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後來,孫成蕙才發現,趙清波捧着花生殼到自己六叔面前去告劉存義的狀,很大程度上是爲了她,從報到那天在校門口第一次見面,趙清波就一見鍾情地愛上了她。打擊劉存義,是爲了進一步擡高他自己。趙清波那時是學習態度最好的優秀學員之一,被秦政委在大會上表揚過。

劉存義受到羞辱後沒多久,趙清波就開始了自己曲折的求愛。有一天下午,教員辦公室沒別人的時候,趙清波突然跑到了孫成蕙面前,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筆記本遞給了孫成蕙:“成蕙同志,給……給你做個紀念吧!”

孫成蕙故意問:“趙營長,這學習纔開始,紀念啥呀?”

趙清波臉有些紅:“成……成蕙同志,你看看就知道了……”

孫成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手打開筆記本。

筆記本扉頁上寫着一行字:“成蕙同志,讓我們跟隨新中國的腳步前進!”

孫成蕙心裡真不想收趙清波的筆記本,可又不好意思當面拒絕,只得收下筆記本說:“好,趙營長,您說得好,就讓我們跟着新中國的腳步前進吧!學習文化知識,我做你們的教員;接受革命薰陶,你們做我的老師。”

趙清波以爲孫成蕙沒看出自己的意思,有點着急了,連忙申明說:“成蕙同志,沒有‘們’,沒有‘們’,就是你和我,我們倆!”

孫成蕙笑了:“讓我給你開小竈呀?好,你這學習態度真是不錯!”

趙清波還想說什麼,兩個男教員進來了,趙清波只好告辭。

孫成蕙卻又把趙清波喊住了,問:“趙營長,那天我六叔是你叫來的吧?”

趙清波倒也不想隱瞞,點點頭,承認道:“是我叫來的,怎麼了?”

孫成蕙嘆了口氣:“可把劉存義整苦了。”

趙清波說:“對這種榆木腦袋,就得好好整整。”

孫成蕙想告訴趙清波,自己不喜歡他這麼做,可話到嘴邊,終未說出,只訥訥道:“趙營長,你不知道,當時……當時我真替劉存義難過……”

趙清波根本沒當回事:“成蕙同志,這難過啥?還不都是爲了他好!成蕙同志,你不知道,每次民主生活會,我們對他的批評都很嚴厲呢!劉存義這個同志就是喜歡擺老資格,自認爲戰功立得多,就可以不把紀律當回事了……”

沒想到,恰在這時,劉存義拿着書本進來了:“小蕙,我想請你幫我補補課。”

趙清波當即住了嘴,尷尬片刻後,開玩笑道:“劉團長,你得喊孫老師!”

劉存義沒好氣地看了趙清波一眼,故意當着趙清波的面,恭恭敬敬地給孫成蕙鞠了一躬:“孫老師,以後少不了麻煩你了……”

趙清波心裡酸酸的,臉上卻在笑:“嗬,我們團長進步了!”

孫成蕙卻笑不出,忙拉了把椅子,請劉存義坐下了……

劉存義作爲一個戀人,就這樣一點點走進了孫成蕙的感情世界。開始,補課大都是在教室和辦公室,後來,就轉到了文化速成學校的小樹林。在劉存義漸漸提高文化知識水平的同時,孫成蕙也漸漸瞭解了一個英雄團長的身世,這才知道,這個英雄團長竟還在國民黨重點進攻山東時救過自己六叔的命,爲此,差點兒犧牲。

孫成蕙記得,劉存義當時說:“……打仗嘛,總是傷人一百,自損八十的事。只要你命大就死不了。小蕙,你不知道我救你六叔那一次多險呀,行軍途中突如其來地遇到敵機轟炸、掃射,我把你六叔按倒在身下,自己後背卻中了三塊彈片,你六叔的大白馬也被炸死了,人血、馬血流成了一片……”

孫成蕙心裡一熱:“哎,劉團長,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疤!”

劉存義一怔:“別,別……”

孫成蕙卻硬撩開了劉存義的軍裝。

一個青年男人傷痕累累的後背呈現在月光下。

孫成蕙的手在劉存義背上撫摸着,噙着淚,訥訥地問:“劉團長,你……你恨我六叔麼?他這麼不給你留面子,把你搞得這麼難堪?”

劉存義說:“不恨,就是趙清波……我也不恨,他們都是爲我好……”

孫成蕙說:“劉團長,我六叔是爲你好,趙營長卻不一定。”

劉存義嚴肅地道:“小蕙,你不要這樣想,趙清波也是爲我好!”

那時,劉存義就是這麼單純!

孫成蕙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劉存義卻又說,吞吞吐吐地:“小蕙,我……我和你商量件事。”

孫成蕙看着劉存義:“劉團長,你說。”

劉存義說:“以後我們在一起時,你……你別喊我劉團長了,好不好?”

孫成蕙怔了一下,笑問:“那我喊你什麼?”

劉存義也笑:“你愛喊什麼喊什麼,就是不許喊劉團長。”

孫成蕙一下子明白了點什麼,嗣後,和劉存義單獨相處時,便一口一個存義地叫。有一次還失口在趙清波面前叫了出來,搞得趙清波的臉色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