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玄武門外早已是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男女老幼,無不翹首以盼。更有勝者,爬到路邊的樹枝上,引頸張望。四下裡寂靜無聲,衆人只聽得各自的心跳聲。
清晨尚冷,各人口中呼出的白霧爲這靜謐的四周憑添了幾分寒意。但內心卻是暖融融的。衆人只道,那天下第一美人今晨將從此門經過。縱使福份淺薄,無緣見得美人面,倘有幸瞥一眼那俊逸不凡的四皇子也是可以大飽眼福的。
衆人正是帶着這樣的期盼,在凜冽的風中長久忤立。
辰時剛過,硃紅的玄武大門轟然開啓。威嚴的羽林軍邁着整齊的步伐排成兩列步出玄武門。門外百姓自發地退至路旁,倒不是畏懼那寫着“肅靜”、“迴避”的牌子,而是早就聽聞那天下第一美人有傷在身,不忍吵了他的清靜。羽林軍後面是幾位護駕將軍,南司璃,黎影,顏夕,以及張太醫都在其列。緊隨其後的是一輛鑲金流蘇的馬車。明黃的幕簾後面,想必正是那病中的美人了。馬車後面又是羽林軍,守護着隨行物品。其陣容龐大得與將軍出征無異。
衆人皆感慨於皇家的威嚴與氣度,不免震憾,忙低了頭去,只微微擡起眼角,心中暗自祈盼能有幸一賭天顏。
車內的南司玥聽得馬車出了玄武門,纖手一伸,白玉的長指撩起簾子,目光淡淡從路邊掃過。
“噝——”衆人皆是心頭一震,當即石化。如此美人,果然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偏就有人瞧不見。那衣衫襤褸的乞丐哪管他是誰,背對馬車,伸手摸入一翩翩公子衣襟,再抽出來時,手裡便多了個沉甸甸的錢袋。心下得意,轉身即跑,不想剛一轉身,恰好瞥見南司玥側臉,當下怔住,跑也不跑了,只淌着涎水合不攏嘴。隨即卻又震撼於美人兒的聖潔,有些自卑起來,忙用袖子擦掉淌了一地的涎水,恭敬地垂手而立。而那翩翩公子,大白天被偷了錢財竟渾然不覺,站在乞丐身後亦是一動不動。
南司璃騎馬走在車前,一臉戒備地四下觀望。忽見衆人反應異常,心下猜測,忙放慢馬步,退至車旁。果然看見南司玥眼波流轉,媚眼如絲。不由怒從中來,一把扯下車簾子,厲聲道:“張太醫說了,受傷的人,不能吹風。”
前面張太醫聽得此話,摸摸腦袋,卻是怎麼也記不起何時說過。
南司璃回過身來,依然看到衆人眼中留戀且驚豔的眼神,又大吼道:“誰還敢看!再看,把眼珠挖下來給我當龍眼吃!”
集體打個冷顫,衆人這才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然而又覺得不過癮,便齊齊地望向他,眼裡盡是貪婪。
南司璃臉一紅,作勢伸出兩指,嚷道:“還看!真不想要眼珠了麼!”
一羣小老百姓沒見過世面,哪經得起他嚇,只得乖乖低了頭去,各自在心裡反覆回味那驚世的容顏。
南司玥躺回塌上,心跳得飛快。南司璃竟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而他竟然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他的身,他的心,都在那一瞬莫名地顫慄了。
他害怕看見南司璃,害怕聽見南司璃說話,甚至一想到南司璃,心都恐懼地顫抖。
他……到底怎麼了?
呆了片刻,不禁又嘲笑。連父皇都不放在眼裡的他怎麼害怕起南司璃來了?莫不是受了傷,膽子也變小了。
受傷?!傷……
思緒一晃,又想到那日情景。南司璃的溫脣貼在身上的感覺如火燒般蔓過全身,不由面紅耳赤,羞憤難堪。這就是他害怕南司璃的原因了!自那以後,他甚至覺得南司璃看他的眼神都帶有莫名的侵略性。他害怕跟南司璃獨處,害怕南司璃碰他,其實都是怕南司璃再次對他做出那種天理不容的事來。不,南司璃應該沒膽子再對他無理,那麼,他究竟又在怕什麼?