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瑪啦啦,狐~月彎彎。
願~住鯨落,沸~泉水滑。”淺吟低唱,如從天外來,又似心中起,平仄之間,宛轉悠揚,恍若一個美麗女子俯身過來,紅脣開闔間低語。
“嗯?”葉蕭顫動了一下,將醒未醒,微微睜開眼睛,看到陽光和煦,水汽騰騰間,如夢似幻,懷疑是醒來了,還是睡得更沉。
一個人若是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往往醒來時候分不清是夢非夢,弄不清楚白天黑夜,有短暫的渾渾噩噩。
小道士現在就處在這種狀況下。
他隱隱地聽到有水聲潺潺,不像海水之咆哮,溪水之歡快,更像是一泓清泉在幽林之間自顧自地存在着,有一種懶洋洋地慵懶味道。
“好舒服。”葉蕭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舒坦、放鬆,彷彿從骨頭最深處在放鬆下來,頭髮絲一直到腳趾頭都有一種鬆散開來,愜意到不行的感覺。
他覺得周身暖洋洋地,興許還未足月的嬰兒在羊水裡面就是這樣的感覺吧,連手指頭都不想動,眼皮沉沉地又要合起來。
“蘇~瑪啦啦,狐~月彎彎。
願~住鯨落,沸~泉水滑。”悠悠的哼唱不是如在耳邊,就是在耳邊,一下子將葉蕭的瞌睡蟲跟慵懶一起給嚇沒了。
“靈狐,靈狐,我~生爲藤。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一聲聲淺吟低唱,伴着若有若無地脣瓣觸碰到耳廓的溫潤,葉蕭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顫,從耳朵開始,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上來了。
他哪裡受過這個?
“我在哪裡?”“……”霍地,一個個沉睡下來的記憶甦醒過來,嚇醒的。
葉蕭記起了爲了翹家小狐女昭昭想了各種不靠譜的方式,嚇他個半條命,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認了翹家失敗,放了信號。
“這麼說,我現在應該是在靈狐族內嘍?”小道士稍稍放下點心,緩緩地將眼睛睜開。
“呃~”葉蕭一眼望盡,從這一頭,看到了那一頭。
入目是水汽不散,縈繞在方圓十餘丈的範圍裡,不住地自溫熱的湯池當中散發出來。 щщщ ★тTk Λn ★¢o
十餘丈方圓,以假山爲屏,環抱露天溫泉一口。
溫泉湯池畔,有大樹高近十丈,結着翠綠色的碩果累累,樹身上攀爬着蔓藤,偶有垂落下來是,沾溼在泉水中。
點點翠綠葉片,殷紅花瓣,點綴在湯池裡,微微地起伏着,淡香起伏,又不顯得脂粉濃郁。
溫泉裡,不僅僅是葉蕭一人。
間隔數丈地方,有一羣白毛紅臉的獼猴懶洋洋地泡在池子裡,或是彼此嬉戲、抓撓,或是趴在池畔小憩。
葉蕭在看它們,它們亦在回望過來,抓耳撓腮地滿臉好奇樣子。
小道士的目光很快就落在獼猴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黑,四肢大張着漂浮在水面上,幾隻小獼猴圍攏着,或是拿小爪子在它毛髮裡面溫柔地抓着,或是輕手輕腳地給它捏着腿腳。
葉蕭看得眼睛都直了,獼猴們給大黑的待遇,簡直就跟伺候大爺差不多。
大黑也的確是夠大爺的,閉着眼睛享受,時不時地拿小爪子指指某個地方,立刻有殷勤的獼猴上去好一陣癢癢,愜意得大黑這廝直哼哼。
“白擔心了,這貨享受着呢。”葉蕭第一時間左顧右盼地,也是擔心大黑有事沒,現在徹底放心了,大黑明顯在獼猴羣裡待遇甚好,讓小道士很是懷疑它是不是拿神獸血脈誘騙了猴子們。
他飛快地收回目光,神情古怪地落到了自家身上。
葉蕭一樣泡在溫泉池子裡,上半身光着,膚色粉紅,一看就是泡了有一陣子了,下半身圍着純白色麻布,在水裡面浸透得沉甸甸垂墜感十足。
“呼~”小道士鬆了口氣,不是光着就好,緊接着又眨了眨眼睛,想着這跟光着有什麼區別,肯定是有人給包上的。
他感觸清晰着呢,純白麻布下面,清潔溜溜的。
“誰幹的?”葉蕭一個念頭剛剛浮現出來,耳邊又傳來哼唱的歌聲:“蘇瑪啦啦,狐月彎彎……繞樹三匝,何枝可依……”伴着淺淺哼歌聲音,有一股甜香味道從身後傳來。
葉蕭渾身一僵,他這時候才感覺到,有兩隻溫柔小手從身後託着他的後背,讓他哪怕在昏迷當中,依然能泡在溫泉池裡。
那兩隻小手還不安生,沿着他後背或捏或揉或按地一路按摩上來,跟帶着電一樣,小手過處,葉蕭那一處皮膚和肌肉就是一麻。
“呃。”葉蕭想到了什麼,激靈了一下,連忙一轉身,嘩啦啦水響聲中,跟身後人打了一個照面。
“……你是誰?”他在看到身後那人第一眼,嘴巴就張大合不起來了。
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披散下來,掩不住豎起來的耳朵,姣好之面容。
循着披散開來頭髮向下看,只見得它們一縷縷地沾溼了貼在光滑白皙的肩膀上,再垂落入泉水裡,愈發地襯托得膚色如雪,紅潤有光。
“……”葉蕭怔了一下,連忙仰頭看天,好像天上有什麼奇奇怪怪地東西飛過去一樣,不敢多看對面的雪狐少女。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跟他一起泡在溫泉裡面的,赫然是靈狐族中的雪狐族少女,那一頭銀白色頭髮就是明證,跟在飛翎莊中所見那個是同族。
關鍵是……她沒穿衣服!咳咳,是沒穿全衣服。
驚鴻一瞥裡,葉蕭看得真真地,光潔的裸肩再往下,在胸部位置裹着一身跟他身上一樣的純白麻布,鼓囊囊地撐起來。
雖然不是真的全光着一起泡澡,但小道士哪裡經過這個?除了小時候跟小結巴一起光屁股遊過泳,何曾跟女孩子一起泡過澡?
肉眼可見地,葉蕭渾身上下皮膚在飛快地紅起來,跟煮熟的螃蟹似地。
“咯咯咯~”雪狐少女半點不見羞澀,掩口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笑得花枝亂顫,讓葉蕭總期待,不,是擔心麻布會從她身上掉下來。
笑完了,她在水裡面躬了躬身,道:“公子你終於醒了,我叫雪舞,這幾天都是人家在照顧公子哦。”雪舞直起身子來,似乎是垂落下來一直落在水裡面的秀髮有些礙事,順勢向後一甩。
“譁~”水花飛濺,秀髮如瀑布向後倒卷,露出一張宜喜宜嗔地秀美臉龐來。
簡簡單單的動作裡,掩不住地女兒家風情撲面而來,葉蕭乾咳了幾聲,扭過頭不敢再看。
“乖乖。”“她叫雪舞?怎麼不叫雪妖精?”葉蕭忍不住往溫泉水裡縮了縮,還是水裡面暖和。
雪舞彷彿感覺不到小道士的尷尬,輕移蓮步,帶着潺潺水聲走到葉蕭的身後,一雙素手重新放在他肩膀上揉捏着。
上一刻,小道士還是肌肉僵硬,硬邦邦地如石頭一塊。
下一刻,在雪舞有節奏的揉按和敲打下,他渾身連精神帶肌肉全都放鬆下來。
“咦?”“我身上的傷……”葉蕭終於有心思感受一下自身狀況,驚訝地發現反噬受得的重傷,一路漂過來的枯竭,盡數跟沒發生過一樣,狀態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雪舞似乎知道他在驚訝什麼,“咯咯”笑着道:“公子,你既然醒來了,傷肯定是全好了。
那可是昭昭求着婆婆親自出手治療,再央着雪舞每天帶着公子於溫泉中按摩,才能好得這麼快哦。”“幸好是遇到她。”葉蕭感慨着,要不是運氣好被衝上岸又遇上昭昭,他搞不好就漂死在海里面,然後被人撿走了。
這麼一想,小道士頓時將昭昭之前的劣跡斑斑,如爲了能繼續翹家想的各種不靠譜草菅人命餿主意,選擇性地忽略了過去,問道:“雪舞姑娘,昭昭在哪裡?我得去謝謝她。”“你想見她?”雪舞的聲音一下子古怪了起來。
“嗯?”葉蕭聽出不對了,連忙扭過頭去,果然看到雪舞臉上神情亦是不對,眉宇間似有擔憂之色。
他連忙問道:“昭昭怎麼了?”雪舞收回手,輕輕地在溫泉水裡面搓揉着,小手嫩紅嫩紅地,彷彿從來沒有做過任何粗活兒,跟剛出生的嬰兒差不多。
要是換在一個呼吸前,葉蕭怕是又得扭過頭不敢看了,這下卻渾不在意,緊張地盯着雪舞表情。
“昭昭她這是第三次翹家了。”“前兩次都是被抓回來,這次還沒出島就自投羅網。”“她又請婆婆出手救公子你,於是被婆婆給禁足了,公子你怕是很多年都看不到她了。”雪舞的擔心不像是假的,葉蕭的心一下揪了起來,特別是“很多年”三個字,跟三座山一樣壓下來。
他腦海裡面浮現出小狐女精靈古怪的樣子,以昭昭那種性子,好多年被禁足,能憋死過去吧?
“雪舞姑娘。”葉蕭深吸一口氣,在溫泉中挺直着,這當口,他倒是不擔心純白麻布會不會從腰間滑落下去了。
他一臉認真地問道:“我要怎麼才能見到昭昭?還有,昭昭會這樣是爲了我,我想去找你們口中的婆婆求個情。”雪舞微微一笑,如百花綻放,小手一伸,掌心托住一片被風吹下來的綠葉。
紅的,白的,綠的,相映生輝。
“婆婆一般不見外人,昭昭在哪雪舞也不能說。”“不過……”雪舞頓了頓,又輕聲哼起了剛剛那首歌,以“蘇瑪啦啦,弧月彎彎”,在“靈狐靈狐,我生爲藤;繞樹三匝,何枝可依”處往復地哼唱了數遍。
在葉蕭不解的目光注視下,雪舞“呼”出一口氣,綠葉向着小道士飛來,道:“我靈狐一族,如那繞樹之藤,歷代以來族訓,皆是與強者共生。”“公子若能證明自身爲強者,那麼或有幾分希望,能面見婆婆,讓她收回成命。”“與強者共生,證明自身爲強者嗎?”葉蕭沉默了一下,伸手抓住飛來葉,一握而碎,問道:“我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