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之下,葉蕭的腦子反而轉得更快了。
他用井噴般的速度,將腦子裡轉了數遍的話一口氣全吐了出來:“過去十年,他都在封魔谷,遺人村裡。”“不久前,水淹遺人村,鐵匠師父……不,碎顱教頭就在村子裡。”葉蕭這番話說話,頓時覺得又能呼吸了,大口貪婪呼吸的同時,彷彿能感覺到對面拳聖身上恐怖的氣勢在塌陷下去。
“你說……他,死了?”拳聖彷彿很多年沒有跟人說過話似的,聲音裡面滿是艱澀的味道。
“嗯!”葉蕭毫無心理負擔地點頭了,至於對遺人村衆人可能的逃脫,他連念頭都沒有在腦子裡面繞一下。
當初從遺人村所化的大湖畔離開時候,他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對着任何外人,都是這個答案。
遺人不遺,對他們來說,過去是傳說,也是負擔,還是就這麼被淹沒在那裡,永沉在遺人村的湖泊下吧。
腦子裡諸般念頭閃過,卻不耽擱葉蕭趁着這個難得的輕鬆,一股腦兒地將當初發生的事情,娓娓地道出來。
沉默。
捏住了鼻子,喉嚨裡塞入了拳頭般的沉默。
葉蕭說完後,如此沉默便籠罩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好半晌,拳聖搖頭,硬邦邦地扔下了三個字:“我不信!”葉蕭一震,再震,三震,心裡面有一個聲音在哀嚎:要完,要完啊。
他很想問一聲“要怎麼你纔信”,可惜沒有機會了。
在“我不信”三個字出口瞬間,拳聖就動了。
他一隻手擡起,裹挾着勁風,猛地抓向了迪迪。
兩人身高差不多,這一抓直接抓向迪迪的脖子,眼看就要變成葉蕭想象當中的,拳聖將迪迪舉上天的景象了。
就在這時候,一直處在懵逼狀態下的迪迪,憑着本能出手了。
他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雙手交叉架住了這一抓。
一擋!
再擋!
三擋!
快到了極致,剛猛到了極致。
三次出手,三次擋住,加起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葉蕭眼睛瞪圓,嘴巴張大,彷彿不認識這個時候的迪迪了。
迪迪神情凝重、沉靜,下意識地沉腰坐馬,兩條粗壯胳膊抽搐着,從各種不同角度,以諸般不可思議的迅捷,將拳聖的三次出手盡數封回。
葉蕭捫心自問,易位而處,他第一下就得被拎住脖子提起來,再一把扔出去。
絕無僥倖,壓根就反應不過來。
葉蕭對迪迪刮目相看的同時,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心中猛地就是一沉。
他看到當迪迪第三次架住拳聖攻勢時候,拳聖原本垂落在身體一側的另外一隻手捏起了拳頭。
拳頭捏緊,手肘擡起,眼看下一刻就要一拳轟出。
拳聖已經不耐煩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葉蕭本能地就想閉眼睛。
太慘了,不忍心看。
葉蕭完全能想象到拳聖當胸一拳,迪迪慘叫着化作一顆流星直接被轟出小石城的景象。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在拳聖握拳的同一時間,大黑慘叫一聲,它身上皮毛禿嚕了一小塊,一把毫毛被拔了下來。
葉蕭準備出手了。
管他什麼拳聖拳神的,打我兄弟就是不行。
葉蕭一把毫毛剛要扔出去,冷不丁地“咦”了一聲,又強行收了回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拳聖神情變了一變,本來提起來的拳頭,又重新放了下去,並將那隻手揹負到了身後。
“怎麼改主意了?”葉蕭腦袋上面浮動的全是問號,詫異地看着還在交手的兩人。
拳聖的右手連動,勁力蓬勃,速度越來越快,化出了道道殘影抓去。
迪迪純憑着本能,彷彿聯繫過幾百次一般,每次堪堪都架住了拳聖抓過來的手。
一息,兩息,三息……這一幕,足足又持續了十個呼吸的時間,看得葉蕭等人,紀磊紀靈,全是一臉呆傻模樣。
“這怎麼那麼像是師徒在喂招啊。”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葉蕭靈光一閃,頓時想到了什麼?
類似的一幕,他並不是第一次見,而是曾經出現過很多很多次。
在遺人村,在鐵匠鋪,碎顱教頭每次折騰完了迪迪後,往往都會有這麼一番交手。
葉蕭還記得碎顱教頭一手揹負在身後,一手不住地抓來的景象。
迪迪能純憑着本能招架住拳聖這麼多手,也靠的就是當初一次次被舉起來再扔出去,鍛煉出來的條件反射。
“真正的快,不是你速度比人快,你不可能比小個子更快。”當初碎顱教頭的話,在葉蕭腦海裡面迴盪了起來。
碎顱教頭操練的只是迪迪,葉蕭一般是百無聊賴地旁邊呆着,那些話一句句地從左邊耳朵鑽進去,再從右邊耳朵出來。
他本以爲忘卻了,不曾想裡面的每一個字都記得,只是藏在了記憶深處,平時不曾浮現出來罷了。
“真正的快是肌肉的記憶,形成本能;是反應的快,快人一拍。”碎顱教頭一邊說着這樣的話,一邊與迪迪做着如此刻拳聖一般的訓練。
只是那個時候迪迪遠不如現在,往往沒有幾個呼吸時間,臉上就會腫成豬頭模樣。
“轉機!”葉蕭腦子裡,這兩個字在閃閃發光,黃金澆鑄一般。
本以爲絕望了,就要被人從小石城扔出去了,不曾想轉機來得這麼地突然,這麼地出乎意料。
葉蕭眼中精光閃動,眼中拳聖的形象悄無聲息地與鐵匠鋪中的碎顱教頭重合在了一起。
他隱隱地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了?正在想着要怎麼利用這一點呢。
突然——“夠了。”拳聖低喝一聲,抓出去的手改抓爲按,按住了迪迪架起來的兩條胳膊,再用力一推。
“噔噔噔~”~迪迪踉蹌而退,倒退出了十餘步,才勉強穩住了腳步,臉都漲紅了。
拳聖面不改色呼吸如常,上下打量着迪迪,眼中似乎有光。
大院子裡再次安靜了下來。
同樣的安靜,卻不如前頭的沉悶壓抑,空氣在自如地流轉着,被葉蕭等人吸進去,再吐出來。
拳聖揹負着雙手,仰着頭,好像陷入了什麼回憶裡,許久許久,才嘆了口氣,道:“你的架手,是他教的?”用的是問句,語氣裡卻盡是確信無疑的肯定。
不等迪迪回答,拳聖接着慨然道:“沒想到,你竟真的是他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