對熊癩子道,“你把剛扔掉的燒雞拿來。還有鹽蛋。”
等熊癩子一走,郭拙誠牽着小孩的手,說道:“馮勇,我們進屋去。我有幾句話問你。”
他必須得確認這個馮勇就是自己心裡所想的那個馮勇,免得空喜一場。
馮勇看了母親一眼,怯怯地走了進去,他母親也跟了進來。
郭拙誠在電燈下仔細打量了這個大約七八歲的男孩好一會,憑着記憶基本能認定是心目中的那個人,他笑着問道:“你姓馮,兩點水加一個馬字對不對?勇是不是勇敢的勇?”
馮勇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母親。女人越發狐疑地看着郭拙誠,心裡在猜測這個人到底是大人還是小孩,他到底要幹什麼。
郭拙誠不動聲色地抱起馮勇,左手突然伸出,從孩子的衣襟下插入,一直插到孩子的背部,摸索了一下後,馬上抽出來,將他輕輕放回地上,沒有說一個字。
女人臉色變得蒼白,全身如風雨中的樹葉。雙眼如見得了魔鬼般,眼裡全是恐懼,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郭拙誠笑了笑,看着驚魂不定的女人,說道:“我父親是縣委書記郭知言。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放心,你們的苦日子馬上就要過去了。你只要記住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就行。”
“他……他……好嗎?”女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郭拙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他肯定好。但……我還不認識他。我說了,你也別多想,這麼多年都苦過來了,還等不了最後幾天?好好照顧他,讓他好好讀書,至於你哥哥、弟弟的事更不要放心上。我爸爸是縣委書記,某些方面比他姓蔣的更方便照顧他們。下次如果姓蔣的敢再威脅你,你就讓他們先回來,讓他們去找我爸爸就是。”
縣委書記是縣處級,水管委主任也是縣處級,行政級別相同但實權相差極大。蔣主任的權力也就侷限在水庫裡,無論管的人口還是地域,都不及郭知言的千分之一,兩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這時,熊癩子將油紙包着的兩個燒雞和鹽蛋拿了過來。
郭拙誠接過後放在桌子上,又示意熊癩子掏出錢來。他數了十張十元的鈔票與燒雞放在一起,對女人說道:“這是我暫時借給馮勇的,你先收下。”
說着,他又伸手在馮勇肩上拍了幾下,說道:“我爸爸說他爸爸是好人,他們都是被冤枉的,苦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起身告別離開時,郭拙誠對馮勇道:“馮勇,一定要好好讀書,再見!”
女人如癡呆了一般看着郭拙誠帶着熊癩子走了,桌上的東西看都沒看。一百元對她、或者說對對這裡所有的農民而言都是一筆不可期盼的鉅款,但她心裡沒有生出一絲拒絕之心。她心裡不知道爲什麼自然而然地將郭拙誠這個十來歲的孩子當成了大人,一個很有氣勢、不容她這個女人反抗的大人。
直到他們走遠不見蹤影,她才喃喃地說道:“他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他自己纔是一個孩子啊。難道……”
男孩不解地看着母親,手指在燒雞油紙上按了按,問道:“媽媽,他們是誰啊,爲什麼送我們這些多東西?好香哦。媽媽,我可以吃嗎?就吃一點點,一點點。”
女人一把抱住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哭泣道:“勇兒,沒有人敢欺負我們的了。你吃吧,想吃多少你就吃多,媽媽今天不罵你。唔唔唔……”
……
熊癩子在進大隊部大門前,忍不住問道:“郭哥,她是什麼人?”
郭拙誠反問道:“你剛纔是不是把那個傢伙的子孫根給踢斷了?”
熊癩子知道郭拙誠不願意回答自己,也不再問,而是笑着回答道:“沒有。我踢的是他的身體,但彈回來的時候地上正好有一塊石頭頂着他那裡了。呵呵,你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嗎?可能是他害的女人太多了,遭報應了吧?”
兩人大笑起來。
幾個大隊幹部聞聲迎了出來,大家歡笑着一起剖山雞、架柴堆。很快,院子裡就瀰漫着令人垂涎的香味……
第二天凌晨郭拙誠起牀跑到山林裡,異常痛快地打了幾趟“永春虎狼拳”,下山的時候整個村子都醒了,很遠就能聽到生產隊長在大聲呼喊社員起來做工。
經過位於山腳處的馮勇家時,他看見大門已經打開,但沒有看見人,只有四五隻雞正在門口吃着撒下的碎米粒。
他心裡默唸着:“馮勇小子,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