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質古錯了麼?
趙旭站了起來,將耶律質古給自己的那個奧姑的項鍊放在蒲墊上,對着她抱拳施禮,一語不發,而後就要將塔座那邊的那具屍體帶着離開。耶律質古問:“你就這樣的走了?”
趙旭沉聲說:“我將這人的屍體帶到外面,將他扮作撞死在石塔上,而後將他帶回去,便可交差。”
“今夜之事,到此結束,我並未見過你……”趙旭說着,見耶律質古有些不能置信,繼續說道:“你對我坦誠相待,我對你自知無不言。我對耶律倍耶律德光哪個能做皇帝,漠不關心……天高水長,你多保重。”
趙旭說着就將屍體放在了黑馬背上,回身說:“尚請你將地宮口打開。”
耶律質古起身上了臺階,趙旭牽馬跟着。地宮口開了之後,趙旭絲毫不猶豫的拾級而上,耶律質古又問道:“你什麼都不要嗎?”
我什麼都不要嗎?
我要什麼呢?
除了李存勖,我只是想再殺兩個人而已!
而那兩個人,不在契丹。
趙旭沒吭聲。耶律質古看着趙旭的側身說道:“我知道了。”
嗯?
趙旭看着耶律質古。耶律質古說:“我從書裡看到過,品德高尚的人只追求內心的平穩和心靈的安寧,對於別的,是隨遇而安。我覺得,你從我這裡什麼都不要,對我一點的要求都沒有,就這一點,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普通的人。你是一個好人。”
做好人有什麼好處麼?
我是個好人嗎?
未必。
趙旭想起了李學敏,又想起了劉霓裳(劉皇后)——我算什麼好人?
其實我不是好人。
做好人會被內心的道德所約束,仇,就不好報了。
做好人,很累的。
趙旭走了出去,將屍體從馬背上抓起來猛跑了幾步,使勁的對着石塔投擲了過去。
“嘭!”
屍體的半張臉被撞的血肉模糊,血跡沾染到了石塔上面,還濺到草地上,趙旭解下繮繩將屍體拖在馬後面,翻身上馬,看了一眼地宮口的耶律質古,雙腿一夾馬腹,黑馬就朝着夜幕飛快的跑遠。
耶律質古將趙旭做的一切看在眼裡,等趙旭繞過了山坡看不見,她牽馬上來,封閉了洞口,很快的也離開了這裡。
耶律阿保機死了。
還沒到軍營,遠遠的趙旭就聽到一聲聲的哭泣震耳欲聾,翰魯宛帶人過來,看到黑馬拖着的屍體,問道:“這人……”
“是!”趙旭惡狠狠地說道:“這人就是刺殺陛下的惡賊!”
“好賊!”翰魯宛暴叫一聲,翻過了地上的屍體,藉着月色一瞧,嘴裡“啊”了一聲:“拿火把來!”
左右將火把拿過來,翰魯宛仔細再看,嘴裡大叫道:“這是圖古慈!”
“什麼!?”
“是三王子身邊的圖古慈嗎?”
“是他!就是他!我認識這傢伙!”
大家都七嘴八舌,翰魯宛嘴裡大罵一聲,一腳將圖古慈的屍體踢得飛起老高,而後又重重的摔了下來,其餘人就要上前戮屍,趙旭急忙說道:“還要請大元帥和韓尚書過目。”
翰魯宛聽了又啐了了圖古慈屍體一口,叫人將屍體拖到營中大帳前面,一邊大步進帳、一邊大聲說道:“刺客被趙旭給殺死了!”
大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機神色安詳的躺在那裡,只是已經沒有了氣息,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痕,像是無疾而終,但帳中的每個人都清楚,皇帝是暴斃的,至於死因,衆說紛紜。今晚來了刺客,這個也是千真萬確的。
以皇后述律平爲首,三個王子、契丹近臣正在商議阿保機的後事,翰魯宛進來大聲喊叫着,耶律德光一聽首先往外疾步出來,嘴裡急切的問:“刺客在哪裡!”
翰魯宛回答:“已經被趙旭殺了!”
翰魯宛說着聲音又大了些:“刺客是耶律李胡手下的圖古慈!”
耶律德光驚道:“什麼?”
耶律李胡本來也跟隨着大家往外跑,要瞧瞧這個刺殺父皇的人是誰,可是聽翰魯宛這樣像是吵架一樣的喊叫,嘴裡怒罵道:“胡說!放屁!翰魯宛,老子乾死你全家女人!你想死麼!圖古慈在天福城,他怎麼……”
但是耶律李胡到了帳外,看到地上圖古慈的屍體,就呆住了。
翰魯宛早就惱怒耶律李胡的飛揚跋扈,這下他也不顧及那麼多,對耶律李胡直呼其名:“耶律李胡!你還狡辯,你看仔細,這不是你身邊的圖古慈又是誰!”
耶律李胡張口結舌:“這……他……這不可能!”
耶律李胡猛地盯着趙旭,衝到趙旭身邊喊道:“你這個南蠻騙子!你栽贓,你試圖陷害本王!”
“本王從第一天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
“來人,將這個惡棍給本王拉下去打死!”
“快去打死!”
“打死他!”
周圍的兵卒聽了耶律李胡的話就要綁趙旭,趙旭紋絲不動,翰魯宛大吼一聲衝到趙旭身邊,手裡握着彎刀喊:“誰敢!”
“他是抓刺殺陛下惡賊的有功之人,誰敢過來,我翰魯宛就先殺了誰!”
“你們急着殺了捉拿刺客的好漢,難道是跟刺客有關係,想要滅口嗎!”
翰魯宛怒目圓睜,像是凶神惡煞,一時間場面十分的紊亂。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韓延徽本想說話,可是再一想,站在那裡不吭聲。
耶律倍看看左右,見沒人說話,就要上前,聽到翰魯宛又大叫:“耶律李胡!你不是說圖古慈在天福城嗎?可是圖古慈怎麼能在這裡出現!天福城到這裡多遠的路程?難道他會飛!”
“你什麼意思?你對本王喊叫什麼?”耶律李胡也怒叫道:“圖古慈腿上有腳,他想去哪就去哪,這關我什麼事?”
“本來沒事,可現在有事了!”翰魯宛冷笑:“圖古慈是你身邊的人,你剛剛還說他在天福城,這大家都聽到了,可是他現在卻就在這裡,你作爲他的主人,難道不應該給地皇后和兩位王子以及大臣們解釋一下嗎?”
“我解釋你的腦袋!誰知道這個中原人從哪將圖古慈打死了,這會帶回來,難道不是有意栽贓本王?”耶律李胡對着趙旭質問:“說,你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你這個用心歹毒,要攪亂我們兄弟感情的惡賊!”
趙旭依舊不語。翰魯宛大笑三聲說:“哈哈哈!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世上有誰能攪亂別人兄弟間的感情?兄弟之間的感情又有誰能用什麼手段去攪亂?只有心裡有鬼的人,纔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翰魯宛,我要殺了你!”耶律李胡惱羞成怒,無法自辯,叫了一聲,拔刀對着翰魯宛衝了過來,耶律倍在後面叫道:“三弟!”
耶律德光也隨着耶律倍叫了一聲,並且往前跑了幾步,但是腳下一滑,摔倒了。
趙旭心裡雪亮,耶律倍想阻攔耶律李胡是真,耶律德光只是在做個樣子,他的摔倒也是故意的,因爲耶律德光心裡很清楚,耶律李胡根本就不能將翰魯宛怎麼樣。
耶律李胡身份是個王爺,可是翰魯宛卻是從千軍萬馬中衝殺出來的將軍,平時翰魯宛還對耶律李胡避讓,這會耶律李胡要是鬧事,翰魯宛絕不會善罷甘休。
耶律李胡真要對付翰魯宛,只能是自取其辱。
眼看翰魯宛和耶律李胡就要短兵相接,就在這時,帳中走出來了契丹地皇后述律平,她叱道:“你們當我死了嗎?”
述律平的聲音不大,耶律李胡卻立即的站住了,翰魯宛默不吭聲,將刀收起。述律平環視了一下衆人,吩咐說:“將圖古慈的屍體擡進來。讓那個抓住圖古慈的人也進來。誰要再鬧,就在外面跪一夜。”
趙旭遠遠的打量述律平,發現她長得鳳目濃眉,鼻樑高挺,鼻柱直透山根,和一般的女子很是不同,一看就是性格剛強和有主見的人。
有那麼一瞬間,趙旭從述律平的身上看到了耶律質古的影子,可是再一瞧,那種神似卻不見了。
圖古慈的屍體被擡進了大帳,述律平瞧了一眼,而後目光就一直的盯着趙旭。
趙旭穿着普通,但是寬肩窄腰長腿,鼻樑挺直,一張臉棱角分明,眼神清澈又似乎蘊意很多,在帳中衆多的人環繞中,顯得格外不同。述律平心裡先讚了一聲“好兒郎”,用很平靜的語氣問道:“你叫趙旭?”
“是。”
“你是大唐人?”
“皇后,我四海爲家,哪裡能活的順心,我便是哪裡人。”
“哦?順心?”述律平心說這個回答倒是有些意思:“你今晚如何將他抓住的?”
趙旭從耶律德光出了帳看天狗食月開始,到自己警覺有刺客,結果發現了黑衣人就去追,一直到了石塔那裡。
趙旭沒說當時阿保機身邊有兩個黑衣人,並且他從回來後沒聽到什麼別的動靜,就知道李順才安然的潛回那邊帳篷去了。
“這人十分狡猾,他先到了石塔那裡,想放火阻攔我,但沒有成功,我追着他到了河邊,沒想到河裡有火油,我用火箭射他,被他躲過,火箭將河裡的火油引燃,他沒法再前行,就拐了回去,我在石塔那裡射中了他的馬,馬兒失蹄,將他從上面摔了下來,將他給碰死了。”
“對了,他在河邊那會,掉了一張面具,是一個骷髏模樣。”
趙旭說的話真真假假,述律平聽了,叫了一聲耶律倍:“你帶人去,按照趙旭說的詳細查看,看看圖古慈還有沒有同黨,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述律平哪裡是看什麼圖古慈的同黨,即便有,這會也跑得沒影了,她分明是想印證趙旭的話是不是真的。
耶律倍聽了立即走了出去,述律平接着又問了幾個其他的問題,但是趙旭都回答的滴水不漏。述律平讓趙旭先下去休息:“你今晚捉拿刺客有功,我會賞賜與你。”
趙旭走出了大帳,身邊立即過來六七個彪悍的兵士,緊緊的跟着他的左右。
趙旭知道這是述律平派來盯着自己的,也不以爲意,直接的回到了自己帳篷裡,那幾個人在外面將帳篷圍了一圈,但凡有人想要進去和趙旭說話,都一概的攔住。
這樣也好。
本來就已經很累,趙旭躺下,一會就睡着了。
這一場好睡。
不知過了多久,趙旭被一陣唸咒語又像是誦經一樣的聲音給吵醒,他起身出去,發現外面那幾個述律平派來的兵卒已經不見了。
遠處皇帝的大帳前,跪滿了黑壓壓的人,一個個趴在那裡嘴裡吟誦着讓趙旭聽不懂的語調。
燕歸農這時不知道從哪過來,低聲問:“你做什麼了?”
趙旭:“我睡覺剛醒來。”
燕歸農嘁了一聲,輕聲問:“睡覺之前,你做什麼了?”
“我昨夜抓了一個賊。”趙旭也輕聲的回答。
燕歸農眼睛一眯,就要再說話,夏顯林從那邊走了過來。燕歸農瞧左右再也沒人,問:“你乾的?”
趙旭:“賊是我抓的。”
燕歸農:“你知道我在問什麼!難道你昨夜是去偷牛了!?”
趙旭沒吭聲,夏顯林過來看看趙旭,說:“那個,不是趙旭做的。”
“你又知道了!”燕歸農瞪眼:“你知道什麼?”
夏顯林看看四周,眼睛瞧着遠處的大帳說:“不是趙旭做的。如果是他,那個被抓回的刺客,又是怎麼回事?”
“你別太信他!那就是說,他不僅會偷牛,還會偷人,”燕歸農眯眼說:“咱們三個,你看他最小,可是鬼心眼最多!”
“我怎麼就鬼心眼最多了?”趙旭淡然的說:“我又沒有在哪裡藏着錢。”
燕歸農哼了一聲:“別提錢!你不愛錢,必定別有大謀!你肯定是做了那事之後,跑出去在哪隨便的找了叫圖古慈的當替死鬼,這樣又交了差,還得了契丹人的人情。”
夏顯林搖頭:“沒可能,那個叫圖古慈的,不是隨便的哪個人,是三王子身邊的人,契丹人都知道。圖古慈一直都在天福城,昨晚怎麼忽然就出現在這周圍,還讓趙旭給抓了當替死鬼了?”
燕歸農翻白眼:“那我怎麼知道?所以我不是來問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