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顧修霖書房裡的衆人這才散去,臉色無一不凝重,而書房中也就只剩下顧修霖一人獨自端坐在書桌前, 望着面前搖曳的燭光, 靜靜沉思, 良久, 才鋪開信紙, 研磨。
幾番提筆又放筆後,才寫完這封信,放下筆後, 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兜兜轉轉, 還是孑然一身。
半晌, 將書信裝置信封后,纔回到內室, 看見牀上睡得不甚踏實的人蜷縮在牀的裡側,眉頭緊蹙,不甚安穩,身上的被子悉數被踢開,顧修霖的心中一揪, 親生上前, 將她踢開的被子拉回到她的身上。
“嗯?你回來了。我不要蓋被子, 好熱……”他輕柔的動作還是弄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穩的蘇燁。
“可還有其他的不適?”
“沒, 就是燥熱, 心口燥熱的睡不着。”蘇燁眉頭緊蹙未解,雙眼在看清來人後, 便一直緊緊的閉着,聽到顧修霖的問話後,眼皮也懶得撐開,踢開身上的被子幽幽的說道。
顧修霖見狀,起身拿起一旁的摺扇,打開後,坐在牀邊,幫着她搖扇去熱。看着她神情稍稍舒服了些,他緊揪的心這才稍稍跟着舒緩了些。
搖着搖着,突然就想起那夜,她還未嫁他時。
他爲尋那枚玉墜潛入她的閨房,看見她四仰八叉又清奇的睡姿後,身形幾欲不穩,還真沒有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雖然睡姿難以入眼,睡得卻是香甜。
可如今,睡姿雖是能入眼了,卻沒了往日裡的香甜。
清晨,蘇燁再次睜開眼,在房中巡視了一番,並未看到想要看見的身影后,又緩緩倒下,是有多少日睜開眼後,再也沒能第一眼看見他身影了。看着身側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被褥枕頭,心中有些悵然,又是一夜未睡嗎?
昨日夜裡,坐在牀頭,黯然神傷的望着她,後來又輕輕爲她搖扇的場景究竟是真實發生還是隻是自己夢境?蘇燁望着頭頂的牀幔悠悠出神。
就在這時,阿福走了進來,看着牀上沒精打采的蘇燁,心中便是一陣一陣的難受,自家小姐還真是命苦,之前重病常色,終年臥牀不起,後來老天爺開眼,終於讓她家小姐康復了,可……
可便是一波劫難跟着一波劫難,不是遇到匪徒掉進河裡差點被沖走,就是遇到匪徒,被劫掠,好不容易嫁人了,還沒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又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來,又是被追殺,又是被下藥的,怎麼就不能安生一些,好不容易長起來的一點兒肉,又被折騰沒了。
“顧修霖咧?”見到阿福進來後,蘇燁問道。
“姑爺出門了,出門前姑爺吩咐奴婢,要我早些伺候小姐起牀,趕早和薛大哥還有丁大哥護送您去清寒山。”聽完她的話後,蘇燁立即翻身下牀。
“這麼急?”
“嗯,小姐,還是快些準備吧。”
一行人簡單的收拾了些行裝,帶了些日常用品,便從院中一廂房內的密道里向外走去。
“這院中還有密道?”蘇燁看見密道後,心中有些激動問道。
“狡兔三窟,當初買下這處院子,相中的也正是這個密道。”領隊的薛逸聽到伸手蘇燁的問話後說道。
“這有多長,通向何處?”
“通向城外。”
“這麼長?這麼走下去,還不到天黑?”
“少夫人說笑了,這密道也只有三里長。”
“只有三裡?怎麼可能,那日我們從城外達到院中,那可不止三里路啊。”
“汀城只有東、西兩個城門,那日我們從東城門而進,離東城門確實不止三裡地,可院子離北城牆卻只有兩裡多地。”
一行人走到出了洞口,走到了城外,不一會兒便見到了接應的人,蘇燁主僕四人未作片刻逗留,上了馬車便向清寒山疾馳而去。
今日一早,顧修霖帶着於斐,攜帶上了那五本賬本,駕馬出城,向着第一個指定點臨城而去。
玉器鋪子的那本賬本到手後,其他賬本中的秘密很快也便迎刃而解,在顧修霖拿手中已得到的四本賬本與第五本作對照時,赫然發現,四本賬本與第五本賬本都有一處地方一字不差,而這四處地方全是不同地方的四處與顧家有生意往來的玉器鋪子。
無論《天魔錄》藏這四處的那一處,它都是會是線索的藏身處。昨日夜裡,顧修霖將行動計劃說與了衆人。周慕鎮守汀城,在汀城與他們接應,並將《天魔錄》衝出江湖的消息散佈出去。
薛逸、丁言護着蘇燁上清寒山,不等到解藥絕不出山半步,七日後得到解藥,清完蘇燁體中劇毒後,便將那封信交到蘇燁手中,丁展將顧淺予送回錦州,坐鎮錦州,護顧府一家上下週全,必要時,將人送到歸雲莊。而他和於斐則負責尋找《天魔錄》,並通知歸雲莊開始準備了五年的行動計劃。
三日後,五行宮的地宮中,五大宮主齊聚一堂,除了端坐在大宮主寶座上的那名戴面具的男子外,其餘四人面色俱是凝重。
“大宮主,這兩日來,歸雲莊集結武林衆幫派打着重振,江湖之風的名號,集結在青木宮、白水宮、魔火宮和戊土宮宮外,昨日黃金宮宮外也開始有人集結,如此下去,怕是……”白水宮宮主白興雲面色凝重的對着上座的男子說道。
“你們在懼怕什麼?這不正是按着我們的計劃在進行麼?如此集結甚好,免得我一個一個的上門去。”面具男子緩緩說道,語氣裡的狷傲之氣盡顯。
“可是大宮主,我們要是和歸雲莊對上,也只能是勉強佔上風,可若是歸雲莊聯結那些武林各幫派,恐怕是難以應對的。”一斷臂男子說道。
“空青,這麼多年過去了,教你攻敵人之要害的方法,爲何到今日還未學會?這敵人還未壓過來,你自己倒是先慌了手腳。”上座的男子,慵懶的坐在椅上,面具後的那雙眼睛,佈滿了狂狷。
而被換做空青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六年前,除掉閒雲散人的人,青木宮宮主程空青。
只見他站起身來,對着上座的那名男子畢恭畢敬的彎着腰說道:“大宮主,空青知錯,還請大宮主明示。”
只見那戴面具的男子從座上走了下來,行至空青的身側,一手輕輕的搭在他空蕩蕩的袖上,緩緩說道:“報斷臂之仇的機會終於來了,如今,他那個娘子和薛逸在清寒山上,明日,你帶人去清寒山,把他們二人都帶回來。”
在聽到薛逸這個名字時,空青的身形明顯的僵直了一瞬,當聽聞將他帶回地宮時,僵直的身形這才稍稍鬆弛下來,雖然是一瞬,但也未能逃過眼前人犀利的眼睛,只見面具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嘴角輕蔑一笑,轉過身去,走到座椅上,攤坐了下去。
望着坐下,面色還是有些凝重的四人,心中煩悶感油然而生,對着坐下的四人不耐煩的說道:“那些宮地一開始,本宮便未想留,還是好好想想你們的身份,做了幾日的宮主還上癮了不成?”
四人聽到了他話語裡的煩悶後,心頭俱是一驚,連忙跪在地上說道:“屬下不敢,還請宮主恕罪。”
“沒有就好,都下去吧,按着計劃行事。”
“是,大宮主。”說完,四人便涌出了地宮。
而顧修霖那處,連夜奔馳三日,沿途尋到了三本《天魔錄》,分別記錄着劍術、掌勢和指力,當看到這三本《天魔錄》裡記載的內容後,顧修霖心中一片驚然,果真是陰毒可怕,招式劍法雖是陰毒,有些卻也是另闢蹊徑,令人豁然開朗。突然便能理解他的師傅閒雲散人在得到這《天魔錄》後,爲何沒有毀去。
這天下武功,相生相剋,相生相延,所以纔會發展到如今這般,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態。在這幾日裡,顧修霖一得空便會翻看《天魔錄》中的招式劍法,越看,一開始的欣喜之意越是消散的所剩無幾。幾次都有氣脈逆走之勢。
心中便知這《天魔錄》被天下習武之人所禁的道理,不僅僅是因爲裡面的招式陰毒可怕,還因爲會擾亂人的心性。而這《天魔錄》若是落入心性不定,投機取巧的習武之人手中,必會走火入魔,若是落入心性堅毅的習武之人手中,將這些另闢蹊徑之法沿用到其他武功之上,卻是大有裨益,普天之下又有幾人心性堅毅異常,不同於凡人。
就連他自己,自詡心性算得上是堅毅之人,幾次都有走火入魔之勢。顧修霖靜靜地看着擺在他面前的這三本書冊,心中覺得,此物還是毀去的好。
就在這日,當他剛剛得到第四本《天魔錄》,準備回到汀城時,接到了周慕飛鴿傳書。
信上只有四個字:蘇燁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