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靖宇擡起眼皮看了眼霓裳道:“說吧。”
“一人之言不足以辨真僞,不如再請兩位德高望重的太醫,一同診治。”霓裳看向皇帝。
“依雲美人的意思,是不信任貴妃娘娘了?”陳宜家帶着譏諷說道。
“姐姐何出此言?雲妹妹這樣做也是爲了貴妃娘娘的清白,涉及皇嗣,事關重大,不如就再請兩位太醫過來一同診脈?”沒想到葉木槿站了出來。
“蘇全。”皇上叫到。
“奴才在。”現在的蘇全每個毛孔都張開了,生怕出一點差錯。跟隨皇上這麼些年,他也把皇上的脾氣摸個七七八八了。
如今皇帝看着沒有發怒,其實已經怒火中燒了,皇帝最討厭的就是欺騙,最不能接受的也是欺騙。
今天這種場面,不是楚貴妃欺騙了皇上,就是王茵陳欺騙了皇上,不管怎樣,都犯了皇上最大的忌諱。
“去請太醫院院首和副院首過來。”皇帝沉聲吩咐道。
“是。”蘇公公趕緊出去。
“等等,把一直照料王妃的太醫也帶過來。”慶靖宇又吩咐了一句。
“是。”
霓裳注意到了這個“帶”字,恐怕皇上心中早就有了定奪,在這種情況下,皇上的直覺偏向了楚貴妃。
霓裳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披風,知道自己和楚貴妃這一仗終究要打,而且異常兇險。
不一會,蘇公公便帶了兩位太醫回來了,正是院首和副院首。
皇上一擺手,兩位太醫便到寢殿內爲王茵陳把脈。
這時候王茵陳還在點名要劉太醫,除了劉太醫她確實不相信別人,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害她,嘴裡還在喊着皇后娘娘。
蘇公公邁着小碎步上前,在皇上耳邊小聲說道:“劉太醫近幾日都沒出現在太醫院,怕是已經跑了。”
皇上一拍椅子的扶手,說道:“派人去找,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找出來。”
不一會,兩位太醫就出來了,院首跪在皇帝面前說道:“回皇上,娘娘並沒有懷孕。”
這時候皇上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波瀾,楚貴妃的臉上浮出一抹得意。
下面的嬪妃發出一陣驚歎,沒想到王茵陳這般糊塗,會假孕爭寵。
“皇上,沒想到王茵陳敢犯欺君之罪。”陳宜家說道。
“恐怕不單單是假孕爭寵這麼簡單吧,假孕一事總會敗露,一旦敗露便是滅頂之災,王妃姐姐不會這般愚蠢吧?”周靈妍轉變了話鋒。
以霓裳的機警,已經聽出了周靈妍的言外之意。事情一旦暴露,便是欺君之罪,其罪當誅。若想活下去,便要天衣無縫,就是在生產時,抱進來一個嬰孩,冒充皇子。
這樣一來,就涉及到了假冒皇嗣的問題。皇家向來重視血脈,這種事是斷斷容不下的。
“來人,把王茵陳幽禁冷宮,永世不得出來。永福宮所有下人,一律杖斃。”皇上的聲音冷到了極點,就是霓裳,也嚇了一跳。
“自古帝王多薄情,若是不薄情,便做不了這帝王。”祖母的話一直在耳邊縈繞。
永福宮上下一片哀嚎聲,都在求皇上饒命。
只有豆蔻跪在了楚貴妃的腳下:“求娘娘饒命,求娘娘饒命,求娘娘爲奴婢求求情,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豆蔻害怕到了極點,她沒想到自己要被賜死。
楚貴妃也慌了,沒想到豆蔻會抱着自己的大腿求情,這樣難免惹得皇上懷疑。只好硬着頭皮踢開豆蔻,說道:“王茵陳做下這麼見不得人的事,本宮也無法保你。”
都準轉身去求周靈妍,周靈妍的反映和楚貴妃一樣。
紀芸實在不忍心看到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就要被處死,於是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求皇上開恩。”
皇上右手托腮,眉頭緊皺,沒有理會紀芸的求情,其餘嬪妃都在看熱鬧,她們根本不會在意下人的死活。在這個尊卑有序的時代,人命有時候比羽毛還要輕。
霓裳看着紀芸長跪不起,並沒有放棄的意思。在宮中這麼久,霓裳早已經忘記了什麼是人情味,也很久沒有看到善意了,大家都向烏眼雞一樣爭得你死我活。
沒想到紀芸還會在意下人的死活,霓裳不願意澆滅紀芸的一腔熱血,這份善意實在是太難得了。
“霓裳求皇上開恩,永福宮下人有數十人,他們也有爹孃兄弟,甚至是一家人的指望。而且王妃假孕一事,做得及其隱蔽,下人並不一定都是知曉的。皇上仁慈,求皇上饒永福宮下人一命。”霓裳重重的向皇上磕了一個頭。
聽到霓裳的聲音時,紀芸瞳孔一震,她原以爲自己是個蠢人,在孤軍奮戰,斷沒想到還有像自己一樣蠢的人出來爲下人求情。
紀芸朝霓裳投去了感激的眼神,霓裳也回了一個堅定的眼神,似乎再說:你不是一個人在奮戰,我也在乎這些鮮活的生命。
楚貴妃朝霓裳白了一眼,小聲道:“還真以爲自己有多大本事呢。”
滿屋子的嬪妃都在等着看霓裳和紀芸的笑話,沒有第三人站出來。
這時候皇上緩緩擡起了頭,無奈的看向霓裳。她覺得眼前的女孩子太過乾淨純真,他想一直保護她,不想破壞掉她的純潔。
“永福宮上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貶去罪奴院當差。”說完這句話,皇上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慶靖宇的內心無疑是痛苦的,他沒想到到頭來自己又是空歡喜一場,他膝下子嗣確實單薄,如今只有一子一女,他也想要更多的孩子,他更想要霓裳的孩子。
蝶衣永遠的走了,什麼都沒留下,哪怕霓裳只是一個替身,他也想要擁有和霓裳的孩子,就算是自己和蝶衣孩子的替身吧。
霓裳在慶靖宇的背影裡看到了幾分落寞,帝王就算再是無情,總歸也是人,人心總是肉長的。
皇上走後,衆嬪妃也都各自回宮,都沒有人願意留下來看王茵陳被帶走的熱鬧。她已經出局,至於她的熱鬧也便不再重要。
王茵陳被拖走時,眼神呆滯,目光陰沉,滿臉淚痕,衣服凌亂,連護甲都折了兩個,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把她拖走了,後面還跟着一衆太監宮女。
路過偏殿時,秦明月就站在門口,沒想到最後送她的人,是自己往日裡百般凌辱的人。
明月平靜的看着她從枝頭跌落,陷進泥土裡,但此時的明月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亦沒有除之而後快的解恨,她只覺得在這塵世間浮浮沉沉,自己就像浮在水面的水草,飄到哪裡算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