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翁留下的紙片攤開放在桌面上,葉蕭和迪迪兩人圍着,一個得意洋洋,一個傻樂一臉。
小道士符筆點了幾下,紙片上的字立刻就是不同意思:“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一個字不改,幾個句讀(dou)下去,意思全變。
迪迪翻來覆去地讀了幾遍,嘴巴都樂歪了。
這裡面有能留下來不用強行堵門,做無奈舉動;也有驚歎不已。
要不是葉蕭就是在他眼皮底下,往紙片上加了幾個句讀罷了,迪迪簡直不敢相信前後紙片是同樣的字,一個比劃都沒有改動。
意思截然不同嘛。
“哥,你怎麼想到的?嘖嘖嘖,這腦子怎麼長的?”迪迪樂完了,忍不住伸手摸葉蕭的頭,一臉好奇相,好像想摸出個所以然來。
“啪”地一下,葉蕭身體不好歸不好,打掉祿山之爪的力氣還是有的,沒好氣地道:“憨貨,沒聽過男人頭女人腰,摸不得嗎?”牛魔人訕訕然地收回手,腹誹道:“你還不是整天摸我的頭……對了,還有小九的,不過它算是男人呢,還是女人呢?”迪迪陷入沉思當中,連剛剛的問題都給忘掉了。
他忘了,葉蕭沒有忘。
小道士眼中露出緬懷之色,沉浸在回憶當中道:“老爺子曾經說過……”他這個開場白一出來,迪迪立刻耳朵豎起來,這憨貨都發現老道士說的話全都不一般。
……“爺爺,再給張符紙,畫錯了。”小小道士臉上通紅,手上捏着一張畫廢了的符紙。
老道士鼻頭通紅,身後藏了一個酒葫蘆,自從發生了酒缸裡撒尿事件後,他就只用葫蘆喝酒,原因是小道士生怕某個寶貝伸進去葫蘆口就卡住,不敢往裡面撒尿。
“符紙啊……”老道士打着飽嗝,酒氣四溢,搖頭道:“……沒了。”小小道士詫異:“不是剛買了一刀嗎?”“換酒喝了。”“……”小小道士還在爲老道士的不着調震驚中,便見得老道士拿過廢符紙,隨手添加兩筆,扔回來道:“行了,可以用了。”“……這也行……”小小道士拿着符紙,一臉茫然。
符紙上閃着靈光,明顯是成了,只是上面圖案怎麼看都跟道書上的標準模板不一樣呢?
老道士灌着酒,含糊不清地道:“這世上,說話會有假,寫字有錯別,畫圖有寫意……奶奶的,女子竟然還有化妝……”“但是,有樣東西不會騙人。”老道士拿手指點了點小小道士的眉心處,酒勁兒上來一頭栽倒,最後說完一句話就鼾聲如雷,潑水都醒不了:“用意不用形,得魚而忘荃。”……“什麼意思?”迪迪牛眼睛裡都是茫然。
“我也不知道。”小道士兩手一攤,聳着肩膀道:“我就知道,不是一板一眼纔是對,纔是行,可以調整,可以變化,唯獨不能拘泥!”“就像……這個!”葉蕭拿起紙片,在迪迪面前揚了揚。
“哦。”迪迪貌似有些懂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懂,本能地接過小道士塞到他手裡的紙片。
等他反應過來,忙問道:“哥,給俺幹嘛?”“貼門口!”葉蕭把椅子一排,調整了個舒服姿勢躺上去,三個字出口時候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
他太累了。
小道士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剛剛出生嬰兒,一點點事情便枯竭了精力,只想着能終日酣睡。
他馬上睡着了。
朦朦朧朧中,葉蕭聽到了迪迪腳步聲,聽到了開門聲,聽到了門外雨打芭蕉聲,最後……葉蕭在自家的鼾聲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過了片刻,一條黑背大狗,一把油紙傘,到了堂屋門前。
油紙傘下富家翁團成一團,勉強把肥大身軀藏好,只被雨水打溼了一半。
“哼,兩個臭小子應該走了吧?老夫都說得那麼明顯了。”富家翁很是自得,覺得自己寫個條子過去,然後兩個臭小子掩面羞愧而走,豈不是比當面鑼對面鼓,再被氣出個好歹來高明個好幾倍?
他邁着八字步,縮着一身肥肉,揣着黑狗屁股,到堂屋前面剛要推門而入呢,突然看到門上貼着一張紙片,瞅着有些眼熟,上面是自個兒筆跡。
“下雨天,留客天,留客人不?留!”“什麼意思?”富家翁湊近了一看,下一刻,他一鬆手油紙傘被風颳走,一身錦緞衣服瞬間被雨水打得溼透,不點不像富家翁倒跟旁邊的落水狗有點相似。
“這……這……這……”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有風中凌亂之感,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正看倒看,怎麼看都是自己寫的字,意思怎麼完全不一樣了?
堂屋中,鼾聲如雷,一波波地傳過來,幾乎要將富家翁推個跟斗。
他深呼吸了半天,才按捺住沒有一腳踹開大門,咬着牙道:“好個奸滑小子,老夫認栽。”富家翁實在沒有勇氣進去,用黑背大狗可憐的腦子去想,他也知道真踹門進去了,小道士一定是誇張地一躬到地,什麼“盛情難卻”,什麼“勉爲其難”,不氣個半死不算完。
他氣呼呼地走了,留下黑背大狗疑惑地汪汪兩聲,隨即被雨水打得噴嚏連連,夾着尾巴跑了。
夜在風雨聲和鼾聲中狼狽地過去,朝陽初升時候,雲開霧散雨歇,難得的好光景。
晨輝艱難地穿過窗櫺照在葉蕭和迪迪的臉上,兩人鼾聲都不帶停的,以手擋臉,埋頭入懷,心安理得地繼續睡。
他們一路睡到正午陽光照在屁股上,這才伸着懶腰,不甘不願地醒了。
“舒坦。”葉蕭和迪迪異口同聲地感慨着。
多少天餐風露宿,多少次徹夜未眠,總算有一個安穩覺睡,那種感覺就能新生了一樣。
要不是葉蕭在伸懶腰時候眉頭一皺,臉色煞白,有冷汗汩汩地冒出來,一切就圓滿了。
“哥,咱看去找看看村裡面有沒有大夫吧。”迪迪急了,攙扶着葉蕭就往外走。
院落裡面空蕩蕩的,富家翁不在,連那條黑背大狗都不在,兩人一路走到最外頭,推開門一看,齊齊怔住:“這,是遺人村?”PS:更多圖譜、資料,請大家關注#傳奇編年史#官方微博。
PS:倉頡造字以來,古人先是刻字龜殼、骨片上,占卜問卦用,換句話說,這不是給人看的,是給神仙、祖先看的;後來刻在竹片上,穿成竹簡,所以有汗牛充棟,韋編三絕,汗青之說。
總而言之,古代寫字可是很難的,言簡意賅,儘量少刻字少折磨手腕就是主流,標點符號之類的想也別想,怎麼斷句怎麼理解是門大學問,這就是句讀(dou)了。
沒個老師引入門,哪裡該停頓弄不明白,意思就完全兩樣啦。
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這是句讀裡面的一個樂子,隨手用在這裡,大家要是有其他好玩兒的句讀,不妨在評論裡分享一下哦。
以上,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