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宗政瑾依舊踏入了關雎宮的大門。
揮退了正欲行禮的宮人,慢慢踱步走到她身後,無聲的勾了勾嘴角,真是一點都沒有進步。
本是一副上好的夏日蓮湖觀景圖,卻偏偏被她畫的……不倫不類,不染淤泥的白蓮亦是被她幾筆便畫出了幾分幼稚之意,至於畫面的佈局、色彩的搭配等,那是完全的慘不忍睹。
蘇靜翕倒是畫的沉迷於自己的畫作之中,並且感覺相當良好,若是讓她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定會相當無奈,不能欣賞現代素描的人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皇上?”蘇靜翕正準備放下硃筆,餘光便見他正雙手背後的站在旁邊,一副嗤之以鼻的嫌棄模樣,一驚之下毛筆便落在了剛剛完成的畫作之上,點點墨跡迅速暈染開,仿若盛開的白蓮着色一般。
宗政瑾見她一臉懊悔與心疼的樣子,摸了摸鼻子,“朕一直都在這裡。”
所以怨不得朕。
蘇靜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語氣不滿,“那皇上爲何不出聲?”
“朕這不是怕打擾你的靈感麼?”宗政瑾挑了挑眉。
蘇靜翕撇了撇嘴,把那張已經廢了的宣紙拿起,“反正皇上得賠。”
“朕之前不是送過你一副麼?”宗政瑾覺得她這副樣子,活脫脫的一個要不着糖吃的小孩,可愛至極。
“嬪妾可不管,如果不是皇上,剛剛便是驚世之作誕生了,現在可好,都毀了,”說着揚了揚手裡的紙張。
宗政瑾很配合的嗤笑出聲,真是沒見過她這樣……厚臉皮的,“朕賠給你便是。”
“一言爲定,皇上金口玉言可不帶哄嬪妾的,”蘇靜翕喜形於色,卻依舊知道把話說在前頭。
宗政瑾敲了敲她的腦袋,“朕一言九鼎,哄你作甚?”
正準備再說話,餘光卻瞥見壓在那一疊話本之下的紙張。
蘇靜翕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連忙靠過去擋着他的視線,傻傻的笑了笑,“皇上可要去沐浴?”
宗政瑾的目光在她臉上和她背後來回巡視幾圈,語氣淡然,“沐浴吧。”
他如她所願不看了,蘇靜翕卻又不樂意了,拉着他的袖子,“皇上……”
“你要與朕一道?”宗政瑾故意裝作不知。
蘇靜翕無力,“皇上不好奇麼?”
宗政瑾心裡覺得好笑,面上卻不顯,“並無。”
蘇靜翕嘆了一口氣,頗有無力迴天之感,“那沐浴吧。”
宗政瑾跟在她身後往浴房走去。
簡單的沐浴過後,不論蘇靜翕動作如何迅速,總是沒有他快的,是以,她從浴房出來之際,他已經坐在了靠椅上翻閱她的那幾張紙。
蘇靜翕把手裡的布帛扔在一旁,走過去,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那張寫有“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幾個大字的紙上。
靜了幾瞬,宗政瑾忽然擡頭便見她正面露忐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手裡的紙,把她拉過來放在自己腿上,“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
蘇靜翕咬了咬嘴脣,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沒幾秒便敗下陣來,只好把目光轉向別處,“嬪妾覺得挺好的呀,皇上以爲如何?”
“那如果朕不應你呢?”
蘇靜翕一愣,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他一定會應她的。
或許是她面上表情太過明顯,他一眼便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嘆了口氣,她憑什麼篤定他一定會幫她?
好吧,他也確實會幫她。
“皇上會麼?”蘇靜翕幾乎立刻便讓自己眼裡浸滿水霧,很多時候,女人的眼淚還是很管用的,這是她長久以來的經驗。
果然,他立刻皺眉,拿拇指爲她揩去滾滾落下的那滴淚,“你說你,就會這招。”
蘇靜翕破涕爲笑,立馬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皇上真好。”
宗政瑾無奈,對她好那便是好,對她不好她便立馬哭給他看,情緒變化的如同幾歲稚童,“你知不知羞?”
“嬪妾不管,”蘇靜翕繼續耍賴。
“那若是朕今晚不來呢?或者是朕根本就沒有看到這個呢?”宗政瑾把她拉到面前,認真的問道。
蘇靜翕尷尬的瞥了他一眼,“嬪妾不知道啊,只是嬪妾相信皇上如果知道了會幫嬪妾的。”
“你沒有回答朕,”顧左右而言其他,他越來越瞭解她。
蘇靜翕無法,如同豁出去了一般,“好吧,嬪妾想的是,若是皇上今晚未來,嬪妾明日便生病好了。”
“你……”宗政瑾皺眉,果然沒有什麼好答案。
蘇靜翕見他似乎要發怒,連忙緊緊的靠在他的懷裡,“皇上要嬪妾說的,皇上不要生氣。”
宗政瑾怒極反笑,“你這是說朕在自找罪受?”
怎麼越扯越遠了?
蘇靜翕茫然的擡頭,連連搖頭,“沒有啊,嬪妾只是認爲,皇若是不幫嬪妾,嬪妾就沒其他辦法了。”
這種被人全身心的依賴的感覺並不是很差,可是令他不爽的卻另有原因。
“就算是朕不來,你生病做甚?”宗政瑾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感。
蘇靜翕掃了一眼擱置在案桌一旁的話本,輕聲道,“嬪妾看話本里都是這樣寫的啊。”
宗政瑾嗤笑了一聲,擡起手敲了敲她的額頭,聽她痛呼出聲,無奈的只好又去給她揉揉,他一直都知道,她有多嬌嫩。
“這個不許你試用,什麼情況下都不可以,否則……否則朕不會再理你了。”
蘇靜翕內心是有些高興的,也不想再僞裝了,靠在他懷裡,“嬪妾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麼那些話本就都沒收了,”蘇靜翕那句“皇上真好”還沒說出口便聽見他這樣說,於是只好嚥下嘴裡的話,眼神哀怨的望着他。
可惜他皆是視而不見。
“皇上……可不可以……”蘇靜翕還想掙扎。
宗政瑾淡淡的瞥了一眼她,薄脣冷冷吐出三個字,“不可以。”
蘇靜翕頹然。
這晚,爲了配合他所說的話,更是身體力行,折磨得蘇靜翕久久不能入眠。
…………
“主子,桃花真的都開了,可想去看看?”聽瑤走進來,一臉興奮。
蘇靜翕聞言也來了幾分興趣,距離她入宮快有一年了,去年的這個時候,桃花盛開,她滿心期待入宮參選,時間過的真快。
“去吧,這些日子也實在也有些悶。”
聽瑤輕笑了一聲,應着去給她拿了一件薄披風,“奴婢瞧着外面還有點風,主子披件披風吧。”
蘇靜翕點點頭,“便讓襲香跟着本嬪吧。”
春色滿園,奼紫嫣紅,桃花又是一年春,春天的氣息與其他季節還是有些不同的,有些日子沒出來,反倒有些微不習慣。
桃樹上的桃花皆是含苞欲放或是灼灼芬華,簇簇合在一起,遠遠瞧着,頗有幾分美豔之感,怪不得自古以來世間文人墨客皆是以桃花來比喻長相妖豔的女子。
“等會多撿些掉落的花瓣回去,釀點桃花酒吧。”
“是,”襲香應了聲,“主子,那邊似乎是祺嬪等人過來了。”
蘇靜翕順着她指的的方向望了一眼,心裡嘆了口氣,“清靜了這麼一會而已,真是不容易。”
襲香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身份有差,她並不能開口說什麼,只靜靜的站在一邊。
蘇靜翕也沒指望她能說出什麼所以然來,“幾位妹妹如何有興趣來這桃園了?”
“嬪妾|婢妾給珍容華請安,”祺嬪、麗小儀、靈良媛以及杜貴人皆行禮。
蘇靜翕懶懶一笑,“幾位妹妹不必多禮。”
“謝珍容華。”
“可不是,嬪妾這些日可是經常往這桃園而來,卻只今日瞧見珍容華,想來珍容華也是聽說這桃花盛開了吧,”祺嬪起身說道。
她即使明知二人之間已有身份差距,但是她寧願稱呼蘇靜翕的位分,也不願意虛情假意的叫她一句姐姐。
“算是吧,”蘇靜翕淡淡的。
祺嬪雖然入宮以來並沒有多少聖寵,可是架不住她的身份特殊,背後有太后娘娘撐腰,是以並沒有人敢找她的不痛快,皇后也是一樣。
此時驟然間見蘇靜翕這樣下她的面子,到底是年紀輕沉不住氣,心裡的不忿立刻表現在臉上,“珍容華可是不願意和嬪妾說話?”
蘇靜翕嗤笑一聲,瞥了她一眼,眼裡只在另外三人看不見的地方含了幾分諷刺與不屑,“那又如何?”
“你……”祺嬪上前一步,緊緊的盯着她。
蘇靜翕捋了捋額前的碎髮,“祺嬪是想怎樣?教訓本嬪麼?”
麗小儀與靈良媛對視一眼,兩人連忙上前,一個把不着痕跡的拉了拉祺嬪的袖子,一個連忙勸着蘇靜翕,“珍姐姐別介意,祺姐姐定然沒有這個意思的。”
她們二人能夠陪着上官湄出來,自然不是爲了所謂的姐妹之情,而是爲了攀上太后那棵大樹,皇上靠不住,那麼背後總得有個人吧。
可惜太后不給她們面子,那麼曲線救國,哄好了上官湄想來也是有幾分用處的,是以纔有了今日她們幾人同遊的事情。
但若是,上官湄因此有個什麼不是,不論錯在誰,她們二人皆是沒有好果子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