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殿外,才見念語站在殿前那處空地上,仰望夜空,微舉的右手伸向天邊,似是想要握住天上星辰一般
月柔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一會神之後才緩緩走上前去,站在她身邊,順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去,竟見她眼角盈盈閃爍,那滴淚將落未落,就這麼掛在眼邊,而後眼中的霧氣卻越來越濃,那滴淚終於還是承受不住地落了下來,順着她的臉頰,滑出一條晶瑩的弧線,而後,便是義無反顧地掉了下去,直墜入塵中,不見波瀾。
“主子”
聽見月柔的聲音,她也不回頭,張開手指,指過一片天空,反倒是笑着問那月柔道:“姑姑,你說天上這許多繁星,哪一顆是致遠所化”
“哥哥他定不是最耀眼的那顆,但他卻一定會是離主子最近的那顆,”月柔頓了頓,在天空中搜尋了一會,才指着她們頭頂那顆光芒柔和的星星道,“我想他也不會是最明亮的那顆,但是他照在主子身上的必定是最柔和的那一縷光。”
念語順着月柔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角笑意更深,指尖輕輕停在那顆星上:“真的麼他會一直這麼看着我”
月柔雖不言語,卻堅定地點了一下頭,卻未料到念語頹然地放下手,轉了身子,任那霧氣化作水珠,紛紛墜下。
想起今日日間的情形,她只覺羞憤難當,楚澈是清醒的。太后是清醒地,甚至連那小劉子也是清醒的不然那小劉子怎會不敢踏進殿內一步,只敢在外面出聲而已或許原本就是他們母子二人串通的一場戲偏偏她卻不由自主的沉淪了進去直到輦御上他說出“絮美人”三字纔算是將她敲醒,他這算是在提醒她,她顧念語不過是他衆多妃子中的一個麼並沒有什麼不同。
一冒出這個念頭。她地身子不由搖晃了幾下,嚇得月柔急忙上前扶住她,她伸手推開月柔,再次望向天上,今日月圓,只是那月圓的卻彷彿是在嘲笑她一般,慕容致遠因她而死,她卻可以一轉身就忘了他。牽掛起旁的男人來,猶記那年,她與他對月把盞,笑談人生,此刻卻已是物是人非,月復圓,人已逝,情不瘦。w16
星辰如輝,照得這個夜分外清明,月柔本想安慰幾句。卻聽她幽幽說道:“若是人逝後不會化做星星該有多好。”月柔一呆,正在猶疑這句話是否是她幻聽時,卻見念語飛身上了屋頂,不由低呼道:“主子”
念語卻對她寬慰一笑:“我只是想瞧瞧宮外的燈火而已。一會兒便下來。”
饒是她如此說,月柔也覺心驚肉跳,眼下宮門還未下鑰,各宮的人也還未歇下,不時有奴才走來走去,若是一不小心被人瞧見了,又是一場是非,可又拗不過她。只能在心底祈禱着莫被旁人瞧見了纔好。
念語見她暗自嘀嘀咕咕的,大概是在求神保佑,便笑笑安慰道:“我爹是大將軍,這大周西陲眼下也還要靠他保着,若是被人看見了,不過傳幾句而已。礙不到什麼的。”
見她開口說話。月柔便想將她勸下來:“主子,將軍現在也是內憂外患一堆。主子還是多替將軍想想吧。”
念語一怔,顯然是料不到月柔會將話說得這般直白,略想了想,便也把話挑明瞭道:“若是皇上真要對爹動手,哪怕我再是安分守己,他也能找到藉口廢了我不是”
被她這麼一說,月柔到不知要如何反駁她了,一時啞口。
念語見她是真的憂心忡忡,心下不忍,只好一個翻身下了屋頂,一落地,便見月柔大鬆一口氣地模樣,心中微澀,道:“我不胡鬧了,這就進去睡了罷。”
這霽月殿是一地清秋,而那明瑟殿卻是一夜溫存。
翌日一早,柳絮替楚澈穿戴好朝服,送出了殿門外之後,便尋了個由頭,將殿內其餘人等都差了出去,而後,只帶了薇茗一人去了明瑟殿旁的一個空殿,也不說什麼,找了個地方便坐了下來。
薇茗心中納罕,看她行動,似在等個人一般,卻也不敢問,這事柳絮從未對她提過,想來是隱蔽非常的,既然柳絮不說,她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口地站在一旁。電 腦 小說站:
過了一會,果然有個小太監偷偷摸摸地尋了過來,見了柳絮也不行禮,雙手奉上一個細細紙條,接過柳絮遞上的幾張銀票,便又低着頭快速退了出去。柳絮拿過紙條,也不看,只將它藏在袖中,回了明瑟殿之後,又帶了薇茗往御花園處去了,閒逛了許久,才慢慢踱回了明瑟殿,對着一衆太監侍女只說是自己今日逛得累了,要休息,吩咐他們不得打擾,便將自己關在了房內,許久不見動靜。
待至午時,用過午膳之後,她竟不知怎的來了興致,說是暑期將至,只覺口中淡而無味,便差了殿內衆人去了太醫院和御膳房,要了茯苓,松仁、桃仁、桂花、蜂蜜等物來,說是閒來無事要做些茯苓餅,再者今日十六,月色姣好,吩咐了太監們去請些往日相熟的妃嬪來,一同品餅賞
近日來,楚澈雖不至於夜夜寵幸柳絮,但一月中的確要大半時間是宿在她處的,雖說不是寵冠後宮,但也算是個紅人了,再者那茯苓寧心安神,藥性甘淡平和,性無毒,無傷正氣之弊,那柳絮又說不勞煩太醫們研磨了,直接取了些茯苓去,說是爲表心意,還是由她親手磨粉的好,那些太醫們自然是樂得清淨,秤了些茯苓,入了檔便交了那書芸。
待一應事物備齊之後。那明瑟殿立時便熱鬧開來了,足足花去大半下午的時間,纔將所有材料用完,之後又是在小廚房內忙了半晌,纔算全部做完。而此時,已是夜幕低垂了,柳絮一面遣了薇茗去廚房守着茯苓餅,一面吩咐其他人等將那些通臂巨燭移至院內,一一點燃,照得整個明瑟殿是燈火通明,而後便是在院中擺好了桌椅,靜等客至。
饒是如此隆重。請地也不過是婉貴人孟婉靈,汀嬪,寧貴人寧素素及一個念語而已,倒是楚澈,本來是吩咐了在御書房內用膳地,一聽到這個消息,頗是好奇柳絮的手藝如何,便退了膳,往那明瑟殿過來。
柳絮倒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不慌不忙地又再多加布置了一下。也不如何費勁。
等到衆人入座之時,玉兔恰好升到中空,月色清亮,柳絮便命人撤去幾根蠟燭。幾人把酒論月,席上言笑晏晏,融洽無比。
看着衆人酒已用得差不多了,柳絮起身拍了兩下掌,掌聲清脆,甫一落下,便有侍女端着銀盤魚貫而上,將日間做的茯苓餅分給衆人。柳絮心細。早在開席之前便將茯苓餅交由楚澈近侍一一嘗過,確認無恙之後,便將那些茯苓餅交由那近侍看管了,直到此刻那才送了上來。
楚澈原本有些奇怪那近侍不上前試吃,待看到那原本形如滿月地餅上缺了一角,又掃視一圈。發現衆人盤中皆是如此之後。立時明白過來,含笑讚許看了柳絮一眼。這才舉筷品嚐。
偏生此刻念語卻無意擡頭看見楚澈那個眼神,心微微一縮,慌亂間想收回目光,卻不慎打翻了面前的盤子,那茯苓餅便就此落了地。
“是妾失態了,還請皇上恕罪。”她心中也頗是懊悔,怎地就偏偏選在那時刻擡頭呢
楚澈帶了一絲探究的目光看了她一會才道:“無礙的,想來黛兒也不會只做這麼一點的,是麼”
柳絮眼神中透出幾分惋惜,只是不知是在惋惜那被念語無意打落的茯苓餅抑或是那目光根本就是落在念語身上的,聽見楚澈問話,那眼神便立刻由惋惜轉爲體貼,笑着吩咐了薇茗再去拿了一盤出來,掩過了這場尷尬。
那寧素素卻似完全沒意識到場中一切,笑着嚐了一口道:“薄若蟬翼,柔膩絕倫,絮美人真是好手藝呢。”
“寧貴人謬讚了,貴人若是喜歡,便多用些吧。”柳絮臉上那抹笑意更深。
韓毓汀一直看着念語落座,待見到她用了茯苓餅之後,眼中滑過一絲不易察覺地深意,卻依舊什麼都沒說,只低頭小小用了一口而已。柳絮見她用得不多,也不在意,只是一味得體地淺笑,有時低頭與楚澈說些什麼,引得楚澈笑聲不斷,而寧素素也不時地參與到他們的話題中,柳絮也不以爲忤,三人興致更濃。
倒是韓毓汀和念語,偶爾聽到他們說地趣談,隨口附和幾聲,淡淡笑了一回便罷了,韓毓汀一向嫺靜,因此其餘人也不覺有異,倒是念語,不知不覺間竟用完了一個茯苓餅,柳絮見狀,殷殷道:“小媛倒是對我這茯苓餅倒是偏愛,薇茗,再去取些來罷。”
念語一看盤中空空如也,自己也驚詫居然吃完了一個餅,聽見柳絮的話,急忙笑着拒絕了,道:“不必勞煩薇茗了,我一向有些積食之症,方纔只覺這餅桂香濃郁,甘甜可口,一時忍不住才用了這麼多,若是再叫我吃一個,這晚上可就睡不安穩了,絮美人的好意念語只能心領了。”
“積食症可有叫太醫看過”楚澈聞言不由皺眉,臉沉了下來。
“有勞皇上掛心,這症只消平時注意些即可,不必這般興師動衆的。”看着楚澈黑下臉來,不知爲何,念語心中也覺有些氣悶。
一聽她拒了自己地意思,楚澈更覺惱火,厲聲道:“朕養着那幫太醫難道是叫他們吃白食地麼明兒個叫曾太醫過去瞧瞧,他專攻這脾胃之症。”
念語起身離座,襝衽施禮後謝恩道:“妾謝過皇上。”
楚澈冷哼一聲,這才擡了手叫她起來。
衆人又說笑過幾句之後,周德福看一眼月色,上前一步附在楚澈耳邊提醒了句月色不早的話,楚澈點了點頭,道:“吩咐下去,說是絮美人柳絮惠質蘭心,溫良儉讓,虔恭中饋,晉爲嬪,特賜封號,唔,就黛字便好。”
柳絮又驚又喜,趕緊下跪接旨,叩謝聖恩。
見到楚澈笑意吟吟地扶起柳絮之後,其餘三人才上前賀過柳絮。念語雖然面上帶笑,心中卻覺昨晚自己地那份感覺真真可笑不已,暗自哂笑了自己一番之後,便收回了心思,不再胡思亂想,只是那寧素素眼見這念語與柳絮已然晉了位分,楚澈對自己卻依舊不冷不熱,不免有些失落之感
而這場品餅賞月宴也在衆人各異的心思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