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豬頭不是死在我們手裡的。”葉蕭仔細又看了一眼,萬分確認。
龍脊火山腳下的一戰纔過去多久,烽煙相望的景象,小九持斬馬刀狂飆突進的背影,猶自像銘刻一樣烙在記憶裡面忘都忘不掉。
別說他們自己了,小道士甚至還能回憶起以劉華捕頭爲首的公門中人們用什麼武器。
葉蕭只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立刻就察覺眼前這些虹魔教徒屍體有不對的地方。
它們在藥廬前排成數排之多,濃郁的血腥味道蓋過了藥香味縈繞不散,若不是藥廬終年有各種草藥味道瀰漫,蚊蟲不敢靠近,怕是早嗡嗡地引來一大羣蒼蠅了。
這麼多的屍體,遊某人臉色黑如鍋底,跳腳大罵就能理解了,不說其他,光這味道怕是沒有大幾天就別想消散嘍。
葉蕭在這些屍體上找到了他自家道術痕跡,找到了小九斬馬刀或是斷頸折手的痕跡,亦有煙燻、火烤等道術殘留,有刀劍傷痕,卻有一種傷痕不對勁,絕對不是劉華捕頭以及他們能造成的。
虹魔教徒的屍體中,有超過三分之二的致命傷都在同一個地方——胸口。
它們的胸口位置炸開一個大洞,甲冑、衣物、皮膚、血肉,全部被大洞貫穿。
這樣死法的虹魔教徒彷彿一身精血都從胸前大洞中噴涌了出去,皮膚顯露出異樣的慘白色來。
更詭異的是,當葉蕭捏着鼻子走近觀察時候發現,通過胸前大窟窿他都能看到一具具屍體的後背去,應該在那裡的心臟不知所蹤。
“不用看了。”遊某人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沒有半點剛纔跳腳罵街的樣子,沉重得不行,“這些鬼豚族的心臟全被人取走了,不對,是自己飛走了。”“呃~”葉蕭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感覺一陣陣惡寒,只是在腦海裡過一遍,就覺得遍體生寒,可怖可畏。
心臟當然不可能自己飛走,只能是被人用某種手法導致,想一想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葉蕭扭開目光,一低頭,看到大黑一張狗臉上全是沉思之色,察覺到小道士的目光,它淡淡地道:“你怎麼看?汪。”……這回我不會上當認真去思考了,你別想美事兒。
葉蕭看到大黑用這種語氣說話就不自在,爲了防止自己真去思考,連忙問道:“遊前輩,你把這些屍體弄來是想研究……”“誰想研究了?”遊某人又有跳腳的趨勢。
“誰說是他弄的,分明是老孃的。”孫大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全是老孃的。”……這種“我的寶貝你別想碰”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葉蕭愕然扭頭望去,看到孫大娘婀娜多姿地走過來,若不是剛剛那句話着實是有點驚悚,小道士不得不承認還是很賞心悅目的嘛。
他腦子裡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臉上擠出燦爛笑容,想要感謝一下孫大娘給他做的道袍,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孫大娘就走到小道士面前,上下打量一眼,滿意地點頭道:“不錯不錯,小道士算你識相,學得蠻快的。”孫大娘叉着腰得意地笑道:“怎麼樣,大娘教給你的東西好玩嗎?”她瞥了大黑一眼,嚇得好好一條大狗直往地上哧溜下去,看那樣子只要一個眼色,大黑立刻就會被肚皮露出來讓她隨便撫摸。
積威深重,一至於斯。
“跟它聊得開心不?”孫大娘微微頷首,對大黑的表現表示滿意,慢條斯理地問道。
……你這個問題讓我怎麼回答?跟一條狗聊得很開心?葉蕭嚥了口唾沫,決定岔開話題,他笑着道:“連我爺爺都沒給我做過新道袍,大娘你是第一個,還有還有,諦聽符也很好用,就是……”小道士撓了撓頭,還是決定直說了:“那個,有一點小小的瑕疵。”說着他掏出了一塊小木牌子,上書“豬砂”二字,指着道:“你看,錯別字。”葉蕭其實是想說諦聽符的領悟太過驚悚,又生又死,又男又女,各種人生,一不小心就掉進去爬不出來了,只是沒敢,避重就輕地拿錯別字說事。
“錯別字?”孫大娘與遊某人對視一眼,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樂死老孃了,錯你個頭,它就叫‘豬砂’,豬頭人的豬。”遊某人倒是沒笑,帶着緬懷地看了孫大娘一眼,嘴巴里面嘟囔着“真像”,回頭對葉蕭解釋了一下。
小道士這才明白,此“豬砂”非彼“硃砂”。
豬砂跟牛黃、馬寶、驢寶之類相似,全是在某種生靈體內偶爾可能發現,有特殊功用的東西。
對醫者來說,牛黃馬寶之類的纔是寶;對道士來說,豬砂纔是真正的好東西。
在豬肚子裡,偶爾可以找到一個小袋子,內有紅色粉末,這便是豬砂了。
它們跟硃砂一樣,能用以繪製各種符籙,效果由在硃砂之上,一些特殊的符籙,更是非它不可。
葉蕭剛剛掌握的諦聽符,就是隻能用“豬砂”繪製的特殊符籙之一。
“啊~”小道士眨了眨眼睛,一個念頭在腦子裡面繞來繞去,全是一個聲音在迴盪:“怎麼不早說……怎麼不早說……”要不是他硃砂剛好找不到了,怎麼會想到用那一小袋子“豬砂”,豈不是要白費功夫?
看着叉腰大笑的孫大娘,葉蕭想了想,還是把這個抗議憋了回去,這位一看就不是講道理的主兒。
“等等。”“豬砂……好像有什麼不對……”葉蕭臉上露出古怪之色,目光一轉落到地上豬頭人的屍體上,再聯想到前面孫大娘古怪的語氣說法,不由得狠狠嚥了一口唾沫。
“該不會是……”小道士剛想着,孫大娘就摩拳擦掌地走過去,邊走邊道:“嘖嘖嘖,天下豬砂,沒有品質比豬頭人更好的了,關鍵是這些豬頭人死法特殊,估計有豬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豬頭人,你們好可憐……葉蕭深深地有爲死敵默哀一下的想法,死就死了,還要被取豬砂,真是有點慘吶。
他默哀歸默哀,不影響小道士跟着摩拳擦掌,斟酌着字句看怎麼從母老虎手裡面分潤分潤。
就在這時候,“嘎吱”一聲,藥廬的門被從裡向外推開,一個憨憨的聲音響起:“哥~你在這裡啊,讓俺一陣好找。”迪迪大踏步地走出來,神完氣足的樣子,就好像幾天沒睡後狠狠睡了個一天一夜,整個人都復活了一般。
“憨貨你醒了!”葉蕭想燦爛地笑,想過去擁抱一下這憨貨,順便敲着他的腦袋警告下次不準那麼魯莽,想在教訓完後找些好吃的犒勞犒勞他……他想很多,偏偏連那句話都沒有能說出口來。
每一個想法都是想法,葉蕭壓根就做不出來。
“我……”葉蕭發現想象中的燦爛笑容只是臉部肌肉**了一下,旋即連**都不能夠。
“……這是怎麼了?”他想要迎上去擁抱迪迪,可是任憑如何用力,腳步不曾挪動一丁半點。
葉蕭眼前,迪迪不住走來的身影在不斷地模糊,彷彿是無數個殘影的疊加,耳中似乎有聲音傳來,帶着驚慌失措,帶着奇怪詫異。
迪迪衝了過來,在葉蕭眼中卻在倒退,旋即反應過來是他自己在仰天而倒。
小道士倒下的身子被人從身後攙扶住,迪迪幾乎是撲了過來,近在咫尺下模糊的身影終於清晰了一點,隱隱地還能看到他的嘴巴在不斷地動。
葉蕭聽不到任何聲音,眼中整個世界都是模糊地,在飛速地旋動,漸漸歸於了黑暗,只有一個疑問縈繞不散:“我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